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时候,婕娅端着两杯咖啡走进餐厅。
她首先将一杯咖啡像平常那样放在伊维特面前,然后端起另一杯,“咣当”一声毫不留情的磕在了蓓斯提面前。一滴滚烫的咖啡崩出来,溅到了蓓斯提白嫩的手背上,蓓斯提似乎是被烫到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声。
“婕娅,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伊维特责怪道,接着顺手抽出自己的手帕,帮蓓斯提擦擦手,蓓斯提愣了愣,随后目光缓和下来,变得柔软如水。
“谢谢您。”蓓斯提漂亮的嘴角向上勾起,满脸温柔的与伊维特对视着。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别的女人拥有的温柔娇艳与美貌她也都具备,但是不一样的,她的举手投足间总会散发着一种优雅,一种高贵,一种别人没有的特殊的贵族气质。
其实更重要的是,伊维特还在蓓斯提身上找到一种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他经常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女人,曾经在什么时候,那样密切的融入他的生活,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生疏,生疏到让他觉得自己虽然离她这样近却也无法靠近她一分一毫------即使蓓斯提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柔软。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他带回现实世界,原来是婕娅,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摔门出去了。
“她怎么了?”伊维特疑惑的望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问道。
“不知道。”蓓斯提看上去同样一头雾水,又突然间恍然大悟,“对了,昨天晚上她说她不舒服,还吐了,应该是又发作了吧。”
“先生,蓓斯提小姐没在这里吧?”婕娅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挤进来。
“没有啊,她在楼上看书呢。对了,听说昨天你吐了?”伊维特放下手里的笔问道,“你没事吧。”
“呃……没,没事。”婕娅将头低下去,努力躲避着伊维特关切的眼神。
“呵呵,反正我也是医生。”伊维特开玩笑说,“不过你过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我发现了咱们那个房客的一些秘密了。”婕娅压低声音,“您愿意听我就说。”
伊维特觉得有些好笑:“你没事干嘛打听别人的秘密呢。”
“但是先生,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听,我想我都要说。”婕娅直勾勾的看着伊维特。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咱们的那个房客,也就是蓓斯提小姐,她可能是个鬼。”
“鬼?”伊维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鬼是没有分量的,但是我碰到蓓斯提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她是真实存在的。”
婕娅有点着急:“不是啦先生,我不是说幽灵,我是说魔鬼,会咬人的那种。”
“你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去检查我放在门口的老鼠夹,结果看见蓓斯提小姐正走上楼……身上还有一股类似腐肉的味道。”
伊维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庆幸她没有一脚踩在那个老鼠夹上。”
“您不相信我吗?”婕娅想起昨晚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不禁有点激动,“她的头发还会越梳越长!而且……而且昨天晚上,她的房间里凭空多出来一个梳妆台!那么大也不可能是偷来的。”
“可是我今天早晨路过她的房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梳妆台啊。”伊维特慢悠悠的说。
“所以这件事才很诡异啊!”婕娅稳定了一下情绪,自言自语道:“可是,昨天晚上那个梳妆台几乎是转眼就不见了!”
伊维特听了,回头微微苦笑了一声:“婕娅,你真的以为我没有看出来蓓斯提和别人不一样吗?”
“先生……”
伊维特走到窗台边。靠在上面。
“虽然她的言行举止很端庄,她的行为也和平常的人没有两样,可我知道,蓓斯提绝不可能是普通人,我想如果她是贵族的话,甚至不会是普通的贵族。”
婕娅显得微微吃惊:“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
“嗯。”伊维特靠着窗台闭上双眼,“可是我经常会怀疑。”
“……怀疑什么?”
