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高中,生活着来自农村和城镇各企事业单位的学生,单从衣着上就可看出每个人的出身。农村的孩子穿着土气,常说方言;城市的孩子打扮入时,说一口流利但不标准的普通话。月月生活在这群人中,她穿得很不讲究,似乎对这个就没有要求。可是别人还是会一眼就发现了她--朴素的衣衫遮不住灵秀的模样。
“柳妹,你认识她?”上晚自习前,在教室门外的台阶上,一个大眼睛的姑娘指着月月悄悄地问柳妹。“嗯,她是我们那儿的。”柳妹眨巴着眼睛说,话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月月走过来,听见两个人在谈论自己,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室。“她学习好不?”姑娘又问。“不清楚。”柳妹说,对此不愿多谈。“这次会考调整班级,你跟她在一个班了。”她说,流露出一种羡慕。柳妹想不出说什么,她从初中时就羡慕月月,但又因为大海心里和她有隔阂。每次看见她,心里都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滋味。
“大海来信了。”一天,柳妹从外面回来,捎给月月一封信。周围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这边,月月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表面上很平静,心却在突突地跳。她把信放进桌兜里,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打开。里面的内容非常平淡,除了问候和祝福,再没有别的。信封里还装着给另外几个同学的信,月月大概扫了一眼,发现内容几乎是一样的,好比是写好一封,然后复印几份,把抬头更换一下。“把我都当成邮递员了!”里面还有给采智的,想起采智平日里对自己的不友好,她心里很不情愿给她带信。大海为什么不自己寄给采智呢?!
下晚自习回宿舍时,月月在采智门前停下来。里面,采智和柳妹正坐在桌前聊天,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没想到进来的是月月。月月看着她俩,心想,我还不愿意来呢,我这是没办法!她勉强微笑着把信交给采智,转身要走却被柳妹拉住。“月月,来,坐一会儿。”月月觉得平日跟这两个人并无交往,可转念一想,离家千里,曾是同乡,就坐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三人不言不语,夜静得出奇。月月看着她俩,心想,花儿开了又谢了,春天去了又回来。岁月在悄悄地变化,人也在不停地变化啊!有没有不变的东西?她想起村旁那丛山竽花,夏天的雨后,开得金灿灿的,特别地精神。人原来和物一样,需要的是一种精神啊!人一生都在追求这种东西!半天里无人说话,月月起身要走。“不走,”柳妹拉住她,“最近大海,哦……”她低下了头,好容易找到一句话,却又说漏了嘴。采智在一旁,这张没有姿色的脸上写满了心计,她笑柳妹不会说话:“在这里我们有十几个同学呢,都是以前咱们那儿的。”这句中肯的话让月月说不上话来,她的心思很简单,可采智不是。“大海真是幸福啊!”提到大海,月月情不自禁地说,觉得他已逃离了苦海。采智马上反对,说:“其实我们真正拥有的才是幸福!”这一语双关的话挡住了月月,她后悔自己不该在这儿停留了。
校园生活很单调,早上四节课,下午自习加三节课,到了晚上,几节晚自习由学生自由支配。开设文理科十几门课,教师多半是靠关系来的,细数一下,都是校长的亲属、领导的关系。教学质量却不能令人称道:有的讲完一节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敷衍一句:“你们自己看书吧,我是混工资呢。你们混着混着自个儿看着办吧!”夹着讲义在学生的哄笑声中径直走了;有的照本宣科,书上有的读完为了,既不扩充又不结合学生具体情况,教了半学期,还推说学生的情况复杂,她不大掌握;还有的,上课总讲些与课堂无关的话题,看样子他对社会很了解,知识也很渊博,对教学却没有兴趣。学生们有的听,有的看小说,还有的上课胡思乱想,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节课下来,都下课了,有人出去活动,有人还坐在教室里不动。小学校园里活泼的气氛这里没有,孩子们长大了,渐渐有了理性思考,对人对物对自己,对交友对生活对宇宙,皆有自己的理解。
秋天的雨特别地多,一段时间里,雨水总是滴滴答答,伴着遍地的黄叶。月月和大海几乎没有了联系。今天,月月意外地收到了大海寄来的一套书。打开一看,与课本内容不大配套,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取书时忘了带学生证,门卫怎么也不肯给,这时学校教导主任关继光从旁边经过,他是月月的语文老师,平日里戴一副眼镜,走路说话文质彬彬,对月月非常关心。他是因为喜欢月月写的作文喜欢这个清纯的女孩子。像许许多多的语文老师一样,他们总是在头一回作文中就发现这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发现她的纯真和美丽,他们喜欢她,像喜欢自己的孩子。
关老师帮忙,月月取出了书。她捧着书,心里非常感动。关老师已经走远了,这个在学校里架子很大的领导,对月月则不然。在全班学生的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喜爱,不止一次地读她写的作文。学生们也是在作文里了解了月月,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月月习惯了这个,从小学开始。老师们就都喜爱她写的作文,同学们也都因此喜欢她。
“月月,看大海对你有多关心,你怎么能对得起他呢?”柳妹凑上来说。月月心一震,她本来没想要他什么,也从不花别人的钱!她想,他为她花的钱,她会还给他的。至于人情,他们之间有人情吗?世界是多么的飘渺,明天,还有多少事还不在掌握中。谁能告诉我,明天到底会怎样?!
振中去年考上了大学,他所在的院校和大海在一个地方。月月写信给哥哥,让他帮忙还给大海书钱。很快振中回信了,说钱已经还了,以后与同学相处,自己好自为知。月月感觉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世界里,人和人谁不理解谁。相比之下,大海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他对她很热情、很细心,她觉得不管她有什么样的困惑,他都会尽最大努力帮助她。可是,他与她关系越好,其它人--采智、柳妹就越是对她仇视。别人不能理解。有一天,柳妹笑着对月月说:“理解万岁!”然后就走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月月想,也许,人没有那么坏,柳妹还对她说过,有什么困难了去找她!
这天晚自习,月月忽然感觉不舒服,有点异样。想一想例假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最早是在初三时出现的,那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很郁闷地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听笑了,觉得没什么啊。现在,几年里例假时来时不来的,她也不在意,它没有规律,她想来了也是烦恼,没有就没有。可是今天,它忽然又出现了,让她措手不及。平时口袋里还备有卫生纸,可是偏偏今天……想一想别的女同学当然也有啊,借一点吧!“柳妹,你有没有卫生纸?”她悄悄地问。“你怎么了?”柳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我身上来了。”月月小声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听了这话,柳妹抬起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这个回答让月月出乎意料。一点也没有吗?她想了一想,又向旁边的女同学借,可是其他人态度相同,她们平静地望着月月。平时在这个时候,只要她有,都借给别人了。可是今天,别人对她漠不关心!她们不在意她的感受,甚至好像还有人在想,是不是有很多呢,她又怎么办呢?
月月急忙来到宿舍门口,可是楼门紧锁,学生一上课,楼门就锁了。空荡荡的校园里一片寂静,宇宙空间多么大啊,它在无形的世界里扩展,延伸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她是一个人,感到一阵阵的孤单,又想起大海,如果大海在,也许一切的烦恼还不会有呢?大海啊大海,每当我无助的时候,都会想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