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元香?”景戎戳着元香的脸企图把她的魂给叫回来。
可是元香已然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太大而僵成了一尊泥塑,还是西红柿色的。
景戎叹了口气,小香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上当较真,每次都能骗到她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正在一人和一尊西红柿互相瞪着的时候,门外急冲冲地跑进来一个小厮,给两人胡乱行了个礼就喊:“不得了了!元香姑娘快些随我上场吧!”
景戎和元香都被他吓了一跳,道:“不是还有半个时辰才轮到我们的吗?怎么会提前?”
小厮急得跺脚,催促他们拿上琴跟着他走,边走边说。
小厮道了声晦气,说本来前面几个节目是请来的那戏班子表演的新排的一出剧目,本来都演得好好的,就连知州大人都夸赞说那女戏子年纪虽小,但眉目传神是个好苗子。谁知道演到半中间那臭丫头忽然把花枪一撩对着刚落座的谢老板是破口大骂。这不,老板赶紧派人把他们两个拖下去了,对底下坐着的一大堆官老爷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人。”
三人刚走到后台就听见张老板身边的那个管家在里面骂骂咧咧的。
“人怎么还没来?!刚才派去叫人的那个兔崽子死哪去了?!”管家急得跺脚,嘴唇上边留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们身边被骂作小兔崽的那个小厮连忙凑过去复命。
管家见了元香如同救星,挥手让人接了琴催促他们上台。
元香心中一动,拉住管家问道:“骂人的是个姑娘,她的名字可是叫红儿?”
管家一拍大腿,怒道:“是啊!就是那个叫红儿的丫头,不知死活地站在台上当着那么多官老爷的面把谢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啊!那谢老板可是我们家老爷请来看戏的,平素就和我张家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这一回被个丫头片子骂成这样面子上过不去,以后要是断了与我们的生意来往可就麻烦了。”
元香虽与红儿认识不久,可那丫头天性纯良活泼又有些认死理儿,断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当面撒泼的人,其中必有缘由。戏子的身份是最低贱的,犯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受怎样可怕的惩罚。
景戎原本不打算蹚浑水,但见元香都打算管了也就决定帮这个忙,只不过他的重点落在了那个叫弦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虽穿着戏服但眉宇之间的敛了饱读诗书的书卷气,与之交谈亦能察觉其谈吐不凡,心怀天下目光远大必非池中物。
“那两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管家现在急得恨不能把元香直接往台上赶,哪有心思管那两人的死活,但又不好驳了景老板的面子,毕竟在这信阳城中景戎也算是年年上税的大户商家,就连知州大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交给戏班的班主处理了,他们是自己上门自荐的戏班子,出了这种事情赏银什么的都别想要了,可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天。刚才我听见班主喊人去取盐水鞭,说是要把两人狠狠打一顿然后卖去北街最低档的妓院做那卖肉的营生。要我说,那两人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害得我们老爷又得花去不少银两赔罪。”管家倒是一心向着张老板的,只埋怨因着弦和红儿犯的错要让他们花去不少银钱,却完全对两人的性命不管不顾。
元香皱了皱眉头,她很不习惯别人把人命视作蜉蝣般轻贱。在这一点上她很佩服景戎,因为景戎是她目前为止接触的唯一一个即使腰缠万贯,却也平等对待的人。而且景戎在用自己的行动让身边的所有人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而不是盲目愚昧地度过一生。
“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说戏班子今晚应得的收入我们风月楼付了,我们再另加一百两。两人反正是要卖给妓院的,我们也算是妓院的一种,把他们交给我们得了。另外,收了钱就不准再打了,要是人到了我手里发现人还是被打残了,那他们到手的银钱可就飞了。”景戎叮嘱道,免得那些人拿了钱又打人泄愤。
“哎,是是是。景老板肯出钱那当然是最好的,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停手,人稍后会送到您先前休息的那个院子里,等你们回去的时候一起捎带走。”管家现在哪有心思管那两个人的去留,只想着赶紧把景戎和元香哄高兴了顺利表演,把台下那群难伺候的官老爷们和谢老板从刚才的骂人事件中转移了注意力才是。
元香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裙捧了琴往前台走去。
