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亚丽桑监狱的第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尤其是在狱警用冷水喷枪将我们从头到脚淋了个遍,再撒上廉价的痱子粉之后。
监狱的棉被薄得还不如一张毯子,我将自己裹紧,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虽然来亚利桑监狱之前,我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但能查到的都是些琐碎信息。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亚丽桑监狱共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用ABCD来划分。每个区域共有三层,用A1,A2,A3来代表,每一层又有单独的房号,这几组数字组合在一起,就是你在亚丽桑监狱的代号。白天按照监狱规定的时间,四个区域的大门会打开,监狱里的罪犯会去广场自由活动。为了显示政府的人文关怀,监狱里还建有一个小型的天主教堂,每周六的上午十点,会有牧师来讲道。教堂的后面,还有一个由废弃仓库改建的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大多是由所谓的爱心人士捐赠的。
(我一直觉得在监狱里讲道和在杀猪场宣传动物保护一样可笑,所以在亚丽桑监狱服刑的日子里,除了特殊的情况之外,我很少去教堂附近。)
在亚利桑监狱,罪犯一般被分为三种——******,经济犯和刑事犯。
******生活待遇最高最好,不需要参加劳动,饮食有菜单,可以不穿囚服,可以看闭路电视和阅读特定的经过审查的报纸,放风时间可以参加体育运动,监狱定期组织体检和专业医师护理。但监控很严,24小时不能离开监狱工作人员的监视范围。
经济犯生活待遇低于******但高于刑事犯,从事脑力或较轻的体力劳动。穿囚服,定期放风,医疗条件也还可以,相对来讲比较宽松。
刑事犯生活待遇最差,从事重体力劳动,伙食特定没有选择,穿囚服,不能自由走动,医疗条件差。
监狱的地下室像是一间巨大的工厂,绝大空间都不需要任何设备,只需要一张桌子和一把破凳子。罪犯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在这个密闭的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度过。根据定位的不同,劳动也有区别。
经济犯要做的就是一些挑捡坏豆子、做塑料玩具、织鱼网、折叠包装盒等等轻松的劳动。而刑事犯要做的都是一些缝制床单、制作汽车零件类的重型劳动。
很不幸的是,持枪抢劫在亚丽桑监狱,被划分到了刑事犯一类里。
我住在C区2层的207号监牢。所以我在亚利桑的代号是C2207,在这里的五年内,不会有人叫我的名字,他们只会称呼我C2207。最开始我有点儿不太习惯,经常是狱警扯着嗓子吼了半天,我还没事儿人一样的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警棍差点儿就敲在脑袋上。
再慢一点儿,准要挨一顿揍。
在监狱,打或者被打就像吃饭一样,罪犯之间的斗殴随处可见,狱警打着教训旗号暴揍罪犯更是家常便饭。
后来闪电跟我说,“你不想挨揍,就要聪明一点儿。监狱比非洲草原还要可怕,这里弱肉强食,一不小心就会被敌人吞进肚子,连骨头都不剩。”
虽然形容有点儿夸张,却很有道理。
亚利桑监狱实施一人一监的政策,其最主要的原因是1976年的一场暴乱,近百名罪犯在放风时间内劫持了狱警作为人质,并抢夺了狱警的枪械。当时警方动用了半个城市的警备力量,耗时一周才将事情圆满解决。报纸上报道包括狱警和罪犯在内,共死了32人。我为此去了大学的图书馆查证,发现当时的报道非常混乱,32人是事发第三天才公布的数字。而这之前的某些报纸均报道单狱警的死亡人数,就已经远远超过了32人。我估计这是政府的一种举措,完全压制了舆论力量。到底死了多少人,估计只有亚丽桑监狱自己知道了。不过在当时,这场暴动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人心恐慌,一致另众多监狱的狱警集体罢工辞职,导致监狱无人监管的可笑场面。后来通过多方努力,这场混乱才得到缓解。
后来上任的典狱长更是在政府和舆论的双重施压下提出了整改方案,总结暴动的起因,绝大部分人认为弊端在于多人大牢房,给罪犯们提供了商讨方案并最终决定实施计划的机会。
自那之后,亚丽桑监狱实施单人单牢房的政策。
在此谢谢那些在暴动中牺牲的前辈们,正是你们的鲜血,促成了我们今天的好生活。
这是闪电后来跟我开玩笑时随口说的。
住进亚利桑监狱的第一晚,我除了担心自己会感冒生病之外,别无他想。我整夜都在祈祷,千万不要生病,否则在这种医疗极度匮乏的地方,性命如同大海之上漂浮的草屑,毫无珍贵可言。
老天保佑,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精神不错,体温正常。看来六个月的自由搏击训练,多少改善了我的体质。
我起了个大早,又或者说,根本一夜未睡。
亚丽桑监狱洗手池就设立在牢房里,一旁就是坐便器。大概是上任牢友对卫生不太在乎,以至于整个牢房之内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艹!
我把坐便打开一看,里面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如果不是我定力够深,这会儿绝对已经吐了。没有清洗工具,不过我在床下面找到一件旧背心,应该是上任牢友丢弃的。
我这个人没有任何优点,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我有轻微洁癖。于是我用这件旧背心配合着一个旧牙刷,给我的监牢来了个初步的清扫。还没干完,整个C区传来了哨声。
在亚利桑监狱,哨子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它们被配备在每个区的区长脖子上。
集合时、解散时、需要注意时,都会由区长趾高气昂地吹响哨子。
监狱C区的区长名叫尤瑞,是一个足足有两百多斤的胖子。他吹响哨子,在一楼大声宣布道,“五分钟后集合去食堂吃早饭,别剩下一粒米,否则我会敲断他的下巴。”
208监牢住着的是一位面黄肌肉的白人,看外形就像个瘾君子,听了尤瑞的话,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脑子从铁栏杆窄小的缝隙之中钻出来,凑过来对我挤眉弄眼地说道,“尤瑞这家伙昨晚运气肯定不怎么样,大概又输了。”
我发现他瘦得就剩下一副皮包骨,竟然可以很轻松的从栏杆里探出半个身子。
也算是个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