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坐在篝火旁,神色认真平静的看着手中插着一只山鸡的松枝。
松枝是春姨娘亲自捋起袖管用春生剑当做斧头三下五除二在学府外的松海中砍的,美中不足的是春姨娘略有心急,所以选的这根松枝尾端有些弯曲。山鸡是李玄霄发挥当年上山抓鸡下湖摸鱼的狗刨本领在北山林中抓的,熟谙其中道理的李玄霄在北山上如巡城甲士一般搜罗了一圈,特地抓了一只外形雄健有力的山鸡,故而此时显得愈加肥美有味。
盐巴、孜然等等调味料盒早已摆放在李玄霄的脚边,随时候命准备扑上那只令人垂涎三尺的烤鸡肉脂。
焙烤的金黄流油的山鸡时不时的滴下几滴浓郁的油脂,掉落进底下的篝火堆中,勾起一串火舌,舔舐着被李玄霄以熟稔的手法插进松枝的金黄烤鸡。每当油脂掉落一次,李玄霄便会一边转动松枝,一边游刃有余的随手提起脚边调料盒得心应手的在鸡皮上撒上适量调料。
春姨娘特意搬了她的小板凳安静地坐在李玄霄的身旁,倒是没在意李玄霄的动作是如何优游自如,只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被篝火熏得有些发黑的松枝。
因为松枝的尽头有一只令她牵肠挂肚许久的烤鸡。
烤鸡这门功夫,可以说是春姨娘一只笑傲学府的看家本领。
以前穷酸教书匠在学府的时候,每次见到自己调戏模样俊俏的学府士子都会对着自己语重心长的叨叨起来没完,所说的都是“窈窕双鬟女,容德具如玉”、“淑慎有仪,齐庄知礼”之类令人牙酸的圣贤之言。
像春姨娘这般火爆脾气,哪里能忍受得了有苍蝇在自己耳朵旁边嗡嗡起来无休无止?
一开始还会理直气壮的跟穷酸教书匠理论几句,可当发现自己在口才,或者说是磨牙这方面却是技不如人后,以一壶上好的剑南春烧换到臭棋篓子指点的春姨娘开始曲线救国。
每当春姨娘心满意足的调戏完一名羞红着脸跑去穷酸教书匠那里告状的学府士子,都会一脚把李玄霄这个眼力见好使的小子踹进北山,让他帮自己抓上一只丰腴的山鸡,然后两人便悠然自得的在这里烧烤起来。
当穷酸教书匠怒气冲冲的想要为自己学生打抱不平之时,春姨娘就会掰下一只肥的流油的鸡腿,也不由分说一把塞进穷酸教书匠的手里,摆出一副“吃老娘的东西就少说话”的姿态。
穷酸教书匠熟读圣人之书,哪里会被这种路人皆知的贿赂所折腰,自然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循循善诱。
蹲在一旁早已与春姨娘狼狈为奸的李玄霄,则是趁着大先生敦敦教诲之时以风雷之势扑到他身前,一口咬掉他手中的一大块鸡肉,然后在大先生反应过来之前赶紧逃之夭夭。
待大先生回过神来,被强塞进手中的鸡腿早已被李玄霄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再加上春姨娘笑脸嘻嘻的无赖一般趁机说上一句“吃人家的嘴短,穷酸教书匠你最好少说两句,免得荀夫子显灵骂你毫无书生风骨。”。
被这一对学府活宝沆瀣一气的坑了一把的大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是碍于圣贤之言不便发作。只得重重叹一口气,握着手中那半只鸡腿唉声叹气世风日下。
后来尝过春姨娘亲自烧烤而制的鸡腿后,每当春姨娘调戏学府士子后,大先生都会心知肚明的提前坐在明月湖畔,圣贤言语常年挂在嘴边的他整个过程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等着春姨娘慢慢的走过来,漫不经心的架上篝火,悠然自得的烤上一只美味的山鸡,然后大先生、春姨娘、李玄霄三人分而食之。
三人大快朵颐之后,春姨娘看着穷酸教书匠极有高人风范的拂袖负手而去,轻飘飘的撂下一句下不为例。然后与李玄霄对视一眼,配合娴熟的两人满嘴油腻的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李玄霄闲来无事烤过一只山鸡后,春姨娘便再也没有做过这等活计。
因为就连厨艺精湛的春姨娘,都对李玄霄烤出来的山鸡自愧弗如。
李玄霄不仅传承了她火候精准的独家本领,甚至独辟蹊径的琢磨出鸡皮挂浆的本领,让春姨娘感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要说李玄霄能够讨得春姨娘欢心的看家本领,不是恰到好处的阿谀奉承,而是那一手令她也觉得人间哪得几回闻的烹饪本领。
春姨娘看着金黄烤鸡第五次滴下一串令人眼馋的油脂后,使劲咽了咽口水,伸手拽了拽李玄霄的衣角,竭力压抑住口水催促道:
“好了没?好了没?”
