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挠了挠头,疑惑说道:
“都说世间武道巅峰,便是那指手投足间搬山越岭的天命强者,可三先生跟那个不知名的怪人在学府门前大战一场,除了毁掉一些松树,哪有啥让人目瞪口呆的场面出现?最起码两个天命境的高手过招,不说是引得天雷滚滚吧,怎么着也得如说书先生讲的那般声如江海怒涛,气如九天玄风吧?”
二先生根本就没有抬头看李玄霄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我又不习武道,又怎会知道天命境的武道高人是如何比武过招的?有空去问三师弟!”
李玄霄讪讪笑道:
“我以为书上什么东西都有呢......”
二先生悠悠说道:
“书中有黄金千两,可书上只有文字千个。把书读活了,自然就可以万物皆入吾怀中,可若只是埋头钻研个中学问闷头读死书,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李玄霄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对面平静端坐的二先生,嘴唇微动。犹豫良久,最终却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
二先生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一声,抬起右手,提壶倒酒,清湛的酒水伴随着汩汩流水声,从酒葫芦里泻入桌上唯一一只的松木酒碗中。
他抬起手,将松木酒碗递向李玄霄,轻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为何我东池学府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公开针对奉天教在长安城的傀儡--百毒教?”
李玄霄恭敬的接过松木酒碗,点了点头,没有喝掉那碗酒,而是看着将手收回去的二先生,开口说道:
“确实如此......那日我与宋明哲在百毒教中看似局势岌岌可危,时刻都有被楼心月诡异莫测的巫蛊之毒加害的危机。但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来,其实我俩性命无忧。我这贤王嫡子的身份虽说对于那些大权在握的高贵人物来说无足轻重,但楼心月的背景只是一个江湖帮派,百毒教虽说在长安城是三大帮派之一,但那只是站在奉天教的树荫底下。出了长安城,百毒教的势力就大打折扣,甚至就连四季山庄和龙象谷的名声威望都远远不及,袭杀一名皇亲国戚的下场她最是清楚不过。”
“再加上宋明哲这个礼部侍郎三公子的清流身份,她在我俩身上做些手脚,也要掂量掂量百毒教有没有那个份量,敢跟整个大唐勋贵和文人士子叫板。而且即便楼心月丧心病狂到想要玉石俱焚,先不说无处不在的天网组织会横插一脚,说不得便会有几位蛰伏深宫的不出世大能之人碍于皇家脸面,随手一捻便会将看似阴险毒辣的楼心月挫骨扬灰。”
他想起那天仙人一剑破空而来后,楼心月的脚底地面,被闻讯而来的长安城里数十道无形精神威压震慑的如同蛛网一般的恐怖画面,心中一阵说不明的忌惮,这些精神威压来自那些可以暴露身份、也可以出现在奉天教谍报上的人物。
但那些隐藏在暗处隐势不发的武道强者又何止双掌之数?
其实李玄霄与宋明哲自踏入百毒教大门的第一步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海之畔,站在三分草庐前的三先生得到二先生的提醒后,就已运气良久,随时准备飞剑支援。
千里之外的三先生都能得到这个消息,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脚下的那些宫里老祖宗们又怎会不知?谁又能确定深宫里那几位活了不下百年修为滔天的老祖宗,会没在注意那块方圆之地?
二先生将手平放在大腿上,听完李玄霄鞭策入里的分析,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阵欣慰,谁又能想的到对面坐着的那个孩子,以前是个抽一鞭子走一步的顽劣少年?
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只要楼心月敢轻举妄动,根本用不着宫里那几位出手,天网的人就足以制伏一个只有太阴境修为的女子。”
李玄霄捏紧手中酒碗碗口,有些担忧的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三先生为何要千里飞剑入长安,一剑毁掉百毒教的根基,这不是断掉奉天教在长安江湖中的一条腿吗?还有那些名曰顺应时代大潮的新晋权贵,都在向着树大根深的奉天教摇尾乞怜,三先生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引来三人成虎的诋毁?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隐忍了十年的学府会突然间展露实力......”
他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二先生,颇有几分恬不知耻的态度说道:
“莫不是二先生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本来笑脸相对的李玄霄,在二先生清冷眼神轻轻看了一眼之后,即使脸皮再厚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尴尬的笑着举手投降。
二先生收回清冷眼神,缓缓说道:
“有些事,可能因为你当年年幼所以有所不知......很多年前,老师飞逝登仙之时,曾与北冥山的那位高人有过一个私下约定,具体内容如何早已无处可查。我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个约定中的只言片语。”
他指了指自己坐的地方,眼神温柔地说道:
“老师当年就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而我......”
他伸出手,指了指李玄霄坐的位置,颇为怀念的说道:
“而我当年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记得当年桌上也有一副棋局,只是比起现在晦涩复杂的局势,当年要更加脉络清晰,而且桌面之上也就只有寥寥数子,那如今天这般,足足有三十三颗白子,三十四颗黑子......”
说着,二先生竟然莫名其妙的叹息起来。
李玄霄看着面色枯黄的二先生,却是突然联想到许多年前在三分草庐内的那副场景:儒衫冠带的一老一少隔桌相对而坐,老儒生气态神闲,年轻儒生意气风发。桌上棋子数枚,酒壶一个,酒碗两只。两人举碗痛饮,畅谈棋势,常谈家事,长谈国事,何其快哉?
李玄霄心驰神往,快意间举起手中端了多时的酒碗,饮下一口碗中酒。本来以为只是文人把酒言谈喜好的清酒,没想到酒水刚一入喉,辛辣刺鼻的酒气就好像一团烈火烧的他喉咙生痛,烈火顺喉直下,连带着胃都跟着痉挛起来。
他被这股非同一般的酒气呛得连吐舌头,伸手作扇,对着突出的舌头连扇好几下,才感觉痛麻的舌尖有所好转。抬起手中松木酒碗,他眼神奇怪的看着酒碗中还剩多大半的湛清酒水,没想到二先生平时喝的酒竟然如此辛辣!
他后怕似的看了一眼常年饮酒如饮水的二先生,十足的酒劲已经将不会饮酒的他呛成了大舌头,支支吾吾的问道:
“这酒可真......真他娘的够劲儿......二先生,这是啥......啥酒?烧的喉咙都疼,您平时是怎么喝的?”
二先生看着李玄霄喝了一小口酒之后就被辣的口舌生烟,也没在意他的粗鲁言辞,摇头笑道:
“这是大唐军营之中最受兵士喜爱的‘割喉’,上到一方大将,下到寻常士卒,就连一些长安高官都拿它当宝贝。这可是大师兄在西凉道那边儿游学时特意带给我的,你不会喝就别浪费。”
李玄霄一直在吸着凉气,舌尖上的烧灼痛感却是一直没有颓势,听到这种酒的名字之后心有感触。这酒酒劲霸道也就算了,没想到这酒名还这么霸气,割喉割喉,这酒还真他娘的割断喉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