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到了一半,台下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
只有抱着猫的景戎发觉出些微不对,元香的琴没有不对,但凤舞的舞步从刚才开始就有些错乱。元香也发觉了问题,每每都配合着凤舞改变曲子的节奏,但凤舞的舞步刚刚恢复正常又马上陷入了凌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干扰她。
景戎眯起眼睛朝前排扫视,果然发现有一人躲在舞台的左侧以极快的速度朝舞台上的凤舞脚踝处击去很小的石子。那石子非常小,以那人的腕力和速度来说,虽不能让凤舞直接摔倒,但足以扰乱她的舞步。而以那石子的大小,就算凤舞在赛后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也会被他人辩解说那石子本来就是跟着人的鞋底走着带上来的。
居然敢对他风月楼的人使绊子,景戎心中暗怒,细细的手指夹起大饼吃剩的一粒梅子核,以极快的手法将那梅子核朝那人的手腕掷去。那人果然抱着手腕哀嚎起来,哀嚎声引来了周边侍卫的注意,纷纷过去查看,这便没了机会再朝舞台上使绊子。
果然,没了干扰,凤舞的舞步又恢复了正常,弹奏的元香见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合作默契,顺利地将曲子演奏完毕。
台下的观众看完风月楼最顶尖的两位艺伎精湛的演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谁人摘得花魁的殊荣不言而喻。
张老板和知州大人亲自上台给她们两个颁奖,奖品是张老板特意从自己的珍藏中挑选出来的一双玉臂钏,玉质玲珑剔透,纹路流畅精美,不用想就知道是难得的好货。
花魁比赛办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出了两位花魁,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见过她们俩比赛的老百姓都还在津津乐道她们的表演。
景戎带着大饼去台下接她们俩。
“刚才真是太精彩了,从明天起我们楼的酒水再涨三成价。”钻进钱串子里了的狐狸如是说。
“老板,我想先回去了。”凤舞不喜人多,便先告了辞。
元香很少见到这么多精致的玉器,便拉着景戎留下来一起观赏,顺便把吃得肚皮滚圆,趴在景戎怀里动都动不了的大饼交给凤舞一起带回去。
“哇,这枚珠钗真的好漂亮。”元香眼睛都看直了。这枚的主题是蝶恋花,以纯金做柄,蝴蝶的翅膀用的是金料,花瓣则采用的是红玛瑙,再以琉璃、珍珠、翡翠、黑曜石做点缀铺垫在花朵周围,五颜六色的,十分抢眼。而最妙的是那只金蝴蝶,被工匠的巧手做了活扣机关,戴在头上可以随着人的行动而翩跹飞舞。
“喜欢这个?”景戎问道。
“嗯,真的很美。”元香其实对珠宝首饰的贵贱并没有多大的要求,但对精致饰物的喜爱是每一个女人都有的。
“那我买了送给你。”景戎毫不犹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要付账给张府的管家。
元香赶紧拦下,这珠钗光光用料就已经价值不菲,再加上如此精细的人工,肯定没有个一百几十两是拿不下来的。
景戎好笑地看着元香那一副为他的钱袋着想的模样,深感自己幸福,找着了一个还没过门就知道为家里打算的好媳妇儿。
“原来是元香小姐看上了的东西,在下就将它送给小姐吧。”张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两人边上。
大帅哥在身边站着,元香特别高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帅哥不仅高、富、帅,还特别大方啊。
景戎站在旁边一脸不爽,护食的猫儿一般警惕地盯着张老板。
“那就多谢张老板了。”元香满心欢喜地从张老板手中接过那珠钗。其实她也不想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但又想到张老板富可敌国,这一枚小小珠钗在他眼里如同一片落叶一般不值钱,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么愉快的原因是因为帮自家狐狸省了一大笔钱。
“谢就不必了,玉是有灵性的,自然应当为它寻找能与之相配的主人。元香小姐聪慧过人,又生得国色天香,与这珠钗最是相配。”
元香听见帅哥称赞自己,笑得合不拢嘴,连道过奖。
“只希望小姐夺得花魁之后也别忘了在下,有空的时候还想请小姐赏脸过府一聚。”张老板诚恳地说。
“那个就以后再说吧,我楼内还有其他事务要忙,在下就此别过。香香,跟张老板告辞。”一直在边上兀自对张老板发射眼刀子的景戎终于忍不住了,拉了香香与张老板告辞便走。这个姓张的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打起他们香香的主意。
元香被景戎拉着走也不敢多说什么,心虚地跟在他后面,毕竟刚才被张大帅哥电得七荤八素的人正是自己。
按照惯例,夺得了花魁的南街艺伎会有很多富家子弟来求亲。于是在赢得了比赛的几天后风月楼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代表各位公子哥说亲的媒婆给踩破了。元香因为已经和景戎在一起了,于是便索性贴了张告示在外面说明情况,免得再来人烦她。
这一招确实有效,除了少数比较执著的死忠之外,追着元香的大部分公子哥都放弃了,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把注意力转向了凤舞,一时之间把凤舞缠得不得脱身,连街都不敢上了。
