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侯耀杰没有选择躲开这一刀,既然无法躲避,那就直面相对!
侯耀杰双手紧握手中寒枪腰身,双臂肌肉暴起,悍然出枪!
这一枪枪势中正刚猛,如出海蛟龙,枪尖银芒破空,伴随着一声连续不断令人肌齿生寒的尖啸声,狠狠地与李玄霄无声无息的猩红弯刀撞在一起!
“铛”
中正刚猛的长枪与朴实无奇的弯刀如两只洪荒巨兽般狠狠的撞在一起,猛然间溅起一簇火花,相伴发出一声震痛耳膜的金铁交击声,破空突进的长枪与弯刀才堪堪止住,但互相撕扯的气势余波仍是有些残存,拍打在两人面无表情的面庞上,古井无波中激起一丝涟漪,两人的脸上同时出现细微的红痕,似乎是在诉说方才两人全力一击之威。
两人身形纹丝不动,却又是一记针尖对麦芒的正面交锋,二人皆以陷入到一种绝对的较量之中,这种较量,毫无花哨,没有丝毫招式可言,就是单纯的硬碰硬,纯粹的力量与身体的角斗。
一柄弯刀,一杆长枪,此时完全走的是沙场武将大开大阖的勇猛招式,这种比拼是所有角斗中最简单却也是最困难的一种,简单在没有花招,困难在不留余力。
不管是谁最后站在这里,恐怕下场都不会好受!
两人硬撼十几招后,同时舍身后退。
两人身形还未停下,侯耀杰便又是身形暴起,右手掌心一托枪尾,那杆噬血无数的寒枪仿佛要融于他的身体之中一般,威力暴涨!
侯耀杰凭借枪威暴涨气势陡然一跃登顶,合身冲向身形兀自后退的李玄霄!
这次出枪与上次不同,上次两人比拼的是纯粹的身体强度与肌肉力量,这次的攻击在速度上毫无疑问是侯耀杰平生的巅峰之至。速度之快,快到只能看到枪尖寒芒一闪便已是来到了李玄霄的眼前。
三丈距离,眨眼已至!
李玄霄看着侯耀杰合身逼来的一记“毒蛇吐信”,眼神中凝重意味十足。他没有选择去硬接这一寒芒毕露的恐怖“蛇信子”,或者说他没有把握在不用真力的情况下能够接住这一枪而毫发无伤。
所以他选择暂避锋芒。他身体一偏,猩红弯刀便已跃于胸前,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用宽厚刀背磕向犹带腥风的“毒蛇身子”,手中使出一股巧劲将长枪拨离原有轨道。
只见他手腕一扭,刀势一变,由守转攻!
李玄霄将手中弯刀由正握变为反提,极快的在身体前面划出一片细密的刀网,犹如一面赤红盾牌在他身前缓缓推进!
侯耀杰手臂一拉,将被磕飞的长枪收回到身前,一抖长枪,一时间竟然已是看不到明亮枪尖身在何处,只能看到无数寒芒攒动闪过,如无数静止不动的破空利箭一般寒光四射,赫然便是枪术中最为亮眼的“暴雨梨花枪”!
阁楼内,只见二人身前包裹的赤红、亮银如潮水般开始交融,道道红光与点点银芒交相辉映,却又是有金铁交击声如洪钟大吕不绝于耳,听到声音后人们才能恍然大悟:原来二人出手之快竟飞速如斯!
这一次两人停手更快,因为短短数息之间,两人皆已是负伤在身!
停下身形的李玄霄此时衣衫不整,先前被划开一个口子的胸前的长衫,此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红光闪动,肩膀处的衣衫也以粉碎,露出带有一道寸余深伤口的锁骨,此时正在汩汩流血,狼狈不堪。
他只感觉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身体中的力气一瞬间被抽掉十之七八,拿着“惊雪”的右手也在微微发抖。
反观对视而立的侯耀杰,此时也更是强弩之末,胸口处起伏不定,喘息声犹如一只巨大的破旧风箱呼呼作响,右脸被划开一道血槽,兀自向外渗出鲜红血液。身上绛玄甲胄此时早已多处残缺不全,腰腹间的甲胄竟是不翼而飞,一道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在他腰间横贯而过,深可见骨!
