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一些不轻不重的任务分配问题了,四人因为身份地位擅长之术各不相同却又各有所精各有优势,因此活动以来互不妨碍又能各司其职。
李弘文身为帝国三皇子,出生于帝王之家的他自然就是负责国祭大典的名刺问题,并且暗中联系刑部提点司与罗网的人。
韩子高身为长安第一大帮福隆帮的首席客卿,自然更加熟悉江湖形势,也就有其独到的人脉与情报收集资源,毛遂自荐负责收集奉天教暗中潜伏在长安的“内鬼”的消息。另一方面出于福隆帮的超然地位,也可以为李代在民间的活动打个掩护遥相呼应。
而李玄霄与宋明哲则负责将春生古剑安安稳稳的送到东池学府,交到嗜剑如命的三先生手里,并且与二先生详谈其他两封信的具体应对。
末了,韩子高使劲揉着眉心,似乎是这些隐秘而全面的谋划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因此显得他有些憔悴。
他轻轻挥了挥手,说了一句我有些累了,大家也都回去准备一下吧,便全身贴在椅背之上,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李弘文首先站起身,心思杂乱的他脸色有些不好,向三人告了声退,便急急忙忙的走出厢房。
若是仔细观察李代出门的脚步的话,可以发现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略显踉跄。
因为他的心里此时很乱。
心乱如麻。
因为现在的他就好像是被两面墙壁紧紧地夹在中间,呼吸极为困难,仿佛马上就要窒息一般。
帝国皇室和东池学府便是无形间夹住李代的那两面厚实却又熟悉的墙壁。
或者说,这两面墙壁一个叫做“尊师”,一个叫做“重道”。
无论是那面墙壁都能压得他死死的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很能体会到那些慷慨悲歌“自古忠义难两全”的名人志士说出这句话时左右两难的心情。
如果选择为学府师兄复仇、为四先生雪耻,那就要破坏甚至说是摧毁大唐帝国现有的政治格局。他出生在帝王世家,整个大唐帝国都是他的家,要让自己去亲手推到自家房屋,他于心不忍。
如果选择维持朝纲稳固政局,那不免就要寒了为学府正名而死去的三千师兄,更是辜负了四先生对自己的敦敦教诲,他生而有愧。
但他没得选择。
他必须要在两面墙壁之中选择出一个。
然后将另一个重重的推倒!
这种躁乱的情绪让他很是难受。
所以就连他迈出门槛时趔趄了一下都浑然不知。
他急躁的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稳定一下情绪。
哪怕什么都不去想。
......
......
一直打坐调息的宋明哲放下双腿,端坐在韩子高的对面,眼神微凉,静静地看着闭目养神的福隆帮第一客卿,看着这个就连声势浩大武境高深的福隆帮三百锦衣见到都要弯腰恭敬的喊上一句“韩师爷”的残疾男子,毫无生气的说道:
“铁心师爷,如你所愿?”
铁心师爷,是宋明哲与这位相识十三年的同窗兼挚友的清瘦男子私底谈话时的绰号。
因为他与这位城府极深的男子相交多年,见过无数次这个男子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事情。
正好像这个绰号一般,这个身体残疾的男子好像心里某方面也有些残疾一般,铁石心肠,算计毒辣。
韩子高的睫毛微动。
他的睫毛很长。
即使见多识广的宋明哲也从未见过眼睫毛如此长度的男子。
阳光照在韩子高的脸上,颀长的眼睫毛拉出一道阴影,盖住他的眼睛,显得他就好像隐藏在阴暗之中一样。
令人不安。
使人恐慌。
他嘴唇微动,语气平静的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谁也躲不掉。”
即使宋明哲见惯了他这副表情,此时看到却仍然有些恼怒,所以他凝眉怒视,像看对手一般看着这个生死相依的挚友。
韩子高继续说道:
“提前知道真相后的抉择不安总好过不知真相后的痛哭流涕,你说,我说的对吗?”
他没有说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偌大的厢房之内,除了坐在轮椅之中的他,仅有两人。
宋明哲闻言怒气消散,却仍然对韩子高冷眼相向。
很显然,韩子高说的是对的,不仅对,而且准确无误。
这次谈话就好像是给李代递交了一份重若山岳的名刺,即便李代捧在手上痛苦不堪,但他起码知道了何人要来,总比对将要来的人一无所知要来得好。
李玄霄见屋内气氛有些紧张,有意无意的转移了话题,平静问道:
“二先生有没有说何时让我们启程赶往东海?”
韩子高似乎是对温煦阳光极为享受,他抿了抿嘴唇,随意说道:
“越早越好,二先生既然会舍弃一封信的内容来让你回去一趟,据我猜想除了还剑一事,应该至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秘事。对了......”
话音一转,韩子高并未睁眼,平静的伸出右手,探向轮椅之后的书箱之中,稍微摸索,便从书箱之中抓出一块长条物什,看也不看,随意地掷向李玄霄的位置。
“明日福隆帮会有一批镖车运往太桑城,应该能捎你们一路,也省去了你们奔波劳累打尖住店的苦功夫。拿上这块腰牌,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任何一个地方的福隆帮分堂,到时自然会有人助你们一臂之力。”
李玄霄探手一抓,接住了韩子高轻手丢出的东西。
李玄霄定睛一看,手中赫然是一块黄金腰牌。
腰牌长大约一手有余,宽不过两寸,入手微沉,看样子应该是纯金打造。
腰牌正面雕有“福隆天下”的字样,字体是并不常见的文正小篆。
转过腰牌看向背面,映入眼帘的是雕刻有三个呈掎角之势的铜钱,一上两下。三枚铜钱外圆内方,纹路清晰,就连铜钱侧面的凹槽都清晰可见,一看便不是凡品。
没有多看,李玄霄将黄金腰牌放入怀中,转头望向冷漠不语的宋明哲,说道:
“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几日,明日出发去东海会不会有些唐突?”
宋明哲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明日便走!”
说完,他眼神有些清冷的看了一眼安静躺在轮椅之中的韩子高一眼,沉默不语。
韩子高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方桌之下的手摸向了腰间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