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三层小楼挺立在繁华街市的里侧,一条泥土路曲曲弯弯连接着楼宇和外面的世界。王局长就住在二楼西面,他每天下午沿着楼梯一步一步上到二楼,转过弯慢慢地踱过去。楼梯口住着小李一家三口,往里几间空房没有人住,再里面炉子上坐着锅的是小赵家,她接她父亲的班在这里当打字员,丈夫在一家小型复肥厂工作,只要你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背着书包上楼,你就能知道小赵已经给孩子把饭做好了。这边,就是王局长的房间,隔壁是李涛。李涛的表妹最近住在这里,好像要参加高考了。
王局长不知不觉来到自己门前。楼上静悄悄的,他进到屋子躺在床上,木板床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中午的阳光透过杨树茂密的枝叶洒在屋子,仿佛走了热,只留下了光。那活泼的光束在地上跳来跳去,一会儿落在他的身上。该到休息的时候了,他想,这些日子隔壁的女孩晚上总在读书,他常听见她在朗读历史、政治还有诗词古文,这女孩子看上去很灵性,每晚读到很久才肯睡。王局长在这边听着听着,有时起来去外面散散步。现在那边没有动静――这会儿她在学校呢!
中午,教室里闷热闷热的,乱哄哄一片,月月全然不觉。每当她读书的时候,就会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总算理清了一部分内容,她感到特别高兴。这时,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女生走过来告诉她:“月月,理科补习班的崔春要去跟你住。”月月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中午她让我给她帮忙搬东西,我没去。”月月还是不明白。女生问:“你住在哪里?”“我表哥那里。”“那她跟你表哥认识了。她说是她温阿姨给她找的房子。”“温阿姨?”月月想起来,楼上有个叫温金花的女人,她住在东头,而且,好像跟表哥关系不错。是不是她介绍什么人呢?
下午放学的时候,月月看到楼下有几个人,好像来送过什么东西的样子。她来到自己门前,房门半开着,门口窗前摆着一张大桌子,一个女孩子端坐其前。屋子里变了很多,地方被隔成两块,月月在南面。“月月,给你介绍个朋友。来,你们认识一下。这是崔春。”温金花四十多岁,胖胖的,她走进来向月月热情地介绍。崔春马上大方地向月月问好。“以后你们都要好好学习,有什么困难找我。月月,愣什么呢?有困难尽管找温阿姨好了,别有什么不好意思。”月月不开言,她从没有想过有什么事去找别人。
楼下车库住着一家四口,两间又宽又长的车库成了他们的“家”。女人总在门前,有时在做冰糖葫芦,一根根放在玻璃柜子里;有时腌咸菜,制成一坛一坛搬进屋去;还有时在门前择菜、洗衣服。她一边做活一边看着院子进进出出的人。楼上来了个女生又来了一个,后来的喜欢带一群人来逛,有一个男孩经常出现。这天她给儿子端来米饭放在凳子上,儿子边吃边东张西望。“赶紧吃饭!”她催促孩子。突然“哗”的一声,一盆脏水从天而降,把儿子的一碗米饭浇成了“稀饭”。女人“嘭”的一声站起来,冲楼上大骂:“谁这么缺德!”崔春刚洗完脚倒了水,正准备睡觉,忽然外面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一个女人领着一个满头满脸脏水的男孩出现在门前:“你看看,你把我儿子泼成什么了?你往下倒水也不看看下面有人没人?没有水池还是你走不动?”崔春一下傻了眼,连忙道歉,并说:“衣服我给你洗洗。”可女人还是不依不饶,吵闹声引来了温金花,她忙上前劝解,说:“以后再不在这里倒水了。”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丢下一句话:“你们在这里住不成了!”
天黑的时候,月月才回来。今晚没有月光,她摸着黑穿过长长的胡同,走到院子时看到二楼西边亮着灯光――崔春已经回来了!她一进门崔春就告诉她刚才那件很搞笑的事,月月没往心里去,她想,崔春总是不小心,以后注意就是了。窗外,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过完这个春天就要考试了!她看着黑夜,仿佛看到了无边的光明,那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高高的象牙塔耸立在苍翠的树林后,有鸟儿掠过,想到这里,她拿出了书本。崔春无心读书,她想,月月真用功啊。后来杨飞也说:“月月真用功,我们都不如。”崔春听月月同班人说过,月月学习在前头。“像她这样的人,考试肯定没问题。”她想,端端正正地在窗前贴上几个字:我要向月月学习。再一想,月月回来看见不高兴了呢,又改成了:专心。
杨飞第二天来到,他看月月的眼神,仿佛早就认识了。他像跟自己的妹妹打招呼一样和月月打着招呼,帮助她们修理电器。月月看杨飞,瘦高的身材,英俊的脸,一个挺帅的小伙子。崔春没有他那么精气利落。这样的男孩学理科,真是顶简单了。他总在玩,像个大孩子。可作业老师还没布置,他都已经完成了。崔春总看着他们笑,觉得杨飞的好习绩是聪明来的,月月是勤奋来的。自己她不思考。
“月月,杨飞恋爱了。”崔春说。“什么?”月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跟谁?”“跟……”崔春看旁边杨飞一眼。杨飞忙打住说:“别,你别跟月月说那话,月月特简单。”崔春看着杨飞紧张又认真的样子觉得搞笑她忍住了,说:“让月月给你参谋参谋。”“哪是什么样子的?”月月认真了。崔春不管杨飞,说:“她是少华中学的,今年十五岁。”“这叫拐骗幼女!”月月给他下了定论。崔春哈哈大笑,杨飞也笑了,他纠正说:“小花才不是什么幼女呢?她比你们都老练多了。你没见她那样!”“这么说,你还真的喜欢上她了?”月月不能理解问杨飞。“嗯,”崔春点头,“为她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呢!”“哈哈哈――”屋子里的人都笑翻了。外面的人不解地朝这边张望,问:“笑什么呢?”“不知道。”近旁的小赵说。她端着刚蒸好的馍头回屋去了。她的丈夫好几个晚上没回来了。今天他回家来,她想问又不好意思。丈夫一进屋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月月在门里看见一个男人往西去了,她听表哥说起过,小赵的丈夫经营一个复肥厂,有钱也常在外头。近几年,他少年时的恋人死了丈夫,他想跟她重组家庭;东边温阿姨的丈夫多年前去深圳,和一个女人在宾馆里住了一个月,丈夫回来后温阿姨收到了那女人写给自己丈夫的信,从此夫妻闹离婚――这楼上总静悄悄的。“为什么人们在一起却不好好相爱呢?”月月在心里想。
“月月,你看我穿崔春的衣服好不好看?”杨飞穿着崔春的一件短袖跑过来问月月。月月抬头看,见杨飞身材很高,崔春的衣服明显不适合他,下边遮不住肚脐,上边又宽得飘在半空,那俏倩的女式上衣穿在他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牛头不对马嘴。”月月脱口而出。“月月,你是说我这牛头对不上你那马嘴了?”这次杨飞认真了。“哈――”自从杨飞来到,屋子就总飘着笑声。
夏天院子纳凉的人渐渐多了,她们看着月月每天下午早早去了教室,崔春常不去。楼上的屋子总有很多人出入,男男女女,穿街过巷的。人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作为职工家属,他们有“资格”发表看法。有人把话带到了李涛的耳边,李涛碍于情面,把话带给温金花,温金花笑着,只说她会告诉崔春,她委婉地提醒之后,崔春说:“哪谁没有个朋友了!”金花不好再说,算一算离考试已经不远了,她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