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梅病了,月月闻讯赶到医院。玉华一见女儿满脸怒气,月月知道父亲生她的气。按照当地的习俗,结婚男方要送给女方聘礼,作为对娘家人养育女儿多年的酬谢。可自己跟大海结婚,大海家人对她父母不知礼节,父母很难堪。大海曾经告诉过她,说他姐姐承诺不送聘礼给买房子,可他们真的结婚了,他们家人就好像没这回事似的!母亲多病,自己又没有着落,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赶紧别过脸去!玉华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母女俩从医院回来,一路上,月月心情复杂,她多想和母亲在一起,命运却让她乘上另一条船。信梅心里丝毫不责怪女儿,她甩着残腿,一顿一顿来到一座楼前。
这座楼信梅认得,以前她的弟弟在这里当局长,后来侄儿李涛又在这里工作(信录去边地工作换来长子参加了工作),月月上高中时也在这里住过……关于这座楼,她记忆里并不陌生。这座建于七十年代的三层小楼,从外面看已经不很新,斑驳的色彩破旧的门窗,阳台上几处玻璃铁窗迎风开着,夕阳照在上面,有好几处都残缺着。楼外有一个自来水龙头,落水管坏了,污水横流,砖铺的一条“便道”,一直通到水龙头旁――全楼人都在这儿用水。看到这里,信梅低头走进楼里,女儿搀着母亲打开了房门。
印着小草鲜花的窗帘下支着一张床,斜对面一个立柜,门口三张旧沙发一张旧茶几――便构成了女儿的婚房。月月拉开窗帘,母亲在她身后一声叹息,痛心地直摇头。太寒碜了!女儿则不以为然,觉得一切够用即可,走过来扶母亲坐下休息。大海晚上回来,嘱咐妻子和母亲住在楼上,他一个人睡楼下去。那下面有一间房半间做了厨房,半间铺着一张床。
情况和母亲想像的有很大的差别,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却落得这个下场!母亲很悲愤,更何况她一想,大海还有母亲和姐姐,母女俩串通一气害女儿,月月要受苦!月月从小惯着长大,不知道人心险恶。母亲越想越难过,不会说话又不能挽回,不停地唉声叹气。女儿不说一句话,在一旁感受着母亲的伤心心里更难过。夜深了,母亲渐渐入睡,她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泪水悄悄地滑落。她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讲,都开不了口,只觉得对不住她,要请她原谅。第二天,大海和月月送母亲去医院做检查,带回很多药。看着一大堆的吊瓶,月月犯愁了,她想起李红是护士,前些日子自己去中医院看贫血病还见到了她。她跟大海不是很熟吗?
想到这里,月月提醒大海叫李红来给母亲挂吊针,大海同意了。月月扶母亲躺下休息,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李红和大海回来了,她叫了月月一声嫂子,又看见床上的母亲,问:“这是?”“我母亲。”月月平静地回答。李红诧异地看着病榻上的老人,她面色憔悴,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李红很难把这个人和眼前的月月联系起来。月月那么年轻那么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灵性。大海把瓶口一一拆开,递给李红,李红开始配药,与大海配合默契,月月帮不上忙,站在床的另一侧,拉着母亲的一只手。这只手好瘦啊,母亲吃了多少苦!想一想多年未能对母亲尽孝,她心里悔恨又自责。李红挂好吊瓶,大海送她回去,月月在房里看着母亲。现在世界只剩下她和母亲,她看着母亲渐渐睡去,输液管一点一点缓缓地滴落。
起风了,白杨树又在窗外刷刷地响起,她听着。那些个她想母亲念母亲的夜晚,心情是多么地悲伤。白杨树听懂了她的心,发出呜呜的声响。今夜,她守在母亲的床前,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听着窗外哗啦啦的树叶声。母亲在梦中呓语,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如果这一刻能停下,她将无怨无悔――门开了,大海推门回来。她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她知道大海与李红是旧日的情人,李红有了一个再次接近大海的机会。尽管她不想和他结婚,但这种浪漫的温馨仍然支撑着她。
结婚前,朋友们都来祝贺,屋子顿时热闹起来。赵伟来的时候,已接近尾声。“大海!”他进屋一看见大海就乐得合不拢嘴,“你看,办喜事也不给我说一声,我还是昨天下午才知道。”他止不住地笑。月月不明白他的高兴,这个人她以前见过几次,都是和李红、大海、子兰在一起,她从没跟他有过交往。但凡大海的朋友,应该也是她的朋友。他俩坐在沙发上,开始海阔天空地聊,从认识的狐朋狗友到工作上的小磨擦,从当年学校里的生活到今天各自的处境,说到高兴处,赵伟忽然问:“你结婚,李红给你行什么礼?”“一套茶具!”大海坦言,刚好茶具就搁在茶几下面,大海翻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两个烟灰缸,四个小酒杯。”赵伟看着,嘴上不说话,心里开始骂,大海乐滋滋的,也没在意。“大海,就凭你跟李红那关系,李红给你送这个也能拿得出手?”大海不解其意,旁边的月月表面上在看电视,其实在用心地听他俩谈话。“这东西我见过,九元店里就有!你信不信,不信我现在去九元买回它,买不下多少!”
大海沉默了,他觉得李红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的心计!无耐地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可赵伟来了劲,他联想到以前大海和李红那段往事,开始义愤填膺:“我想好了,以后李红结婚的时候,我送她三样东西:一颗枣,一个花生,一个栗子,叫她早生贵子。”大海忍俊不禁。“我要赶早给她送去。”“她结婚不会告诉你的。”大海直言。“我能知道,华西这么大,我想知道的都能知道。她结婚我恭贺,恭贺新婚之禧。”一旁的月月和大海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笑起来。赵伟继续他的讲演:“我对她七年,对得起她。就说她对你,她不该拿了你那么多钱,不愿意人家了,也该把钱退给人家呀!”“李红爱钱!”大海随便说了一句。月月听得很用心,可赵伟没在意,他接着说:“大海父母是农民,挣那点钱容易吗?你好意思给大海弄这事!你跟我没什么,你跟大海……那老情人关系……总不至于如此吧!”一提到“老情人”三个字,赵伟哈哈大笑起来,大海也开心地一笑。月月不笑了,心想:“大海跟李红是老情人!大海欺骗了她!”
几天后,母亲病情好转,回了老家。月月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回忆起那些日子,母亲在这里治病,李红每天来给母亲挂吊针。她每天会按时来,也不多说话,和大海配合默契地做好输液的准备工作。两个人都不说话,床上的老母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月月只盼着母亲早日好起来,并没有在意这些。那些日子……她回想着,有一天,李红来的时候,在门口新挖的壕沟前跌了一跤,大海知道后心疼得恨死月月,仿佛是她害了她一样!――大海对她充满了感激!她们是有感情的。李红来是因为大海,大海跟李红不是以前大海跟她说的那样,李红是他的妹妹。――李红和大海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两个人分开了。李红要完了钱就不要大海了!难怪大海还能在她回到华西之后来找她,那都因为李红不愿意他了!月月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吃的是别人吃剩下的半碗饭!整座楼都知道,惟独她不知。她又想起了那两串挂在灯管上的风铃,李红亲手编织了它,多少次大海对着它仰望,满怀着憧憬……而今,她成了大海的妻子!大海对她隐瞒了这段往事!
生活在她的面前撕下虚伪的面具,露出狰狞的面目,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