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眼神莫名的看了一眼春生剑,然后缓缓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个容颜俊美的年轻人身上,平静说道:
“王爷。”
王爷?
李玄霄想了想,然后脸色一冷,面容冷峻沉声说道:
“他想见我?”
老杜没有说话,只是驼着背点了点头。
李玄霄冷哼一声,留下一句清冷的话语,大步流星的跨过驼背老杜,拂袖离去,走进王府。
“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没空!”
老杜并没有因为身负使命而去拦住拂袖离去的李玄霄,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拦李玄霄。
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狡诈的江湖里,他现在最在意的是谁。
老杜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双手拢在袖中,转身缓缓踱进王府之中。
驼背老仆脑袋深深埋进胸口,双手紧紧拢进大袖,行走的步伐如同他皱褶苍老的脸皮,老态龙钟,步履蹒跚。
如果现在不是春天的话,恐怕每个人都会以为,这个驼背老仆就跟邻家马上就要钻进黄土的耄耋老人一样。
但现在正值春日暖阳,那他的双手为何不敢明见天日?
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年迈体弱,老不禁风?
这个原因,恐怕只有作为他的主人的贤王李胤宗才知道......
驼背老仆慢悠悠的踱进那块熟悉至极的菜圃。
熟悉至极的菜圃里毫不意外的有一个老农。
老农粗布麻衫,头戴草帽。蹲着身子,殷勤的给手底黄瓜幼苗除草施肥。
驼背老仆踩着田垄,晃晃悠悠的走到老农身后,站定身形,没有说话,如一棵老树长在菜圃之中,巍然不动。
“玄霄回来了?”
老农动作伶俐的拿着手中小铲给菜苗松土,似乎是感觉到驼背老仆的到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话。
无人应答。
熟稔身后驼背老仆脾性的老农摇了摇头,轻轻放下手中小铲,撑着双腿有些费力的站起身,无奈说道:
“你呀你,也就是跟玄霄还能多说两句,即便是本王想要跟你说话,都要看你心情,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
驼背老仆仍是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就这么牢牢地钉在老农身后,不出一言。
老农转过身,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伸手摘掉头上的草帽,露出斑白霜鬓。
老农作势以帽为扇,轻轻扇了两下,看着闭眼安静的驼背老仆,温和笑道:
“玄霄要回东池学府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若是韩子高在场,听到老农说的话,肯定会面色雪白的骇然变色!
那件“守静”可是佛印大师的开光法器,莫说是隔墙有耳,就算是天命境大修行者的恐怖意念,都无法穿透“守静”里面晦涩繁杂深奥玄妙的佛印法纹。可以说“锦绣三策”的保密绝对是天衣无缝,所以韩子高才敢在高楼闹市三教九流的一品锦绣中,放心大胆的说出惊天谋论。
那老农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密谋?
驼背老仆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老农轻呵呵一笑,饶有兴趣的说道:
“这一次,是你去,还是他去?”
老农并没有说那个“他”是谁。
但老农和驼背老仆心知肚明,故而心照不宣。
驼背老仆终于语气生硬的说出第一句话。
这一句话,似乎比他去年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他去,我性子慢,不适合。”
老农哈哈大笑,指着驼背老仆笑道:
“你呀你,不就是想一直守着这座王府吗?还给自己找借口。罢了,罢了......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会安排‘影’去办这件事。”
驼背老仆似乎是很吝啬自己的话语,又修上闭口禅,沉默不语。
老农转头看向勃勃生机的菜圃,嫩绿的菜苗在土窝里抽着新芽,春风拂过,十亩嫩绿菜苗肆意的舒展苗条的身姿,如女子群舞,婀娜多姿。
他眯了眯双眼,语气低沉的说道:
“百毒教和万剑宗已经卷入了皇子夺嫡的漩涡之中,金銮殿中也不知有多少黄紫公卿已经提前站好队,或者是蠢蠢欲动。江湖,庙堂,这两座无形的战场马上就要变成一座獠牙狰狞的吃人机器,吞噬掉无数权贵豪阀及其附庸。不管最后花落谁家,只怕都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说着,老农低下头,看着菜圃里一同种下一起发芽的菜苗,似乎是说给身后的驼背老仆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龙椅真的有那么诱人吗?”
“每一次龙椅易主都要铁血无情的兄弟相残,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还是,大家就不能好好安生一些,坐下来商量商量吗?”
“本是同根生,相煎又何太急……”
“唉,长安又是不得安宁啊......”
驼背老仆听着老农的喃喃自语,没来由的抬起头,望向头顶。
蔚蓝天空中,一片厚重的乌云遮掩住温煦的日头,久久不肯散去。
驼背老仆眯起眼,紧了紧袖口,小声呢喃。
“变天了......”
......
......
李玄霄回到听风雨后,笑脸呵呵的老赵坡着脚一瘸一拐的端来一碗药香十足的陶玉小碗,也没说是谁让他送来的,只是东扯西扯闲聊两句,便退下去了。
李玄霄眼神清冷看着桌上的陶玉小碗,过了一会儿才默默端起一饮而尽。
他盘腿坐在床上,回想在百毒教中的点滴感悟。不论是那神秘莫测的蟾蜍功法,还是浩荡无极的仙人一剑,都不是他现在这个境界所能够触手可及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两式惊世骇俗的功法的理解。
即便这种理解微乎其微,但对以后的修行必然大有裨益。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提升境界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看似渺茫而又遥不可及。
但总比看不到任何对未来的希望要好。
默然打坐,一夜无语。
第二日,清晨拂晓,七匹高头大马分别拉着七辆装满货物的镖车踏着尘土赶到贤王府前,七辆镖车之后紧随一辆带有车厢的马车。
持鞭赶车的七名汉子人人身着劲练短衫,个个目中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出身。
每一辆镖车上都插着一面绘有一枚硕大铜钱的金黄镖旗,镖旗在晨风中随风招摇,猎猎作响。
最后面那辆马车略有不同,赶车的是一名气息悠远绵长的锦衣汉子。
他的腰间,有一把宽刀。
八辆马车在贤王府外落定,车上并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人下车做事。
八人皆是手持马鞭,闭目凝神,不急不躁。
过了一会儿,贤王府朱红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从贤王府中走出一名年轻的俊美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腰间也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猩红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