李玄霄又给鸡皮撒上一遍孜然粉,头也不回地说道:
“春姨娘,你这都是第七次催我了,别这么心急好吗。烹小鲜如修大道,平心静气方能志得意满,你瞧,这遍孜然撒上去鸡皮的颜色是不是更加红艳了?这说明孜然已经渗入鸡肉里了,入味十分说的便是此理。”
春姨娘眼神炽热的盯着松枝顶端的烤鸡,心急道:
“还烤!再烤就过犹不及了!你是不是故意馋着老娘?”
李玄霄扭动了一下手中松枝,好让烤鸡受火均匀。
本来被北冥山死寂的环境影响下孤冷的性格,也在学府这短短几日中被春姨娘带的不着边际,恢复了以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轻佻说道:
“哪儿能呢,我馋着谁也不敢馋着您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饭不怕晚,您就瞧好吧。”
春姨娘使劲拉了一下李玄霄的袖口,不依不饶道:
“快点......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李玄霄虽然被春姨娘在旁干扰,却仍是无动于衷,眼神平静专注的盯着面前趋近完美的烤鸡。
行百里者半九十,烹饪也是这般道理,能不能做出一手令人赞不绝口的好食物,最后的最后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待烤鸡身上的鸡皮已被炭火烧烤的稍微露出一丝黑红之时,李玄霄手腕一抖,轻松自如的将松枝顶端的烤鸡脱离篝火的熏烧,挑至两人中间,口中啧啧道:
“大业已成!”
一个声音回应道:
“真他娘的香!”
李玄霄闭上眼满足的嗅了嗅烤鸡散发出的芳香,睁开眼,看着春姨娘洋洋得意的说道:
“我知道,别的不说,我李玄霄烤山鸡的手法,至今还没有人能超过。即便是有人能超过我,只怕现在还在穿着开裆裤尿尿玩泥巴。”
没想到,春姨娘抬起头,一脸奇怪惊愕的神色说道:
“刚才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李玄霄有些莫名其妙,这里除了他就只有春姨娘。整个学府中,三先生在山顶修炼浩然剑意,二先生在三分草庐内读书下棋,不是春姨娘说的话,莫非是鬼神不成?他撇嘴说道:
“春姨娘,可不带你这样的啊,想夸我就直接说,不带这么藏着掖着的。”
没想到春姨娘站起身,直接一巴掌甩在李玄霄的脑袋上,怒气冲冲道:
“刚才那句话真不是老娘说的!”
李玄霄揉了揉脑袋,跟着站起身,有些谨慎的环顾四周,视野之中根本没有陌生人的踪影。
他转过头看向脸色略显慌张的春姨娘,脸色奇怪的小声说道:
“不会真有鬼吧?”
春姨娘扭脸瞪眼道:
“有你个大头鬼!”
李玄霄刚想说“那句话怎么解释?”时,眼角余光却看到一枝上面挂有五朵绯红花蕾的桃枝,突然抵在自己手中松枝中端。
桃枝轻轻向上一抹,耗费李玄霄心神多时的金黄烤鸡,便被那枝突兀诡谲的桃花枝神乎其技的顺走,连根鸡骨头都没剩下。
李玄霄扭头,拔出腰间惊雪,四顾巡视,气急败坏道:
“谁他娘的敢动老子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