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与韩子高道别之后,与宋明哲一同出了一品锦绣。
他没有怪韩子高的铁石心肠,因为他知道,韩子高这么做是为了学府师兄,如同每一个因为偶然幸存下来的学府士子一般,是为了隐藏在心中十年的那份耻辱。
同样,他也没有责怪宋明哲,因为他同样知道,宋明哲这么做是顾虑昔日同窗今时三皇子的李弘文的感受。
作为皇亲国戚的亲王嫡子的李玄霄,说没有一点左右为难,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如果要拿给四先生雪耻的事情来比较的话,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四先生更加重要!
待李玄霄与宋明哲走出一品锦绣之后,锦衣头领进入房间,垂头恭敬问道:
“师爷,据小人得知,楼心月在那一战中被天外一剑剑气所伤,重伤垂死之时被一名黑甲神秘人救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天策府主事。”
这名锦衣头领名叫管杨云,太阴下品的修为,在长安江湖中也有一些响亮的号召。
若是有江湖中人在的话,肯定会因为管杨云恭谨的语气而大惊失色。三百锦衣是福隆帮的核心战力,而管杨云贵为三百锦衣之首,可以说是执掌长安的每一处阴暗角落,即便是恃剑傲物的万剑宗七位长老都要对他以礼相待。
其武境之高深,若是潜心修炼,不出三年那龙鲤齐聚的“风流郎”榜单必然会有他的一个位置。
然而在韩子高面前的位高权重的管杨云竟然会如一名极为普通的下人一般,恭敬而又听命。
韩子高闭着双眼,平静的躺在轮椅之中,右手搭在古玉之上,缓缓摩挲。
过了一会儿,韩子高平静的“嗯”了一声,轻声说道:
“楼心月先是被你一刀破去本命桃花的根源之气,功力大减。然后被春生剑气毁去气海。纵使被人救走,没了真力的她就好像是一条失去尾鳍的大鱼,应付环伺身边的四只大鳌虾就已经有些力有不贷了,更别提想在长安江湖里翻出浪花来了。”
锦衣头领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事,抱拳问道:
“师爷,咱们二百兄弟还在与百毒教的四大长老周旋,现在是不是也该撤下来了。”
韩子高想了一下,睁开眼,坐直身体,语气凝重的对着面前等着答案的锦衣头领说道:
“无妨,让兄弟们再跟那四只大鳌虾磨些时间。另外,马上放出消息去,就说楼心月被宋明哲一剑毁去本命桃花和勾魂蛊蛇,连并着武境修为一落千丈,被人狼狈救走才保住一条性命。”
闻言,管杨云躬着的后背冒出冷汗,浸湿衣衫。如果这个消息放出去,楼心月的掌教肯定不保,即便百毒教四大长老顾念旧情不把她驱逐出门,只怕以前楼心月得罪过的那些贵人高手也不会放过她,到时即便百毒教护着这个变成普通人的红衣女子,只怕也不能面面俱到的防备着无处不在的暗箭。
仅仅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能让一教之主一夜之间变成人人唾弃的丧家之犬,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身体残疾的铁心谋士才能想得出了。
但是管杨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着眼前这位福隆帮第一客卿的机关算尽,他腰身弯的更低,语气更加恭谨的问道:
“师爷,为何要打着宋七郎的名头?”
韩子高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名熟悉的锦衣柔声说道:
“我做事情,需要向你解释吗?”
管杨云如遭雷击,猛地双膝一弯,重重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全身颤抖,声音惊恐,仿佛突然之间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下该死!请师爷责罚!”
韩子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闭上眼,躺回轮椅之中,语气平淡的说道:
“明日由你押镖去往太桑成,若是李玄霄二人有半点差错,你也不用回来了。”
残疾男子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在管杨云看来却是丝毫不亚于一张大赦天下的圣旨,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就连说出的话语都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谢师爷!”
明明是一种责罚,在旁人眼中管杨云却好似极为感激涕零。
管杨云站起身,始终不敢抬头,就这么面对轮椅之中的残疾男子向后退去,直至退出房门。
退出房门的管杨云背后湿透,一手扶墙以手抚胸大口喘息,就好像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一般上气不接下气。他有些心悸的回身瞥了一眼轮椅上的清瘦男子,却又马上低下头,不敢再去细看,快步离开这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地方。
待管杨云退去之后,轮椅之中的韩子高小声呢喃。
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这个天下听。
“百毒教如何?翰林院又如何?我东池学府的士子想要名动大唐,谁人敢挡?”
......
......
李玄霄拜别宋明哲后,没有去其他地方,径直的回到了贤王府邸。
在王府恢弘宽阔的朱红大门后,一个像是在晒太阳的驼背老仆双手拢袖,静静的杵着,就像一根被风压弯了腰的竹竿,在那里孤独的舔-舐着时光流逝的伤疤。
驼背老仆苍老皱褶的脸皮在朱红大门的映衬下出现一抹李玄霄从未见过的红晕。
李玄霄看着驼背老仆,百感交加。
贤王府中的老仆大多是贤王当任上将军时鞍前马后的军中老卒,在贤王退下上将军的高位后恋恋不舍,所以才会被贤王收为府中仆从。
名义上这些老人都是府中下人,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从来到这座僻静优雅的王府之中,曾经的上将军现在的贤亲王不曾有一次对他们打骂,更不曾有过一次斥责。
老兄弟们睡在独立的一座院落之中,每天的工作也就只不过是打扫打扫院落,给自己个儿煮些吃食,闲着没事扎推杀几盘象棋,剩下的就是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了,平日的生活跟颐养天年有啥区别?这还不用看自个儿儿孙媳妇的脸色,也不用受小辈儿们吆五喝六嫌这嫌那的委屈,倒落得个一身清闲。
这么说来,上将军啥时候把这帮老兄弟当做下人来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