元香得到指令进了正厅,四皇子面朝着她向外走,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满的都是警告。
正厅外隐隐有人在暗中观察,她虽在景戎身边,却连一点儿传递真实讯息的机会都没有。
“香香!你没事吧?”景戎见了元香满是关心,拉着她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损伤。
“你……真的是四皇子的人?”景戎问道。
元香点了点头,照着四皇子让她背诵的信笺上的话对景戎说:“对,我原先是管家的孙女,为他来信阳办点私事,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才在风月楼落脚。”
“那你为何先前不说?”景戎追问。
“因为此事涉及私密,所以一直不便透露。去年我跌落莲花池失了记忆,便更是无从说起。直到今日遇上山贼受了刺激,才将以前的事情一并想起。”
信笺上的回答丝丝入扣,回答景戎的疑问毫无破绽,但有了这一层故旧身份,便在两人之间埋下了隔阂。
景戎思索片刻,道:“你对我是否自始至终都是真心?”
“啊?”元香怔了一怔,她没想到景戎忽然来了句这个。这是信笺上没有的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万一答得让四皇子不满意便是害了其他姐妹的性命,说,“我与你从来都是真的。”
景戎点了点头,坐回太师椅上,不再问下去。
元香一个人站在那里,既不知道该如何将真实信息传递给他,又不知道景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想要给他使眼色,却又怕万一这只狐狸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出言问她,那就会把本来就已经很糟糕的情形弄得更乱,于是只得放弃辩解。
以前一直猜测景戎的另一层身份非富即贵,但未曾想谜底揭开的今日才得知他的身份高贵到皇族。眼下友人被挟持,景戎的态度难辨,四皇子咄咄逼人,自己又担心景戎寻回了身份就会不要自己了。各种事情像弄拧了的毛线团,越理越乱,直叫她头疼。
“你先下去休息吧。”景戎撂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留给元香一个决绝落寞的背影。
元香虽然想跟着他看看到底该怎么办,但又怕将本来就错综复杂的事情弄得更乱,于是便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回了自己的房间。
“喵——”
刚一坐下,大饼就从窗台上蹦到元香脚边蹭毛。
房内的摆设未曾改变,却不料一夜之间就已物是人非。唯一还保持原样的,大概也就只有这只胖胖的猫咪了。
元香抱起大饼给它顺着毛,感慨万千,说:“还是你好,没有那么多秘密和烦恼。”
大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得到主人现在烦乱的心绪,便卖力地在元香怀里蹭,希望能博她一笑。
四皇子的队伍在风月楼休整了三天,期间元香没有再与景戎见过一面,每次派人去景戎那边传话都得到了现在很忙不方便见面的回复。伺候自己的丫鬟全被换成了四皇子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着,为了不给景戎添麻烦,元香只好日夜窝在房间里不出门。
三天后的早晨他率着卫队带领景戎和元香一起进京。楼里的杀手依旧扮作素玉她们的模样等着被从红叶村放回来的人跟她们替换。
一路上景戎都少言寡语,元香也不清楚景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胁迫的事情,又或者,景戎这些天对她这么冷淡是因为他误会了自己是四皇子派来的奸细?
此时,距京城只不过三百余里了,太阳大剌剌的,却忽然下起了太阳雨。大队人马原本只要加紧赶路定能在傍晚时分到达,但鹿凫观天象察觉这雨只会越下越大,午时过后便不能再赶路了,于是四皇子决定在星兹镇上的驿馆过夜,待明日天气转好再上路。
星兹镇小,驿馆也不大,里头的官差总共也就六人,他们几人当了十多年官差,接待过的最大的官也只是知州。这一次还是他们头一次见着皇子,还一来就是两个。登时忙前忙后一通手忙脚乱,再往周围的百姓家里借了些地方,总算是把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给全部安顿下来了。
景戎和四皇子分居东侧的甲号和乙号房,元香随着女眷住在西侧的房间。
这镇子虽小,但吃食却是一顶一的好。炸酱面、猪肝粉、香干腊肉、小炒肝尖都是绝顶的美味,饭后甜点还有现炸的麻球和刚出炉的烧饼。
暂且丢下这段日子烦闷的心情,元香决定先好好地享用一番美食,再去找景戎谈谈。两人这些天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元香心里着急,想着要相信景戎不会这么武断地就定了自己的罪,但又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只公狐狸精的心才当真是难猜得很。
让下人收了餐盘,元香走过回廊去东侧景戎的厢房,想着就算不能言谈太深也至少先见上一面。
“这是九皇子的居所,小姐请留步。”门前留守的两名侍卫横刀拦住了元香的去路。
元香被突如其来的明晃晃的白刃吓了一跳,景戎门前守了四名带刀侍卫,个个都武艺高强。倒不是四皇子关切他这个弟弟的安全,只是这次是皇帝亲命他来接景戎,就算他再想除去这个多出来的嫡出弟弟也是万万不敢在回京的路上下手的。景戎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护送的路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侍卫大哥,我是景……九皇子的朋友,我与他有事相商,能否请两位大哥让步?”元香道。
“九殿下已经歇下了,小姐有事可明日再行禀报,今日就暂且先回去休息吧。”侍卫收了刀,但是依旧不肯进去通报。
元香有些气恼,这驿站乃是木质结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与侍卫在门外纠缠这么久,景戎在里面笃定是听见了外面的响动的,但是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而且,那只臭狐狸的生活习惯根本就是只夜猫子,每晚不到半夜根本不会想起还有睡觉这回事,哪有刚吃了晚饭就睡下的道理。分明是他不想见自己。
