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生,似乎是责怪月亮走得太早,有些不情愿的爬出地平线,映红满天霞云。
刚踏出三分草庐的门口,便被春姨娘提着三先生的春生剑,以一个十分野蛮的姿态追打,无奈被撵去砍柴的李玄霄。此时正一脸不情愿的背着一个竹条编制而成小木筐,手中倒提着一枝抽出新芽的柳枝,时不时的抽打着路旁春意盎然的柳树。
柳木夹道,如绵延不绝的涛涛大河一般自山顶一泄而下,直直涌向将整座学府包裹而进的山脚松海。
春日的清晨曙光,总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再加上路旁即将换上新鲜绿装却还未褪去冬日灰衣的柳树灌木,颇有几分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
李玄霄迎着曙光,缓缓下山。
他身后的木筐之中,堆满了刚在学府北面小山上砍来的干柴,惊雪被随意的扔在干柴之上。
山路并不崎岖,对于李玄霄来说也并不陌生,这段路他在以前求学之时经常走动,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一方面是面对三先生手中的戒尺实在是无处可藏,于是只好偷偷摸摸的溜上山,琢磨着啥时候等三先生怒气稍减后再下山负荆请罪。
一方面是春姨娘提供的条件煞是诱人:只需每天帮她砍柴挑水烧火做饭,用以解决三千多学府士子的日常饮食问题,便可以在李玄霄四人被追的走投无路之时,到春姨娘那里暂避风头。
春姨娘在学府中的地位自打李玄霄进入学府以来,一直是处于无人胆敢撼动的境地。
这也归因于春姨娘自己一人在学府鼎盛之时,便承担着整座学府上下三千多人的一日三餐。开玩笑,谁敢闲着没事招惹自己的衣食父母?
即便是春姨娘经常逗弄某些个皮囊外貌堪称绝佳的读书士子,可也没见过有那个号称国家栋梁的学府士子会怒喝出声严厉斥责。对于春姨娘这种公然的揩油行为,大多都是打碎槽牙往肚里咽,还不忘笑嘻嘻的夸赞春姨娘俏手果然不输二八年华的小娘。
李玄霄清清楚楚记得有一次,一名新来的自诩有古人风骨的学府士子,被春姨娘狠狠地摸了一下屁股,转过身便义愤填膺的指着春姨娘的鼻子骂将开来。说的也不外乎“不遵礼仪,不守妇道”“放荡女子,其心淫亵”之类铁骨铮铮的文士措辞。
当时春姨娘也并未当场发作,只是对着那名骂的脸红脖子粗的学府士子娇媚一笑,然后轻轻问了一声“新来的?”
那名怒气冲冲的俊俏士子当即拂袖说道:“我辈读书人,生逢太平盛世,身临此等有伤风化之事,自当严令措辞,何谈新老之说!”
春姨娘也不羞恼,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放在外面足以称得上是名士风骨的学府士子,然后娇笑一声转身离去,似乎是认可了那名读书人的说法。
看着那个在自己脑海中可以确定为“伤风败俗的妇人”远远离去,俊俏士子心中颇有些得意:女子不遵从三从四德,在他眼中就好像是不尊天地君亲师一般可恶可憎。言语羞辱都算是轻的,若是放在平时,家境优渥的他还不得放出恶犬责令仆役将这个不守妇道的妇人打杀了?
他转过头,看向周围围观的同窗,却发现往日相熟的同窗,此时竟然都在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的奇怪眼神看着自己。甚至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边张大嘴巴一边偷偷竖起大拇指,就好像在说“哥们儿,你胆子真大,都能日天了!”一般。
当时他不明所以,以为是周围围观的同窗都在赞叹自己的刚正不阿。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的那种想法有多可笑。
自从那一天起,每到用餐之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同窗大快朵颐,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旁边望梅止渴,甚至都分不到哪怕一个馒头,就连几个关系不浅的同乡都有意无意的在疏远自己。
第三日,迫于无奈和肚子的连声喊冤,他只得在饥肠辘辘中灰溜溜的退出东池学府,成为学府中人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
由此可见,春姨娘如果在学府中的地位自称第二的话,只怕就连辈分最高的大先生都不敢坐那个第一。
......
手中柳枝不断被李玄霄百无聊赖的拍打在走过的地面上,他漫不经心的低头走路,用只能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二先生寄来的三封密信,还剑一事已经告一段落,还顺带着将学府御剑堂的剑意传承收入囊中,也算是个意外之喜。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二先生对浩然剑意的理解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将其中法门完全的交付于我,看来有机会还得要再多多请教一下三先生,才能得到浩然剑意的体悟修炼之道。”
“还剑一事还算是平平淡淡,中间也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只是不知韩子高与李弘文那边对于国祭大典的事情是否准备妥当。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凭着亲王世子的身份得到一张名正言顺的请柬,李弘文身为三皇子,理所当然的也应该会有一张。这么说,只需要解决韩子高和宋明哲的请柬,这件事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是不知......礼部宝玺的失盗到底与国祭大典有何干系。”
“当年玄武门案中,侯耀杰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卒子。除了他,另外三人才是这场风波中的重头戏,再加上戴俊达提供的几条线索,也都与他们的身份吻合,玄武门案的元凶是他们三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哎呦!”
正当李玄霄低头走路自言自语之时,忽然脑袋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他揉了揉后脑勺,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想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待他看清拍出那一巴掌的妇人后,脸色一时变得比翻书还快,原本的怒目圆睁烟消云散,一脸谄媚的笑道:
“春姨娘,等急了吧?瞧,这次我上山可是打了不少干柴,甭说今天早上的,就连中午晚上的灶火都够用了!”
春姨娘掐着腰瞪了一眼迟迟不来的“小混球”,脸色不善道:
“你还知道老娘等急啦,啊?说了让你快去快回,咱们今天要做许多吃食,你个小混球偏偏就要磨磨唧唧跟个老娘们似得,还在路上捣鼓嘟囔,是不是在说老娘的坏话,嗯?”
李玄霄听着那个声调尤为高亢的“嗯”字吓得赶忙连连摆手,恭维说道:
“像春姨娘这般的如花美人,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会暗自腹诽呢......”
春姨娘口中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放你的屁”,脸上却是不掩一副极为享受这般夸赞的神色,临了还不忘疑心疑鬼的问一句:
“我这都三十多的年月了,当真不显老?”
李玄霄连连点头称是。
他哪儿敢说个不字,除非是自己吃饱了撑的,不怕接下来的日子都在饥寒交迫中度过。
春姨娘双手捂住风情不减的脸庞,眼神醉人,像极了一位待字闺中的思春女子,轻声呢喃道:
“我就说嘛,我现在还很年轻,也就陈竹竿那个木头疙瘩不解风情......”
李玄霄目瞪口呆的看着春姨娘这般匪夷所思的妙龄少女表情,说话的时候竟然就连粗暴的口头禅“老娘”都没加上,甚至都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后脸色竟是有些微红,猛地仰起头大惊失色道:
“见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