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桐花,紫色的、粉红的、雪白的,一丛丛、一片片,像云霞,像织锦,绽放在几排红墙蓝窗的教室前。放学铃声响了,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有的提着水壶去打水,有的拿着饭盒去就餐,一时间,卖饭的生意好起来,铁勺碰着了锅底,铛铛地响。在一片热闹声中,月月提着水壶来到开水灶旁。
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在大雪飘飞的时候,开水是很难打到的。热气腾腾的开水灶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有人来晚了,叫里面的熟人给帮忙接几壶水,惹恼了后面排队的人。言语冲撞时有发生,但学生总归是学生,理亏的一方往往不做声,低头走开。排在后面的,或是去晚了的,常常打不到水。宿舍里没有暖气,空空的宿舍摆着四张架子床,孩子们铺盖非常简单,行礼几乎没有。在县城里上学,离家不是很远,很多人到了周末就回家,换洗衣服,带上下一周的干粮。清贫的生活,让他们明白了父辈生活的艰辛,也知道努力读书来回报亲人。
长长的冰溜子挂在屋檐前,一串串一排排,水流到最后凝成一个尖尖的角,像一个倒挂的圆锥。这种冰冷的东西,让人看了更觉得冷。大人来送干粮,看了说:“孩子们真是艰苦啊,这么冷,连开水也没有,吃的是凉水泡馍!”孩子们是乐观的,他们从不感觉困顿,更不会觉得清苦。只要能吃饱、有东西吃,他们就知足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现在,明媚的春天已经到来,四月的阳光洒满了寂静的校园,花儿开满枝头,香气在空气中久久地徘徊。明丽的阳光刺破树影,伴着朗朗的书声。月月仿佛好久没看到过阳光了,她好容易才从中考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现在才明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需要重新面对的是现在,还有将来。将来究竟会怎样,这个她不敢想。
高考制度在这个年级发生了改革,采用会考制。不论学文科理科,都必须先通过所有科目。这让一些偏科的学生感到了吃力,可是各门功课平分秋色的人同样感觉不轻松。因为即使能通过会考,也不一定能在后面更激烈的高考战场上取胜。沉重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夕阳西下的时候,教室前面的空地上,随处可见读书的人。花儿轻轻飘落了,扑在孩子们的书上,像是跟专心的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引发一个惊喜。夜幕降临了,教室的灯亮起来,在这样美好的夜晚,孩子们该是向着人生的方向勇往直前啊!
一间挨近土坡的教室里,桌椅已经很旧了。只有一张张青春的容颜让人倍感精神,第三排坐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只见她从忙碌的学习中抬起头来,秀美的眼眸凝神思虑,月色一样的面容、青松一样的神态,让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要眼前一亮。月月,她生活在这样一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环境里!她想,大家都在努力,可为什么有人能考上,有人考不上呢!看上去,每个人都很努力啊!为什么一考试,成绩的差距就非常大,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呢?我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地方,现在,走到了一起,以后还会分开,到不同的地方去,可能都不会再记得今天相聚过。今天看上去人与人之间没多大的差异,以后同学之间的差异会非常大。她的成绩还算优秀,尽管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天赋,使得她学什么都简单,这让别人远不能及。
一天下午,有个女生来找月月,说她的一个朋友不想再读书了。“为什么呢?”月月惊奇地问。“我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想念了,我也不想念了。你想她要是不行,那我肯定更不行了。”说话的是个高个子的女生,叫娜娜,她说的是个叫一强的女生。一强是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子,性格非常泼辣。广袤的渭河滩上,两个女孩子沿着麦田间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四下里张望,在漫无边际的麦浪里寻找着一强。高大的拦水大坝在她们身后离得越来越远,前面是渭河,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在金黄的麦田间延伸,一眼望不到头。“这么大的河滩地,上哪儿找她去呢!”月月停下来,心想人有时候真奇怪,自己都没有想好,脚步就已经出发了,朝着一个不清楚的方向。本来月月不想来,因为她真的很忙,上午的功课还需温习,明天的还要预习。可是,面对娜娜,她不想落下漠不关心的罪名,最终还是来了。现在可好,她们发现,没有目标的寻找是多么地盲目。她们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下午,河滩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我们去她家吧!”娜娜看着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说,太阳已经剩下一竹杆高了。翻滚的麦田间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在傍晚的西风里,浓密的树叶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周围越发显得空旷。
昏黄的电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陌生的小村一片沉寂。一强一家还没有回来。天色越来越晚,月月有点后悔来到这个地方,耽误了学习,又有危险。县城距这儿有几十里路呢,她想起了妈妈,她一定不会想到,女儿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强回来了”娜娜跑过来说。月月没有惊喜,她已经很累了。
一强没有发现月月的不快,她似乎从不把不快写在脸上,只希望一强能早点动身回去。“我不是不念了,我怎么会有这打算呢!”看到两位好友到来,一强显得非常高兴,帮着妈妈烧火做饭。天晚了,一强的父亲,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外面的堂屋里,抽着烟,她显得对这个家非常满意,尽管三间低矮的木架子房前门比他的个子高不了多少,他一进门,头就要低一下。“我们家的孩子,一个赛一个,我一强,还有她哥哥。”母亲烧着火,烟囱已经好久没有清理了,出烟不利,浓烟从灶火里蹿出来,呛得她直咳嗽。“妈,让我来!”一强跑过去说。“不用,你赶紧吃一点上学去吧,路还远,你的两个同学也都等久了!”母亲说。“不要紧,就让他们等一会吧!”一强说。“就让你妈烧,你妈烧火都烧了二十年,烧的火旺!”父亲在一边抽着烟说。这话引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一强不再争,她收拾了一下,和月月她们回学校去了。
这一天,一强过后就忘记了。她似乎对过去的事总记不清。就好像她曾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长得非常清秀。她喜欢他眉清目秀的样子。“因为我长得不行,所以我以后要给我找一个相貌好的。”她自信地对月月说。这话让月月低下了头。她想,自己可从来不敢有这想法。也许她也会喜欢上别人,可是,她是不敢对他说的,甚至都没有勇气到他的面前。那是怎样难以启齿的羞涩和畏惧啊!一强又对月月说:“你还有色呢!以后一定能找个英俊的丈夫呢!”月月红了脸,很不好意思。丈夫这个词对她是陌生的,她甚至还没有考虑过。那也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更何况,自己的漂亮,他会发现吗?他会不会爱上她呢?倘若他爱上的是别人呢!想到这儿,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未来难以捉摸!
这群天真浪漫的孩子,对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她们一边在现实中奋斗,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一边又梦想着早一天高考结束,自己榜上有名。比较沉默的是一个叫彩凤的女生,她好像不大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静悄悄的,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吃饭一个人,走路也一个人,大大的眼睛,从不与人对视。“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月月心想,“她从不和人争吵,也不说话。心里在想什么呢?”能考到县上重点班的人,都是有两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