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浩浩浩荡荡从八百里秦川上穿过,天下黄河在黄土高原上拐了一个巨大的“几”字,沿着晋、陕交界的狭谷倾泻而下。陕西和山西也因为这条大河,相邻又相隔。河水夹着厚厚的泥沙,卷起千层巨浪,汇聚汾河、渭河、洛河之水,直奔中原而去。
相传明朝初年,晋南人丁兴旺、经济繁荣,周边则由于连年战乱饥荒百姓十亡七八,几成无人之地。为此,明政府先后组织了八次大规模的迁移,把人口从山西洪洞等县迁往河北、河南、安徽等地,少部迁往陕西、甘肃、宁夏。
在陕西东部有一个小村子,村前村后被菊花环绕,一到秋天,各色菊花开遍村落;村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记载着这个村菊氏家谱,表明村子里的人最早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移来。六百年过去了,移民后裔由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今天的六百多口。一条长长的村道,把房屋分成南北两列。渭河几次泛滥,人们在倒塌的房舍基础上再建新居。孩子们从大人的口里听到过去的事情:“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
春侠从小在这里长大,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所以父母执意给她找了个上门女婿。女婿是河南人,操一口浓浓的河南口音。她记得很清楚,因为社会历史原因丈夫才来到这里。在他们结婚后不久,月月的母亲也出嫁到了这里。
信梅的娘家就在这个村的邻村,姊妹三个,最小的是个弟弟。那年春天,枣花开了,成群的蜜蜂在枣林间飞来飞去,愁坏了海堂。儿子玉华二十出头了,在北京当兵,母亲一心想给他找个媳妇,叫人说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就是不作声,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埋的什么药!“妈妈,你叫人给我把信梅说上吧!”海堂一寻思,明白原来儿子的心思在这里啊。信梅她以前见过,很能干,也很泼辣。
结婚这天,天气晴好,玉华用一辆自行车带着自己的新妇到舅舅家。“看,把女人领回来了!”他非常骄傲地说。满屋子的人,都对这个女人竖起了大姆指。信梅看着丈夫笑,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好的,并且对此坚信不移。
玉华婚后不久就回部队了,信梅一个人忙里忙外,老太太对于儿子媳妇是不管的。春侠家跟他们家有点老亲戚,对于这个家的情况她最了解了。海堂有四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成家了,老二上了人家的门,老四从小就送了人。三个女儿发落了两个,只留一个最小的还待字闺中。海堂每天坐在门前的躺椅上,看着两个媳妇在前面的厦子房里进进出出。信梅一大早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低矮的破草房迟早会换成新的,和婆婆哥嫂都会分开,她这样想着,出了门。
田野里,广阔的河滩地上种植着小麦,现在是返青季节,青翠欲滴的麦苗在春风里呼啦啦地往上长,没住了膝盖,密密的杂草生长在麦苗间,信梅拿着锄,锄去麦缝中间的青草,又蹲下去,用手拔去夹在苗间的杂草。滩地上风很大,拔下的草,一上午的时间,就晒蔫了,一溜溜摆在地上。收拾停当的地里,庄稼显得特别地精神,一根根在春风中快活地摇晃着脑袋。“一个种田,另一个工作,也是挺好的!”她这样想着想着就笑了。
夜晚,明月初上,村子里家家的窗户里都透出了灯光。一个人的信梅收拾好家里,线已经纺完了,布也已经做好了,今晚可以歇歇了,去看看母亲吧!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她往西走去。两个村子相邻,这使得她回娘家很方便。母亲是不常来的--她还没有单独住,不过也挺好的呢,弟弟在上大学,他在生活艰难的时候考上大学,老婆孩子一大家子,父母也年纪大了,当时弟弟很犹豫,心里丢不下一家老小。可是丈夫玉华表示,一定要去上学!不管花多少钱,他都供到底!就这样,弟弟去了杨陵农科大,成了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上惟一的一名大学生!
家里出了这样的人才,姐姐们都骄傲啊!大姐信真嫁在另外一个村,她有两个儿子,丈夫曾经在外流落了十年,后来终于回到了家乡。长子特别能干,加之她结婚早,所以尽管没有丈夫在家里,日子也是满好的。弟弟信录,就这样,在姐姐们的扶持下,一步步走了出去。
想到这里,信梅是幸福的。女人嫁给一个有责任心、又有本事能挣到钱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笃笃笃!”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门虚掩着,随着里面老母亲轻微的一声“谁呀”,她推开了门:“妈!”
母亲靠在炕头上,几乎要睡着了,看到女儿回来,倦意顿消,满脸的微笑。“信梅啊,快,到炕上来,外面冷!”“妈,我不冷,走路走得我热!”老太太年岁大了,没有人直呼她的名字,孩子们也只知道“妈妈”、“奶奶”,这些字词,这位慈善的老人,人们只知道她姓刘,娘家在北刘村,一个大户。
“玉华给家里写信了吗?”刘老太太问。“没有,”女儿显得很无所谓,“要他写信干什么!”“噢!”老太太笑了笑,不再追问了。外孙子总会有的,这不,她最近好像都发现了什么。“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着,地里要有重活了,叫你爸爸过去给你帮忙!”这话说得女儿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明白,心细的母亲,她是瞒不了的。孩子,她已经都安排好了,他的小衣裳,齐齐整整地摞在箱子里,有棉的,有单的,这是她一个人时悄悄做的呢。
母亲对于女儿,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因为她了解她,是个顶好的姑娘,居家过日子,人人都夸。母女俩唠着闲,忽然后面响起了脚步声,门“哐”地被推开了,信梅的婆婆和最小的小姑子爱芳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妈妈!”信梅称呼她一声,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海堂就怒气冲冲地问道:“你把我的布证偷到哪里去了!”“妈,你说什么呢?”“我的布证,你偷走了!就是你!”“不是我,我真的没偷,我怎么会去偷你的东西呢?”“家里只有两个外人,你和你大嫂,她我已经问过了,所以现在只能是你偷了!”信梅气得胸脯一高一低,说:“这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时候偷过你的东西,偷过别人的东西!”刘老太太忽然遇到这样的场景,现在她也明白了。
“亲家母,你要找找看,是不是你记错了。我女儿从来不要人家的东西的!”“好了,不要把你女儿说的那样好!我看,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媳妇都是贼!”“你怎么不讲理起来了!骂人!”海堂意识到自己的不尊重,但她仍然不肯放下做大的架子,于是说:“我先回去了!等你回去再跟你算帐!”不由分说,甩开门走了。
脚步声远了,信梅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难过地说不上话。“孩子啊,你要是真拿了你婆婆的,就给她吧!她孩子多,定是用得上!”“妈,可是,我真的没拿,也没见她的东西呀!”刘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