门里的景戎半合着眼,摇着扇子听门外元香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步履有些急躁,许是那丫头又生气了。
在景戎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元香觉得气闷,晚上那顿丰盛的晚餐带来的好心情全被一扫而空。
“现在回去也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还不如出去走走。”元香喃喃自语。
朝二楼房檐招招手,把吃饱喝足在房檐上晒月亮的大饼喊下来一起散步。
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在驿馆的后院里走走。驿馆的周围布满了重兵,每个人的进出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元香盘算着这一进一出费的时间太多,索性就不出去了。
走到后院,谁想已经有人在那儿了。
心情不畅只想独处的元香兴致阑珊准备回房。
“元香小姐留步。”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起先往里扫了一眼只瞧见有人,元香借着灯火定睛一看,才发觉比自己抢先一步占了后院的正是那个讨厌的四皇子。
虽然讨厌那人,但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元香也不好太失礼数,便敷衍地朝四皇子一拜,告了声叨扰又要离去。
“小王先前行事乃是情势所迫,得罪了元香小姐。不如就让本王给元香小姐敬酒赔个不是,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小王吧。”
四皇子举着酒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被烛光一照透着一丝诡异的狡诈。
呸,扇一巴掌又给颗糖,谁稀罕。元香心里腹诽,四皇子和景戎不愧是兄弟,两人身上奸险狡诈的狐狸气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哦,不过她那只狐狸要稍微好一点,至少生得面相要温柔和善许多,唔,心眼不算太坏。虽然还在生景戎的气,但是元香下意识地护短。
接过酒,元香一饮而尽。
“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只是你以后莫要再想着对我们不利,我一介布衣女子虽然比不得你高高在上的四皇子身份尊贵,但也懂得什么叫‘鱼死网破’。若是将我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有些话还是现在就说明白的好,四皇子用风月楼全楼姐妹的性命做要挟迫使元香谎称自己是他的人,以此离间景戎和她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她一辈子都会做人偶任凭他摆布。
“九弟的眼光果然很好,找的弟媳有勇有谋,堪比巾帼英雄。”
四皇子拢了长袖搁下酒杯,拊掌赞叹。
“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更不要说敢威胁我。”四皇子眯了眯眼,似乎又在盘算什么。
“林子大了,就是有我这种鸟。你以前没见过,那是你阅历尚浅。”元香嗤笑一声,反正她现在光剩下一条命了,无欲则刚,也就不怕他。
四皇子听见她骂人捎带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由得大笑。
“是啊,要操控天资愚笨之人用要挟的方式再好不过,但因为所操控之人心里不情不愿,所以成事的效果也大多不尽如人意。与聪明的人就是谈合作,双方都有好处。弟媳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四皇子口口声声将元香称作自己的弟媳,意欲拉拢他们之间的关系。
元香挑眉,道:“你有话直说。”
“皇后所出一长一幼,嫡长子立为太子,嫡幼子就是九弟。太子如今病危药石无灵,势必会让储位之争更加激烈。”
元香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她这一路上也都有所耳闻。
“九弟流落民间多年,在朝中完全没有丝毫自己的势力更没有受过系统的君王教育,但就凭皇后母家一派很难扶植上位。”
四皇子的意思很明了。
元香笑道:“景戎很难扶植上位,恐怕四皇子的情况亦如是。”
四皇子被她一呛,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收拾好了表情,道:“在父皇降旨更改储位之前我们九个谁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自己能得到那个位子。但是谁的机会更大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你想拉拢景戎,让他推举你做太子?”元香摸了摸大饼的毛,“这你得自己跟他说,跟我一个女人说是不作数的。”
“九弟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你的话在他心里的分量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与他商榷的结果有六成把握,你若帮我吹吹枕边风,我们就有八成把握。”
听见四皇子说自己在景戎心里分量很重让元香稍微开心了一点,但转而道:“算计自己的情人,与我有什么好处?”
四皇子嘿嘿一笑,道出自己的筹码:“弟媳出生民间是不晓得。现在景戎虽然只有你一个,但是他日后封亲王便不可能后院只有你一人。按照我朝的典律,亲王的正室父亲的官职至少要有五品以上。侧室的家世也应是七品县尊之上。以你的出身,跟了景戎最后也只能封个没有名分的庶妃。就算景戎当了皇帝,你也至多只能封个淑媛。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对女人则是色衰而爱弛,现在你还有景戎护着,等五年、十年之后呢?景戎还会像现在一样护着你吗?等你失去了他的宠爱,地位又低微的时候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