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一晃而过。月月记不清那有多少个日子,她独自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流云。也不知是有多少个夜晚,她独自走在漆黑的路上回家。现在,这一切像昨日发生的一场梦,转瞬即逝了。
新来到的这所高中,是县上惟一的一所重点高中。梧桐遮阴的校园里,错落分布着几处校舍。高高低低的教学区,更有操场高过了几层楼的房顶,兀立在南侧,上面则平坦宽阔。沸腾的校园里,随处可见男孩子们踢球回来,热气腾腾。还有女生夹着书本,坐在一处处花阴后面。这个环境,让月月感觉到陌生。她是新来的,而且,刚刚经历过创伤。
大海走了,他因为参加中专复试考取全县的头名状元被省农校录走了。在这个农村乡镇,这可是个天大的喜讯。省农校每年在全县只录取一名学生。成千上万的学生参加中考,只有极个别人考上中专,更多的人又走上了高考这座独木桥。月月和大海,曾经无数次,大海的学习都无法和月月相比,但这一次,大海遥遥领先了。
月月后来再没有见过大海,她静静地坐在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里,心情非常地压抑。同学很少有人说话,更很少有人走动,孩子们总是静悄悄的。连来上课的数学老师都惊讶地说:“这些娃娃们是怎么了!怎么一天老是不活动?”的确,孩子们在经历过人生第一次重大失败之后,在很长时间里,不能战胜痛苦。他们还在久久地回味着心灵上的伤痕。
“月月,有你一封信!”一天下课吃早点的时候,忽然有同学带回来一封信。月月非常地吃惊,“会有谁给自己写信呢?自己好像并不认识什么人啊!这个人是谁呢?”她看到那上面刚劲有力的字体,又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落款处是省农校,猛然想起了什么,一个熟悉的面孔闪了一下又消失了。她小心地撕开信封口。“铛铛铛……”上课铃声响了,老师站在了门口,抱着讲义,她赶紧把信塞进了抽屉里。
月月的同桌叫李振,听名字很像个男孩,但事实上,她是个极俊秀的女孩。月月也是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美丽。一张瓜子脸上,小小的嘴唇总是紧闭着,不大爱说话。弯弯的眉毛下,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更添上高高的鼻梁――世间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月月以前在画上见过这样的美人,她总以为那是画出来的。生活中的人总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不会有人生发得如此标致!下课时,女生们喜欢聚拢来,坐在她们俩对面。“一对美女!”有人啧啧称赞。“哈哈!”李振笑了,“你们都喜欢看我同桌!月月那一双眼睛呀,叫人看了就忘不了!”“对,我们就喜欢看她那一对眼睛,似愁非愁,似喜非喜。简直说不上来……我从看见她那一眼起,就注意到了。”说话的是个眯眯眼的女生,她叫黄燕。月月以前听人说过,她的学习成绩不行,但因为母亲是副县长,所以也来到了这个班。月月仔细地端详着她,一张面孔上实在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看来一个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里,也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对于同学们的夸奖,尤其是同桌李振,月月是不惊奇的。因为她是从小时候起,就时常受到这样的礼遇。她不稀罕这个,只在意自己的学习,是否比别人好。“一个人,如果学习不行,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月月这样认为。
可是今天,收到了这个男孩子的信,当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完这封信,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她捂着胸口,希望自己平静下来。大海,现在我看到你了。你就在我面前呢!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班,我们都学习好。可是现在呢,你已经飞走了,不再在我跟前了,我也不能再看到你了。“月月,分别快一个多月了,我来到了新学校,在这里很好,你在那里还好吗?也许你以为我已经把你给忘了。但是我没有!……”月月读着大海的信,泪水慢慢溢出来。大海,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自从中考失利后,你可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你还想过我吗?你一定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被人捧上了天堂,而我一直生活在地狱。月月的泪水流过脸庞,她抹去了泪水。她知道,命运的船已经划到了这里,人生没有回头路,我必须朝前走,再朝前走不回头。大海啊大海,你已经成为了过去!
后来的日子,非常地平静。偶尔在周末回家的路上,男孩女孩们一起蹬着自行车,他们会高高兴兴地闲聊一些话题。一个叫冬冬的男生,他和大海是同村,还有一个叫柳妹的,她和大海家也不远。“月月,你收到大海的信了吗?”冬冬平时不跟月月说什么,今天他忽然问起了。“啊!……噢!”月月听到这突然的问话,不知说什么好。“月月,你怎么不给大海回信呀!”柳妹也问。月月愣了一下,但她马上笑了笑,说:“噢,嗯!”别人不好再问了。月月想起大海给她的那一封信,而且她现在还确信,大海不仅是给她,还给别的同学都写信了呢!“大海人真不错呀,他给同学们都写信了!”冬冬说。那么,他当然……也给采智写信了!月月在心里问,她想知道,但没有说出口。
噢,一个曾经相处过的男同学,他给谁写信不写信又有什么呢!月月想。但是她分明感到了一种不舒服,隐隐的,它暗藏在心底,不易发觉。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寒气扑面而来,秋后的天慢慢短了,潮气也升上来。大海,一个名字,随着夕阳,它在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妈妈,我回来了!”月月在村口碰到要去拾棉花的母亲。信梅看到女儿回来,连忙说:“快,跟我去地里拾花。对了,你吃了没有?”“我吃过了!”月月回答。下午一下课,她就跟同学们一起,急急地赶着回家,但她不愿让母亲一个人去田里。小时候,她常跟着母亲一起去田间,最远的一块地里种着绿豆,她帮着母亲一起摘。一行行的豆畦,上面结着黑黑的成熟的豆荚。一根根、一扎扎,小小的月月奔忙在豆畦间,把一捧一捧的豆荚倒在篓里。擦一擦额上的汗水,提一截篓子。母亲不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月月看着妈妈,歪着脑袋笑了。天边的夕阳,红红的,圆圆的,悬在半空,像一面圆镜,又像一个火球,它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那后面隐隐的是什么山呢?这个问题月月回答不了,它让月月充满了好奇。
现在,她和母亲再次来到这块田地,白生生的棉花坠了下来。“你看,人家的棉花都拾完了!我们只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母亲说。“不要紧,妈妈,我们两个一起拾,很快拾完的。”月月说。她的两只手飞快地在棉枝上采摘,丢进篓里。信梅看着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本来她是希望她能考上中专,她总是担心,到了高中,课程深了,女孩子会学不好。但是,她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何况这个女儿从小学到现在,一直都学习挺好。想到这里,信梅低头开始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