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打坐调息的宋明哲突然睁开眼睛,讥笑道:“三位年轻俊彦谈天说地指点江山,我怎么有种癞蛤蟆张嘴吞日吐月的感觉?”
韩子高松开揉捏古朴墨玉的手指,大笑一声朗声说道:“癞蛤蟆张嘴吞日,说明这只癞蛤蟆志向远大,不是那种眼界狭隘的井底之蛙。”
宋明哲冷笑道:“跳出井口的癞蛤蟆就不是癞蛤蟆了?”
韩子高云淡风轻的说道:“井底之蛙的眼界只有井口这么大,跳出井口的青蛙,眼界与天大!”
宋明哲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的李代在桌下轻轻扯了扯衣角,一笑置之,这才作罢。
宋家虽然是学府世家,但在“学府党”在朝中日渐式微之时宋知礼仍然能够扛鼎礼部,除了本人的卓越风采出人能力之外,左右逢源也是宋家常青树屹立不倒的一个重要原因。宋知礼在朝中处理政务时始终恪守“学府党”的王霸之术,又能够因时而立掺杂上“翰林党”的仁义之说,可以说是在“翰林党”如日中天的庙堂之上浪头渐高。
韩子高置若罔闻,倒向轮椅椅背上,阖上眼帘,样子慵懒的说道:“谈天说地也好,勾织阴谋也罢,我们方才所谈之资也只不过是基于以后的变数而作出的猜测与应变,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我们已经做出了上上之策,但天机难测世事难违,到时只怕会出现一个个的变数,这些节外生枝才是我们最难处理的。”
韩子高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浑厚的嗓音。
“韩师爷,衣物到了。”
韩子高没有睁眼,听着熟悉的声音便知道是门外的那名锦衣头领,随口答应了一声,那名锦衣头领推开房门毕恭毕敬的将两套崭新的衣物放在紫萱崖柏方桌之上,干净利落的带上房门退出去了。
两套衣物服饰华美,做工精巧,就连领口处的针脚都极为讲究细致,显然是那名侍女并没有在一品锦绣之中随意拿取的,只怕是那名心思玲珑的“天字楼”侍女丽人自作主张去街上的裁缝铺里精心购置的,也难怪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李玄霄没有什么讲究,直接将两套华服套在原本沾有血污的青衫之外,华服整体来说贴身适宜,比起里面这件王府贡衣只是绸缎差了一个层次,整体来说已是殊为不易。
伸了伸双臂,李玄霄这才发现原来袖口有些长,略微想了想也不至于锱铢必较,回了王府迟早要更换一套,也就没有多想。
宋明哲的那身衣物却是十分合适,找不出什么瑕疵来,仿佛是量体裁衣的一般贴身。
韩子高惬意的躺在轮椅之内,楼外刺目的阳光透过窗纸,极为温煦洒在他清逸的脸庞之上,他舒服了抬了抬眉毛,喃喃说道:
“阳光真的很好,可是......这种舒服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
李玄霄静静的看着桌上横放的惊雪,轻声说道:
“舒服日子总不能长久,若是舒服久了,只怕稍微努把力都会以为是在拼命。”
韩子高言语不明的说道:
“只是不知未来的几个月里,我们是会努把力,还是会拼了命。”
李玄霄轻笑一声,说道:
“为了得到自己心里的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韩子高睁开眼,坐直身体,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李玄霄,看了许久,他眯起眼冷声道:
“你想得到什么?”
李玄霄没有回答。
因为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
一直愁眉紧锁思绪杂乱的李弘文沉声说道:
“他想覆灭奉天教!”
话语落下,宋明哲有些惊诧的转头望向李玄霄。
他有些不明白,李玄霄即使在传说之地的北冥山苦修十年,却仍然是刚刚踏入武境之中,距离行走江湖远赴南方的日子仍是遥遥无期。
别说是想要覆灭庞然大物的奉天教,就算现在奉天教三百六十堂中最末级的人堂堂主都能轻而易举的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碾压殆尽。
幸亏他头上还有一位爵位是亲王的老爹,虽然贤王殿下早已不理朝政,但毕竟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同出一脉,奉天教也不好打了大唐帝国的脸面。
若是刨除亲王世子的身份不谈,只怕李玄霄还没走到南方四国就被路上无处不在的奉天教教众撕个粉碎了,谈何覆灭奉天教?
作为始作俑者的韩子高没有看向李玄霄,而是看向说出这句话的李弘文,饶有兴趣的笑着问道:
“哦?三皇子又如何得知李玄霄的目的,是想要覆灭奉天教?”
李弘文抬起头,看向始终无动于衷的李玄霄,眼光晦涩不明,最终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没有给出答案。
李玄霄伸出手轻轻抚摸惊雪清凉的刀身,眼光趋渐寒冷起来,惊雪仿佛感知主人心意一般,凭空发出一声凄厉颤鸣,引得韩子高啧啧称奇,连一直打坐修习心如止水的宋明哲都忍住多看了桌上猩红弯刀一眼。
他伸出二指,划过惊雪削铁如泥的闪亮刀锋,冷声说道:
“我说我想要给学府师兄报仇,你信不信?”
韩子高摸了摸腰间墨玉,思忖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我们学府士子之中每一个人都责任为死去的师兄们报仇。”
很明显,他的话外之意是这个理由不太充分。
李玄霄屈指轻弹惊雪刀身,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嗡鸣之声,经久不息。
待轻鸣之声散去,李玄霄闭起双眼,语速缓慢却又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会用这把刀,把所有将四先生推入深渊的人的脑袋,一个一个的割下来!”
李玄霄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很慢,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其平常而又平凡的事情。这种缓慢沉着的语气,竟然有一种让人不得怀疑的意味。
宋明哲听到之后嘴角一翘,仿佛是在说我宋家璞玉的朋友说出的话,就该如此霸气,就该如此放荡不羁!
一旁的李弘文却是将头压得更低,羞愧一般的仿佛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
若是常人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目瞪口呆的震惊不已,平日里最为心境澄明的三皇子竟然会有这个样子?
但这句话落在韩子高的耳中却又显得不那么平凡,因为它很难想象一个太阴境初品的人胆敢说出类似于弑君谋帝般的话语来。
他紧紧盯着李玄霄的脸庞,想要看出李玄霄真实的思绪,却发现阖上双眼的李玄霄就好像那些混迹庙堂多年的老臣一般城府深厚难以琢磨。
收回视线,韩子高温煦儒雅的目光变的寒冷起来,咬牙说道:
“杀师之仇,焉能不报!”
宋明哲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表达了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意见。
面红耳赤的李弘文坐直身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气,睁开双眼,原本游移不定的目光顿时变得坚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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