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黑暗中隐隐有歌声传来,声音若有若无,偶尔飞出两句,仔细听时又没有了。大街上,路灯透过茂密的树叶,撒落一地斑驳的碎影。旁边,一条小巷拐向黑暗的胡同,沿着它走到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办公楼。快九点了,整座楼一片漆黑――显然没几家人居住。今天,这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黑暗中她抓着楼梯扶手,小心地登上台阶,来到二楼西侧一户门前。玻璃窗上一闪一闪的灯光,表明要找的人在!屋子里,大海正在看电视,月月靠在沙发上打盹――大海爱看的节目她都不喜欢。科幻片他会津津有味地看到半夜甚至天亮,月月不知道他是几点睡觉的。“咚咚咚!”有人在敲门。“谁,这么晚了?”月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丈夫,心里直纳闷。
大海打开门见是一个熟人,径直又看电视去了。来人进屋看到月月,感觉有点不自在,但她又什么都没有说。(月月本来就是在自己的家里啊,在这里见到她很正常啊!)月月一看自己高中时的老同学来了,起身热情地招呼她。晓梅――这个夜半访客,进屋来不安地坐在沙发的边缘,既不喝女主人倒给她的水,也不说话。大海仍然在看电视。月月觉得有点奇怪,她为什么来了又不说话?她来做什么?尴尬的空气让月月窒息,她开始跟她搭话:“最近不忙吧?”果然,晓梅抬头开始诉说她的原委。“都怪你那个钟文!害得我……唉……我要不是他……”月月听得如坠云里雾里,钟文是她和大海中学时的一个同学,“钟文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他谈恋爱。”晓梅会喜欢钟文?钟文像个女人,忸怩作态,一般人都不喜欢。晓梅好歹还是高中毕业,后来好像上了个什么学校呢?钟文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混迹。
“我为他发狂,我为他什么都不顾,我愿意为他去做一切事情,今天下午我想去找他,什么都不想做――我现在就想去找他。”听得大海夫妇哈哈大笑。有人说,爱情是人在年轻时做出的错误选择。晓梅不知道此刻的月月早后悔了,哪里找不到个丈夫,跟钟文结婚呢?你如今好好的一个人,不好好地生活,非要嫁给他?“你再考虑考虑!”月月建议她。“我不考虑了!我要跳下去。”至此,屋子里再没有反对意见了。“大海!”晓梅忽然说,“我现在去赤水找他!”“赤水很远呢?”月月惊奇地问。“你不管她,想去就去。”大海说,照样看他的电视,很无所谓。月月对他的不关心产生了疑问。来了个客人,怎么这样对待她呢?
她好像没有别的事,说完她与钟文,想了想(事实上,从她进屋,一直没有看电视一眼)说:“大海整天在家里。”“他能去哪儿?”月月问。“男人要有自由!你是大人了。”这什么意思,月月懵住了,奇怪地看着来人。“你要站在大海的位置上考虑考虑!”他考虑什么呢?晓梅像个老手又不点破,月月什么也不知道,她懒得去想。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发现,晓梅在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已不是刚才那种客人的语气了,她显然变成了这里的控制者――虽然她跟这里什么关系都没有。月月看看她,以为她为钟文的事受了刺激,况又不沾亲不带故的。这时,大海换了个节目,异国风光立刻吸引了月月观看。大海也为发现了与妻子的共同爱好而得意不已。
立体的音响,清晰的画面,让两个人兴奋不已,惟独来客没兴趣。她来挑拨这对新婚夫妇,却没成想人家走在一处。她想一想很丧气,告辞要离去。月月惊讶地看着她,外面一条小胡同,一到晚间就像一条曲折的长蛇,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走呢?大海不管,看了来人一眼又继续看电视。“大海,要不,你送送她吧?”月月说。大海回头看着妻子,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放心。他想起楼道上没有灯,起身送出门去。
月月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远了,一会儿大海上楼来,他坐在床边接着看电视。“她做什么来了?”她奇怪地问丈夫。“她给我说采智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孩子,叫我去看她。”“多久了?”“三天!”“三天你看她做什么?三天是她娘家人去的,你一个外人,不出月子都不能去的!”“管他什么讲究呢!”月月不依了:“她结婚你去了,现在生孩子你又要去,你去给多少钱呢?”大海不吭声了。少了拿不出手,多了,这个家从一结婚就一直受到经济的困扰。眼下暂时的住房,单位可能要改造,怕要收回去的。到那时……他不愿往后想。“是采智叫她来的?”大海点头。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女人,幽灵般来到他们的家,来告诉大海――找个情人,过另类生活!月月明白了,难怪她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他送她下楼,她才悄悄告诉他。自己请她进来,让她坐沙发,给她倒水,被她当成……她越想越愤怒。
可是任凭月月怎样发火,大海都不说话。月月走到门外,悄悄地哭了。不听大人的话,跟大海结了婚,大海学历低,工作也不大好,长的也一般,家里条件又差,走到哪里,别人都笑话,说她脑子疯了。她原本以为大海脑子聪明,可如今,大海是这个样子!家里什么也没有,不敢去别人的家,在同事同学间也常让人笑话。难道大海还觉得自己很富裕吗?她想起母亲的眼泪,哭得更伤心。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开了,大海出来问:“怎么还不睡觉?”风吹干了泪水,她疲倦地来到屋里。
丈夫白天总不大回家,月月也不问,她想他也许有自己的事情。这阵子李红总来,下午下班后骑着自行车来到院子,月月时常站在门里就看见了她。她不知道她来是看望自己还是大海?再一想自己问这个问题真是愚蠢。她一声不响地做好饭,吃饭的时候,大海会说先给李红,李红夸月月做的饭好吃,月月吃着饭,院子里的人都在看着她,她在想母亲。母亲在乡下,这时吃了吗?想一想真难过,她不能来和自己一起住!自己今生最大的心愿是跟母亲在一起,可是,婚后她发觉这是不可能的。在这里吃住都不方便――他们结婚没有买房子。想到这里她叹口气。大海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心思,他每天看到她在自己眼前,却不知道她心里所想。
母亲的病像一条大毒蛇,死死缠绕着她。她梦里也想,走路也想。她想呼喊,听见远方妈妈的答应声――她的眼泪流下来。自己长大了,却不能照顾母亲,真没用!她对婚姻厌厌的,觉得结婚是对母亲的不负责任。可怜的妈妈,养大了她,可现在,她却不能养她老。大海分明爱他的家人,他把他们看的比什么都重。他似乎从没有想过妻子和她母亲的心情。楼里的人看着眼前一男两女,门口的老太太自言自语:“真傻,你现在还不知道过你的日子,还叫她来干什么!她来就把你踢烂了。”月月听得是在说大海,可又不解其意。过了两天,老太太又说:“他是害怕这个不回来了,才找了那个。看上她什么了!”这次月月觉得说自己,还有李红,但具体说什么也不明白。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大海和赵伟一起谈论的那些个话题。难道大海真的跟李红有过过去?
大海是不会对她说什么的。大海的面孔非常沉默――不愿做一句解释。过了一段时间,家里又来了一住客人,这个客人带来月月今生也不能忘记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