他撕下一块贴身衣衫紧紧地扎在腰间,好让血液流失的慢一些。
做这些轻而易举易如反掌的寻常事时他却一直满面通红,汗如雨下。
侯耀杰一手拄枪,一手捂腹,惨然一笑道:“你为何不用真力?莫不是在可怜我?”
李玄霄重重呼吸一口气道:“真力,是用来杀人的。”
侯耀杰道:“你现在不是在杀人?”
李玄霄看着喘息混乱的侯耀杰冷声道:“你可知道‘猫与老鼠’的故事?”
侯耀杰有些疑惑说道:“猫与老鼠?”
李玄霄点点头,眼神透出一股狠戾道:“猫在杀死老鼠之前会尽情的玩弄他的猎物,直到老鼠筋疲力竭、无力反抗、心智残破,才会一口将它吞掉。”
侯耀杰叹了口气,却是一不小心牵动了腰腹伤处,咧了咧嘴说道:“做一只老鼠,真的很可怜。”
李玄霄摇了摇头,道:“同样是老鼠,也有优劣之分。很不幸,你是那只人人喊打的过街鼠。”
侯耀杰扯了扯嘴角,眼眉低垂,喃喃说道:“人人喊打么......”
李玄霄提起手中“惊雪”,漠然说道:“你已经拖了十二息的时间。”
侯耀杰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肺泡都要爆裂一般的咳嗽让他身体躬成一个虾球。
很显然他咳嗽得很痛苦,痛苦到他腰间用来扎伤口的内衫松了,豁大的血缝子中鲜血恍若决堤之水汩汩流出都腾不出余力去管。
此时寂静无声的阁楼内除了他的咳嗽声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里也就只有他的喉咙在发出声响。
侯耀杰拼命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却仍是有红胭脂自他指缝间渗透出来,在他手腕处积聚成流,间断下淌。
咳嗽渐止,侯耀杰放下仍是颤抖不已的手。他垂眼望去,手心之中尽是鲜红之色,像极了夫人闺房中那支珍藏已久的红胭脂“杜鹃血”。
他回过神,缓缓擦掉手中猩红胭脂,轻抚胸口,伴随着好几声剧烈的喘息他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他低头出声,语气沉闷而虚弱:“休息的时间总归是不够的,不如你再给我些时间,作为交换,我给你讲个故事。”
李玄霄冷笑一声道:“可惜我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侯耀杰低声道:“我保证,这个故事你一定感兴趣。”
李玄霄剑眉一挑,出声说道:“哦?原来你这么了解我?”
侯耀杰轻轻摇头道:“在此之前,我只听过你的名字。在此之后,我也只是见过你的相貌和武功。虽然我不够了解你,但我知道,所有有关四先生的事你一定会感兴趣。”
李玄霄身体一愣,呆滞片刻才又出声道:“希望你的故事值这些时间。”
侯耀杰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他平静的将手中长枪放于身侧,平静到仿佛眼前并没有李玄霄这个催命无常一般。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阁楼内四具狰狞血腥的死尸,屋中默然凝视的李玄霄,都与他无关,都与周遭空气无异。
他紧了紧缠绕腰腹的碎衣,好让血液不那么快的流出来,然后双腿一盘,箕踞而坐。
他先是叹了口气,将布满鲜血的外甲一件一件慢慢卸下,露出里面棕灰长衫。
此时的长衫早已因为打斗而变得破败不堪,细密口子遍布全身,像是被飓风刮过后的巨木梢头凌乱不堪。透过长衫仅存的双肩处依稀可见针线紧密,做工细致,不像是大唐军将分发的物资,倒像是居家女子密密缝制。
他双手平放于胸前,缓缓向下推去。
翘开的衣衫口子被他向下推送的双手压好,贴住身体。
正衣襟。
做完这些,他如释重负,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睁开眼,他缓缓出声,如诉家常。却又语气黯然,似在伤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