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落入了深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万丈悬崖上跳下,呼呼的风从耳边响过,头晕目眩里没有方向。周围没有依靠,下面深不见底,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她走进了婚姻!楼道里的人都看到大海结婚了,可是床围是黑色的,新妇整天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她跟谁都不说话。“她整天躲在屋子里做什么呢?”二楼一个老太太奇怪地问。“她后悔了!”说话的正是温姨。她跟丈夫离婚多年,一个人住在这幢楼上。她了解月月,也知道大海。她说:“大海不离婚,让她后悔去!”
屋里的月月恍惚听到了这句话,温姨是她过去熟悉的一个人,她曾经跟舅舅一起工作。月月上学时住在这里,她常过来看望,并说有馍头的话,拿过去馏一馏再吃。月月从不给她添麻烦,崔春也一再推辞。有一天,她端来一盘炒蒜苗,这下崔春也推不掉了。“月月也吃!”她提醒屋里站着的月月,月月知道她是冲崔春来的。她的丈夫和崔春的父母在一处工作。崔春能住在这里也是因为她。之前,她对月月不闻不问。眼下,月月和大海结了婚,她已经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寡妇的心思总与常人不同!她从不希望月月过上好日子,可每当她见到大海,态度就大变样了,那样子就像多年不见的一个老朋友,惊喜又热情地叫一声:“大海!”笑容里蘸着蜜,藏着香,仿佛她是一个很亲切的人。
大海是不会相信月月的。在他们隔壁,住着两个寡妇。寡妇们一边用女人特有的温存关心照顾大海,一边用最恶毒的话攻击月月,仿佛女人结了婚就该死,两个人一起生活是很不正常的。月月每想到这些,都会感到悲伤。大海不会保护她,也不能明白她。他站在一定距离之外,或者是索性在圆的外围奔跑,里面孤零零住着她一个人。婚姻是一堵墙,把她关在里面。更有甚的,一结婚,大海就干脆站到了他家人的一边,对月月横加指责。月月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活活忍受。大海和他的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她不知道。她时常在没有戒备的的情况下听到他给他姐姐打电话,说月月的坏话,他姐居然也能说出很多难听的话来,就好像月月欠下他们全家人的债,他们恨不得叫她以命偿还。那么,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你哭着哭着要跟我结婚,一结婚就丢弃了!悲哀,无以名状的悲哀淹没了她。风从上面呼呼地刮过,听不见她哭泣的声音。
大海在她的眼前来来去去,她都不在意,夫妻一结婚就成了陌生人!日子一长,渐渐习惯了。可是有一天,大海忽然消失了!他连着几天不见人影。月月想问又不知道去问谁,深夜,大海在哪里?虽然即使他在,也不关心自己,可如今他忽然不见了,还是让她很担心。去哪儿找呢?办公楼她去过了,没有。院子她也看了,没有。――日子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星期一早上下班的时候,大海回来了,没事人一样跟月月打招呼――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月月很生气,觉得这人真是自由,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如果换了是我,你能容忍吗?大海上前摸一下月月的脸,她躲开了,她想,也许没有他,也不是一件坏事。大海想起什么似的,对月月说:“采智结婚,我走得急,让怡军给你说一下。怡军给忘了!”“忘了!”月月愤怒了。她在心里呐喊:“你知道我这几天受了多少惊吓!我吓得提心吊胆又无处诉说!我——我恨不得——”大海觉得没有什么。月月压住怒火,故作平静地问:“你这几天住在哪里?”“头晚住峰峰家,你们村的。第二天一早上西面的公路去等车队,我刚一上去,就看见长长的车队来了。”大海说着话,脸上带着笑容,月月在一旁观察着他,问:“你给她行礼了吗?”“五十块钱!”大海觉得不多,那是他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那么,你结婚,她给你行礼了吗?”“没有。”大海坦然地说。
