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寄来一封信,说很想月月,问她能不能回去一趟。灯光像一片流泻的海水,动荡、起伏,浪花碰撞在礁石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海水喘息着,翻起一个又一个漩涡。月月感觉自己正被拖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回去做什么呢?她问自己。
大学是不允许结婚的,母亲病着,况且大海又不管自己。她想跟他了断了――人们走到一起,爱情就消失了。可是大海又解释说,自己是个好男人,只是平时行为不大检点。后来月月知道,那个女人叫菊红,在县文化馆混迹,没有正当职业,大海能看上她什么呢?人哪,你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宿舍里硝烟弥漫,闫亚萍把吵架骂人当做了一种能力,这种她从小就潜质拥有的东西一经放大,就使得她所在的区域长期处在了一种战争状态。她每天精力充沛,机敏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言行。矮小的个子像一根尖刺,在游动中寻找合适的攻击点。王晓越在一旁仔细观察,既不讨好她,也不讨厌她。时常看着她寻衅一周无功而返。一旁,赵宁悠悠地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闫亚萍一愣,但随即又准备投入战斗。
月月发现自己成了射箭的靶心。一天,她从外面吃完饭刚回到宿舍,闫亚萍说:“张月月吃饭从人前吃到了人后!”她想一想也没有什么,转身去水房端了一盆水回来放在架子旁的地上,这时,闫亚萍从后面走过来厉声说:“把人的路都挡住了!”月月赶紧把盆移开,可她发现闫亚萍只是把碗放在了架子上,根本就没往里面去!这么小的事情,她叹口气,觉得不值得计较,可你越不计较这事就越多。这天,月月从外面回来,准备再出去没有关门,风很大把门“哐”地关上了。闫亚萍正在午休,她翻了个身。这时外面有人叫月月,她出去说了两句话,风把门再次“哐”地关上了,“张月月,滚出去!”闫亚萍像只咆哮的狮子。……类似这样的事情天天发生,闫亚萍总在盯着张月月的不是。她已经另找了母少飞,他每天都陪着她……为了武运,她还在记恨她?武运,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引发如此大的麻烦?!”
大学啊大学,我满怀憧憬地奔你来,一进校门是这个样子!大海再次寄信来,说月月对他搞冷战,他受不了。他说:“你就像一杯烈酒,喝了就要上瘾。”月月的心在颤抖,虽然那个女人对她伤害很大,但她不能因此就再也不给大海机会。和大海相处,大海随和的性格,让她暂时得到温暖。――她决定离开这里回一趟老家。
果然这一次她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不过,大海的谈话里充满了对菊红的感激――他可能没觉得有什么,只淡淡地说:“她做好饭就走了。”她每天按时来给他做饭,做好饭就走了。面对这样的大海,月月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海是个很奇怪的人,说聪明,是有的,可他也有常人没有的缺陷。这缺陷影响着他的人生,他却没有发觉。月月马上就感到后悔了。想离开这里,后悔不该轻信了大海。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话说。下午时,大海来了一个朋友,他叫毕正。毕正也许是出于好心,想调解两个人,对月月说:“有一次,我来找大海,菊红来了,她开始做饭……”说到这里,毕正脸上现出一丝不好意思,“她做好饭就走了。……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来了。钟文说她了,她不意思。”毕正在这里似乎还特别强调了一下。
月月受到这莫大的羞辱,简直无地自容。她想如果自己是一个人,跟任何人都不打交道,就不会有这些事。认识大海,大海是一个多事的人,他耐不住孤独,老想往外跑,月月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她跟着他,去过朋友处,走过长长的林**,最后发现他一无所获地回来。他走在路上,面上毫无表情,月月看看他,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发现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往前走。――只要她在他的近旁,就会有可怕的发现。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哭自己凶残多恙的命运。大海在一边,一言不发,偶尔拍拍她的肩膀。她抬起泪眼看着他,他认真地看着她,眼里并无一点杂质。这种近似纯真的东西安慰了她,让她改变看法,坚强地面对生活。
周末因为年轻拉长了,在仅有的两天里,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看池塘净水,赏落霞满天,望南山逶迤,摘树下野花。晚上归来,看满天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明月东升穿过树梢照在窗台上。两个人的世界变得宁静美好。只要大海不开口说话,就不会破坏了和谐。她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晚风吹来,他说冷,拉她回来关上窗户。她没有勇气再问他,也害怕听到他的言语,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他看她终日一言不发,想说的有很多,比如:你看你把人家菊红都弄得不好意思了;你一来,钟文都不好再来了;你把人都得罪完了。仿佛他辛辛苦苦把她叫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他看得出来,她对这里没有留恋。
“睡吧!不早了。”“你先睡,我想坐会儿。”她坐在桌前,他走过来把窗帘拉上,她再也找不见刚才宁静的感觉,起身又把窗帘拉开,月已中天,时间过得好快啊!“为什么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呢?”她问,并不看他。他靠在枕头上,露出结实的臂膀,说:“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我会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她觉得他对自己很感兴趣,却不爱她――他不想好好地爱她。“以后你跟你的妻子一起生活,……”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卡在喉咙里。“睡吧!”他不耐烦了。寒气袭进窗户,夜,的确好冷啊!
她已经全没有了头一回的热情,想入睡。他一看见她就有了兴趣,仿佛依然年轻。“可我觉得我已经老了!”她哀叹地说。走到一起,他对她就不再像从前了。从此他把她不当回事了!她本以为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就像流逝的河水。可是当她在他的怀里,又发现他还是他。他的专注和认真一点一点化解着她心中的郁结。仿佛他只会用这种办法来告诉她:他爱她。可又仅仅只限于此。
他打着呼噜睡着了,她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映照在地面上。他从没有想过他们以后的生活,她明天就要离开了……想一想离开后的漫长,他一个人往后的日子,她长长地叹息。也许,他等不到那一天。还有两年,她感觉他已经等得都不耐烦了。月光,永久的月光,泻在这一刻的床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妈妈,你生活在故乡另一个方向,我们一家人四个地方,爸爸在一处,哥哥在一处,你在一处,还有我。这会儿,母亲睡着了吗,梦到女儿了吗?我想她,比什么都想,她禁不住泪如泉涌,抽泣起来,他从梦中惊醒,推摇着她。她摇头,极力抹去泪水。他不能体会她的心情,不知道家中有一个病人的心结。他想无缘无故地哭什么呢,极不耐烦地坐起来,点一根烟抽。她在哭泣里渐睡着了,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他看看时间,天已经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