好在最终凤舞还是迅速找到了合自己心意的那一位,火速把自己嫁了,虽然嫁得很仓促,但是婚后的生活很甜蜜,算是从风月楼中成功嫁出去的例子。
凤舞出嫁之后,那些狂热的媒婆们也就甚少出入这里了。风月楼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平静。只不过当百姓闲聊的时候还是会回想起风月楼那段被媒婆们重重包围,导致客人们都无法挤进去的盛况了。
之后的几个月元香都过得很平静,每日除了抚琴之外还兼之逗逗猫、弄弄鱼,还经常跟某只狐狸斗嘴玩,日子虽然没什么波澜,倒也不会觉得无趣。
景戎跟元香说她不必再去前楼演奏了,但是元香觉得无所谓,来风月楼的客人都是风雅之人,大家互相切磋琴技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景戎一向豁达超脱,自然不会在意元香出去抛头露面的事情。于是也就由着她高兴了。
信阳城的天气四季分明,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经过一整个让人昏昏欲睡的秋天,除了大饼的脸又大了一圈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眼看着腊月都快到末尾了,心灵手巧的素玉和芳蓉在元香的悉心指导之下做出了露出五指的手套,戴上这种手套即使是在雪地里弹琴也不会觉得冷了。
景戎见了元香的手套立马发挥了自己奸商敏锐的市场嗅觉,立刻命人照着图样仿制了几千双一样款式的手套,只不过更新添了许多种绣样。然后在十一月中旬一口气投放市场,果然引起了轰动。几乎整个信阳城的人全都涌到风月楼去买那种手套,不单单是弹琴的人,做其他活计的人也因为这种手套而变得更加方便做工了。
手套在很短的时间内宣告售罄,剩下的人只好在风月楼留下订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有货。
景戎在房中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因为元香这回又让他在短时间内狠捞了一笔,整天看见元香笑得嘴都合不拢。元香几乎产生了幻觉,觉得景戎那根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跟看门的那只中华田园犬一样在身后竖着,看见她以后就凑过来摇啊摇。
“你上次提出还可以做成封闭式的五指款式也相当不错,附近几个城的大衣铺今儿都派人来下订单了。”景戎今天谈成了好几笔生意,显然又大赚了一把,现在心情大好。
元香用眼角瞥了一眼这只最近越来越不务正业的狐狸,他对这个偶尔挖掘出的副业倒是越来越上心了。她看着风月楼离洗白退出风俗行业应该是不远了,以后就改行叫“风月手套店”算了。
“马上就是腊八了,我们一起做腊八粥吧。”素玉这日在元香这里陪她练琴,顺口提起。
“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熬出来的味道汇聚了五谷和多种果仁的香味,很好喝的。”素玉一边回忆着往年食用的腊八粥一边掰着指头叨念。
而元香本就对食物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热烈追求,听了素玉的话就更加觉得馋虫大动,当即决定练琴先放一边,还是吃比较重要。
两人都跃跃欲试,一拍即合。于是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以“看门的李大爷找您有事”这种借口好歹是把扭扭捏捏的厨娘给诓出了厨房。两人把厨房的门一反锁,准备在里面大干一场。
古语有云,术业有专攻……
两人虽然在艺术方面都有所见长,但在厨艺方面是一塌糊涂,毫无天赋可言。
两个人好不容易手忙脚乱地将灶台生好火,却被木柴发出噼啪爆炸的声音给吓得不轻。后来因为嫌火生得太小,所以又拿了扇子扇风。谁知道这一下力度没掌握好,把火势弄得太猛,几乎要从灶台下烧上来了。
两个人一紧张于是慌忙在厨房找水救火。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个错手,竟把放在灶台边的猪油给倒了进去,原本不是很严重的火势立马翻了数倍,凶猛的火舌霸道地开始吞噬周围的东西。
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皮肤也被烤得火辣辣的。两个人都慌了神,想打开被反锁的门,却碍于冲天的火势而无法靠近。
闻讯赶来的景戎瞪着眼看着浓烟滚滚的厨房和反锁的门,一张白瓷般的脸几乎黑成了包青天。迅速喊来一大堆人挑水救火,他自己则是迅速用刀砍开了门锁,把在里面快被浓烟呛晕过去的元香和素玉救出。
由于营救得当,元香和素玉两个人虽然没事,但把景狐狸给吓了个够呛。自此以后风月楼的所有人都被下了一道死命令,那就是一起承担负责监视素玉和元香的任务,监视的范围以新建的厨房为圆心,四周三丈开外都不准元香和素玉踏足。
经此一事,元香算是彻底认清了事实,那就是她的的确确是一点做饭的天赋都没有,其实都不要说天赋了,她就连用柴火烧灶台这些事情都不会,以后还是规规矩矩地当她的吃货,就等着景戎来投食吧,再也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研究那些个好吃的东西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以后安分一点,我的胡子都要被你吓回去了。”这是下巴光溜溜的景戎惊魂未定地抱住得救后的元香说出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