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春发现月月每晚回来后又出去了。“我晚上坚持锻炼!”有一次,月月临睡前告诉崔春。“那好啊,以后我也去!”从此后,一个人的摸黑跑步变成了两个人。她们沿着黑黝黝的林**向前跑,少有行人的街道格外冷清,风吹过树叶,“刷拉拉”地响,月影灯光糅合在一起,城市和她们是陌生的,她们不属于她。
她们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明天她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到另外一个向往许久的地方去了。这里将成为永远的回忆。可现在,路途的艰难,还时时在考验着她们:测试每天都有,考得疲惫不堪。真想喊一声“累”,可又无处倾诉。感觉就像一头老牛,拉着磨盘在不停地转,鞭子会时不时打在身上,不知道了疼……她们跑步,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时世界上只有自己,撇开了教室,撇开了书本和考卷,可以做一回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
“跑不动了!”月月喘着气说。“嗯,走走!”崔春也感到了累。她们沿着大街向前走,一路上谁也不说话。细碎的树影月色踩在脚下,如临仙境,轻飘飘的。这成了月月每天放学后自我放松的一节课。崔春的到来,给月月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快乐。崔春涉交极广,男女不限。(在这点上,月月觉得她有点像大海。)有一次崔春跟着一个男生一起去田地里摘草莓,他喜欢崔春,总想靠近她,千方百计去讨好她。有一天,他说他姑姑家种着很多草莓,崔春随口说:“草莓好吃!”男生一听就来了劲,马上借一辆摩托车带她去地里摘,他们摘啊摘,把几个袋子都装得满满的。他说:“崔春,你吃完了我再带你来!月月听了崔春的描述,边洗草莓边笑得前仰后合。
“你看,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拼命去讨好,可是他一旦得到了就不再珍惜。”崔春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月月什么,她想起了大海。大海曾经也这样宠过她,后来就不是了。“我们把草莓叶子扔在哪里?”崔春问。月月回过神来:“就扔水池吧,这样水会把它们冲下去。”一颗颗红艳艳的草莓,顶着纤细的“触手”,那酸甜爽口的滋味仿佛扩散到了空气。“快吃吧!”崔春提醒月月,“好吃吗?”“好吃!”月月点头。“那以后我再说苹果好吃,让他再送苹果来。”
正当她们在屋子里笑成一团,外面响起一阵人语。“是谁把草莓叶子扔在水池里?”楼上一个媳妇问。“不是我。”小赵路过说,她说着朝西边望了一眼,“刚才那几个洗草莓了。”“把垃圾扔在池子里把落水堵上了。”媳妇抱怨。小赵接口说:“这人多了就是杂。”“是谁让她们住这里的?”“那是李涛的表妹。”“李涛也是,没事找事。”媳妇嘟囔着。小赵也笑着小声附和。崔春粗心没听到外面的事,月月听见了,她没做声。
月月再下楼的时候,水池的草莓叶子还在。她把它们装在一个袋子里收拾干净。“就这么大一点事,值得吗?”她在心里发问。不快乐很快被快乐覆盖。放学的时候,崔春把她母亲带来的蒸饺给杨飞吃,杨飞不肯吃给月月,月月也不肯。崔春说:“这么好的饺子,你们都不吃!”杨飞接过饭盒说:“好,一人一个!”他给自己夹了一个,又给月月一个,再给崔春一个。崔春坚决不肯吃。他们三个推推挡挡,引得路人异样的目光。天晚了,信真姨妈让人送来了花卷和菜卷,月月给崔春尝,崔春不肯。月月硬塞给她,“月月,就什么东西好吃呢?”“蒜苗!”月月的一句话马上引起了崔春的兴趣,她说:“蒜苗,我知道哪里有!楼下就有!”她打开窗户,把头伸下去,悄悄地说:“就是的,你看!”月月摇头:“我看不见,我眼睛不好!”“你在上面,我去拔些来。”
崔春说完消失在夜色里。月月吓得提心吊胆,她走到前面四下瞅瞅,没有人,再来到后面,向外一看,后楼上的灯都灭着,可是不知道黑暗处有没有人?她正想着,楼梯口响起脚步声,崔春已经回来了!她手里扯着几根蒜苗。“快吃吧!”月月看着几根翠绿的蒜苗哭笑不得。“崔春可真好!”她在心里想。
春天降临在这个小城,分外妩媚。青翠的树叶渐渐跃上枝头,像花束一样,展开一个个苞蕾,变成一片片叶子。细密的叶子布满城市的上空,那上面是蓝蓝的天棉白的云。树阴夹道,远远望去,是远远的山。山形跳荡,滑向远方。“小城真美!”月月感叹。