台下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中央摆了一排太师椅坐了一排知州府上的亲眷,后面跟着是官衔比知州小的官。生意场上的朋友分坐在更后面,这一点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情上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当官的大多都书卷气重,穿得也多是文人的单色长袍。而做生意的平日里油嘴滑舌,肚里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不自觉地就会带上几分圆滑的假笑,衣着多是绫罗绸缎,珠宝金玉也是见缝插针的戴法。
“下一出是风月楼第一琴姬元香小姐的《浣衣殇》,请各位老爷欣赏。”
为了营造惊喜,张老板事先并没有把晚上要演出的节目单子做出来给他们。于是下面人一听见元香的名字个个都来了兴致,把先前的不耐尽扫空。元香因着落水和失忆借机闭门谢客了几个月,多少人眼巴巴地想听曲儿而不得,当真是千金难求。花魁比赛的名单不知缘何泄露了出去,里边有元香的名字,于是众人皆等着花魁比赛的那一日再见美人,没想到这张老板面子大,竟然提前把元香给请了过来。
元香一袭碧色的长裙穿在身上,捧着琴上台。深绿色的裙摆随着脚步摆动,如一波一波的芦苇荡开,碧色的小浪跟着翻滚而来的大浪,挠得人心痒,可爱至极。
也不多话,元香坐定,抬指落弦。
台下的人皆屏住呼吸,凝神细赏,一时之间竟然连抹茶杯盖的声响都没有。
元香今天所奏之曲乃是小改了一番的《浣衣殇》,因为没有凤舞的舞做伴整首曲子的故事须由她一张琴来完全表达。
琴音袅袅,所诉之情已殇,所鸣之音绵长。
婉转凄切,悲欢离合尽在七弦之内撩拨。
一曲终了,座下观众无一人舍得从那一份幽怨的情感之中跳脱出来。
半晌,知州大人拊掌而笑,道:“经大病一场,元香小姐的琴技却更胜一筹。我等凡夫俗子听了小姐的琴都恍如置身梦境之中不敢惊醒。可要是咱们再这么沉溺下去可就辜负了张老板这一桌桌珍馐佳肴,还望元香小姐恕了本官这扰了琴景之罪。”
余下的人被知州大人这三言两语的调笑带出琴声的意境之中,皆回过神来拍掌叫好。
元香向台下的观众行了个礼便带着琴回了后台,她的琴曲是压轴之戏,单纯的演出已经结束,管家朝后台拍了拍手,让乐器启奏的乐伎们上台奏乐,台下的晚宴开始,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回了后台,元香搁下琴急匆匆地问景戎红儿他们有没有事。
景戎笑着稳住她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管家派去的人赶到的时候红儿完全没有受伤,但是弦已经被抽了两鞭子,不过好在只是皮肉外伤,没有什么大碍。这边已经派了人给他做简单的处理,等我们回去以后再用上好药,不出几日就会好的。”
元香一听弦还是受了伤便催促景戎赶紧回去,盐水鞭是用牛筋制成的鞭子把表面磨糙了以后沾上盐水制成的,打在人身上一鞭就可破皮,人最敏感的神经全都集中在表面,鞭子打开外面那层皮以后盐水刚好可以浸入,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疼。
景戎唉声叹气,道:“你还真是关心‘别、的、男、人’,你夺了我清白之后不仅忘了这么回事还到处拈花惹草,我怎的遇上你这么个负心人。”
元香眉毛一挑,心说这只狐狸好兴致啊,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露骨地跟她调情。
“救人要紧啊,赶紧回去给他上药免得落下什么毛病。”
景戎可怜兮兮地望着元香,道:“你倒是紧张他,可是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啊。”
元香被他一说如醍醐灌顶,是啊!今天来这边表演可不就是来走后门的么,要是连杯酒都不敬就走了可不是功败垂成。
景戎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你还算有良心,总算是想起来了。待会儿我们俩下去给州府里的大小官们敬杯酒就成。至于弦么,让他疼个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正好让他长长记性,我为了救他们兄妹花了多少钱。”
元香心里抖了抖,自己还真是日子过得舒畅以至于放松警惕了。景戎人好,特别是对她,对她这种没原则的好不代表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他也是个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的商人,赔本的买卖自然不会每天都做。
景戎算好了这些故意要拖一会儿时间再回去,让屋子里的弦和红儿高度紧张这么些时候再因着先前的鞭伤皮肉之苦,等跟他们回去的时候再换上一副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圣母模样,肯定能让两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你倒是好,甩一鞭子再给块糖的事情做得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元香瞥了景戎一眼。
景戎笑吟吟地说:“冤枉啊,那甩一鞭子的事可不是我干的。我出了钱出了力可不是大大的好人吗?”
“切,奸商……”元香瞅着他的狐狸尾巴又有翘起来的趋势,才不吃他这一套。
“呵,多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