“你欠她的?”月月责问。“这有什么?”大海不理月月,自顾自看电视去了。房间里留下月月,门在她的前面被关上了。屋子在一楼,又深又冷,她想起当年,采智追求大海,大海不理她,一味地讨好自己。采智恨死了她,处处跟她作对,那是她头一回遇到敌人。可那时月月是个孩子,她不理不管她,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包括大海,可是,大海偏偏缠着她一直到――结婚。这其间,她在西安上学,采智已经回来工作了,他们为什么不结婚?――大海,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她熟悉他,又不了解他。生活折折叠叠在她面前,上面写满了她不懂的内容。多年后,她遇见一个高人,他告诉她一句话:“人们在一起就不再相爱了!”可她现在不知,只能浮沉其中。
大海执意要举行婚礼,让众亲友都来参加;月月对此毫无兴趣,觉得结婚是走形式。没结婚就这个样子了,还结婚干什么呢?到了举行仪式的那天,大海的父母、姐姐都来了,月月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人――她不想结婚,害怕结婚。她觉得她是被大海害进来的。她带着一万个不情愿。外面下着大雨,秋雨夹着秋风,一阵阵冷。她不想进屋,那里面坐着大海的姐姐和姐夫,还有父亲。都是人家人,她最想的是她的亲娘。想到这里,她心里很难过。叫母亲来,母亲会更痛苦――她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大海,大海不如儿子成熟,这样的人,女儿以后会受很多苦――母亲病了,她不想让母亲再为她难过。泪水慢慢地溢出,又慢慢地渗回。她的视线模糊又逐渐清晰。大海全家若无其事地聊天,好像并没有对月月有什么不好――在这里没有人这样给儿子结婚,结婚什么都不准备。一般人结婚的时候,男方父母都要给买新房办婚事――大海家人假装不知道。今天只来了两个人吃饭,钱的事,没有人问起。月月很担心,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海父亲不操心这个,他只考虑席口的质量,只要他自己吃好喝好高兴就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宋海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屋里和父母聊天,她只关心她的父母。这个弟弟她哄着长大,今天自己给自己哄了个媳妇。骗计是成功的,想到这里,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以后……以后她不考虑,只顾眼前。她知道母亲会害月月――苦命的月月,而大海是不知道这个的。一个天大的阴谋正在策划,由她的母亲导演,父亲出演,毁掉这个年轻的家庭。然后呢?她想不会离婚,因为到那时就有孩子了,大人就会反对离婚。她又笑了,这一步还走得通。再然后……,她沉默了,月月是人养大的孩子,有她的母亲,害死她母亲她会报仇,父母养大两个孙子自己老了,老了都没有人管……害人害自己,她知道,可这是他们的一条生路。想清楚这一切,她一言不发。宋长胜坐在女儿女婿旁边,看到三个儿女如今都成了家,自己没有了负担,可是,今天月月娘家没有一个人来――她家是反对的。家里穷,给孩子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要靠只能靠他女儿。这个女儿很聪明,女婿也很搪空。可是要张口也非得月月――这里面有一个阴谋――他很清楚,女儿也明白。那就是他们老两口以后老了,两个都要靠月月养老。女儿逼着月月向她开口,月月解决自己生活难题的同时,就得接受她的条件――养两个老人。他们生养了三个,三个孩子都不养他老。这个小儿媳妇聪明,人都看见了。刘巧灵早打算以后跟女儿去过――没有老伴了,她就去女儿家,女儿是不会不管她的。她得毁了这个儿子替女儿买单,然后――吃一顿没有下一顿了,两个孙子断了她的后路,她知道,她把后路留在女儿处。
大海高高兴兴地下楼来,屋子里每个人的心思他都不知,他以为别人高高兴兴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看到月月发愁,他用惯用的手法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她移开视线,注视着眼前的人。又低下头去,什么也不想看见。大海乐得像个孩子,可月月没有一点高兴劲,她想――回家!密密的雨脚匆匆地编织,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