“我觉得她很像我童年时期的一个朋友。”伊维特抬起头,慢慢睁开双眼,“婕娅,愿意听听这个故事吗?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
婕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已经忘记了,认识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
也忘记了第一次见到时彼此双方的样子。
但是有一样东西伊维特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她的眼睛,一双晶莹得近乎透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伊维特以前怀疑过,怀疑这是不是人类的血肉,是不是只是在眼球之上包含着两团清澈的水。
这双眼睛会笑,会表达感情,眼睛流泪的时候,看着它们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双眼睛不是在哭,而是一点一点向外渗透。
时间如水,冲淡了这双眼睛的颜色,伊维特也渐渐忘记了那个女孩的样子。
但是有一些事,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比如,自己曾经和这个女孩一起出去蹚水,一起抓来麻雀喂猫吃,或者是一起坐在教堂的最后排,安静地听着牧师布道,然后和众人一起祈祷。
因为是个流浪儿,还是个孤儿,所以一个人活下来也非常不容易,以至于她那张小小的、瘦削的脸经常是脏兮兮的,很少有人看过那张被泥土和汗水挡住的脸的真面目,至于见过的人……当然,伊维特算着为数不多的人中间的一个。
那天那个女孩正在洗脸,伊维特过来找她,听见有人招呼自己的名字,女孩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那张脸真是漂亮,就像一个天使,那种感觉让伊维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最后一次去找她时,她失踪了。要不就是,死了。
因为。那天伊维特来到他常常去的地方是,只看见一滩已经凝固的血液,还有她的围巾,和她自己用一些小骨头做的手链。
她死了?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伊维特只觉的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空了一半。
他过去捡起那串手链,默不作声的在那棵树下坐下来,只有十岁的他,就这样在冰冷的露水中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没想到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朋友,竟然让他感到这样难过。
太阳渐渐坠落下去,由耀眼的金黄变成了苍凉的血红。
那个女孩会在这个时候,望着天上飞走的归鸟,沉默着,目光随着它们渐渐飘远,然后回过头来问伊维特:“你说它们会飞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回家了。”伊维特含含糊糊的回答道。风吹动两个孩子的头发,他们的眼睛里装着阳光落下去的痕迹。
“它们有家吗?”女孩仰起头,看着朝太阳飞过去的那群飞鸟。
伊维特不再说什么。
“如果有的话,我也好想去。”女孩把玩着地上的一株小草,“你知道吗?我经常会把它们想象成天使,想象着它们一定是来自天堂。”
“为什么?”
“因为牧师先生说过天使会让人感到快乐,看见它们的时候我就很快乐啊。”她眯起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
是吗,给人带来快乐的就是天使吗,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就是个天使。
以后或许再也看不见了。
说实在话,伊维特对这个女孩的意外失踪或者是死亡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一个流浪儿,能活到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她继续这样的生活,那么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后来,在伊维特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而去世之后,在自己身上就开始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有一次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突然听到那把好长时间没有用过的里拉发出了声音,本来以为那是老鼠跑来跑去碰到了,但是那把里拉响了好长时间,听它的响声,分明是一首歌的旋律。
还有一次,他正躺在床上睡觉,耳边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一个女子在你耳边吹气,还一边发出切切的笑声,伊维特当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即使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四处乱摸的时候,摸到一个人的胳膊,那个人似乎还有很长的头发,明显是个女人。伊维特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睡觉前把门窗都给关好了啊!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大喊了一声坐了起来,眼前猛然间一片清晰,但是环顾四周,根本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幻觉……不对啊……床的另一头还是热的……
再就是差不多一年以前,来到河边的时候,看见河里的水全都变成了阴暗的血红色,一个赤着身子,浑身苍白的女人从河中站起来,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等他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血河,哪里有什么赤裸的女人,眼前只有平静的河面,河边的灌木里可以看见上下飞舞的虫子。
如果说这是幻觉,那么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点。
真是令人恼火。
恼火归恼火,可是换了谁,估计都会对这荒唐的东西毫无办法。
如果说起最近的,就是萨多里他们莫名其妙的惨死在那间小屋子里,还有自己那天差点被一个怪物生吃下去。
“先生,我可以问一句吗?”婕娅说,“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叫茵贝娜。”伊维特抬头看着天花板,“茵贝娜·斯弗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