夜深了,城市燃起熹微的光;夜沉醉着,像醉酒的客。风从城市吹过,像流浪过街的人。繁忙的街市一到了夜晚,就会人影全无。城市沉静得只留下了呼吸。月月和崔春的灯还亮着,两个女孩,各在各的桌前。月月按计划复习完功课,感觉到了轻松。她看看崔春,她在思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崔春总这样。她们的屋子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杨飞几天不见了。”月月自言自语。“你想杨飞了?”崔春听到笑了,“你要想他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他。”“啊,不,我……”“走吧,走吧,你作业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你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
崔春没再说话,领着月月下了楼。外面漆黑漆黑的,她们穿过一道胡同,又走过一条大街,拐到一个小弄堂里。黑暗里月月抬头看,只见路边有一幢家属楼。“杨飞住在这里?”她跟着崔春走进去。在一处门前,崔春敲了敲门,她们等待在一片黑暗里。一道亮光刷地拉开,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门前,崔春跟他打了个招呼,一边示意月月进去。月月一进门就看见杨飞在屋子里,他正抬头向这边张望。“是月月呀!”杨飞的脸上露出笑容。仿佛他高兴是因为看见了月月,而不是崔春。月月环视屋子,这是一家新买的家属楼,里面有几个卧室,互相连通。门口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啊?”月月好奇地打开看。崔春和杨飞一听都捧腹大笑,月月发现这间“房”里什么都没有。“让月月住在那里!”杨飞说。“那是卫生间!”崔春说。这下月月明白了,她不好意思起来。
崔春和杨飞说着话,月月环视屋子。屋子没动多少装修,只收拾得能简单住人。里面两间也都租住着人,杨飞住在外面――他们几个合租了这间房子。杨飞的床前有一个小小的电炉子――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什么东西了。男人的居室简单又简单。“月月,我给你们烧水喝。”杨飞热情地招待。“你怎么烧水?从学校提吗?”月月问。“那太麻烦了。”杨飞说。崔春听了他俩的对白笑得肚子疼。杨飞把一个小小的不锈钢锅放在炉子上,那小小的电炉子一通上电就红红的开始加热。“炉子虽小,作用很大呢。”杨飞看着它感言。
这次拜访让月月在后来的几十年里都不能忘记,尤其是那个小小的电炉子。她记得在回家的路上崔春对她说:“房东不让用电炉子,有一次杨飞正在烧水,忽然房东来查房,杨飞一急,他把一个饭碗扣在电炉子上。房东看见还只当是一个碗,说:‘这么懒,吃了饭碗都不洗。’”杨飞的聪明睿智让月月一生都难忘。后来杨飞考取了吉林光学精密学院,之后还到西安来看过月月。高考前这段时间他们在同一条战壕里奋斗,结下了纯真的友谊。
“月月,杨飞说他总来,怕耽误了你学习。”崔春很认真地告诉月月,“我们都不认真。”“不认真?”月月反问,“你在窗前都贴上‘专心’了!”崔春说:“我的意思是要向你学习。我本来想写上‘我要向月月学习’,又怕你见了不高兴。”“哈哈哈……”月月觉得,再也没有比和崔春杨飞在一起快乐的了。他们一起用油炸馍片,那是崔春方便面里的油,杨飞把它加热后化成了液体的油。“炸馍片吧!”崔春建议,“月月那里还有馍头呢。”“你把月月的干粮吃了,你让月月吃什么?”杨飞问。月月听了他们的话,赶紧拿来了馍头。杨飞思考了一下,把月月拿来的馍头放在油锅里。馍头在锅里“吱吱”响,炸好了杨飞不肯吃,给崔春,崔春又给月月。月月让他们,他们都不吃,忙着给油锅里再下馍头。
在一起的事月月记不清了,杨飞和崔春都爱玩,想出各种法子来玩。有时候,月月觉得耽误时间久了,她又忙着投入了学习――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室里,回来才跟他们一起。机关上总来人,有人告诉李涛和温金花,金花来提醒崔春,崔春嘴里“嗯嗯”着,过后还是照样。“他俩从没担心过以后考不上!”月月心想。她不敢耽搁了,她想起了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