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融化了夕阳
风在上面轻快地弹奏
雨给了大地一个吻
爱恋孕育出青春的田野
张玉华闻讯赶回。他在西安接到二妹夫的电话,说月月考上了。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特地赶了回来。面对儿女,他显得很平静。月月好容易考上了大学,可父亲和哥哥都没表现出惊喜,这让她心里颇感意外。
下午吃过饭,父亲在院子里整理葡萄的藤蔓,哥哥在后门口修理下水道,月月来到水盆旁,搓洗母亲的几件衣服。母亲甩着左臂拖着右腿,从屋里走出来,看他们都在做活,转身又回去了。她的身体还像以前,右边没有知觉,几年过去了,情况似乎没有好转。这个客观的问题月月看在眼里又不以为然,她固执地以为母亲还会好起来,恢复得跟以前一样。这一天怕是永远不会到来了,她在自己的迷途里越走越远。
“月月,我感觉你今年考得不是很理想。”张玉华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的。”月月心想,这成绩得来很不易呢!要知道成绩不是很稳定,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考上。她不想说班上的第一名和学校推荐的保送生都没有考上,而且分数还差得很远。谁知道为什么!父亲见女儿不应答又说:“要么你明年再去考。”月月用沉默表示坚决反对。振中在一边看得哈哈笑:“不去了,月月再不想去了!我也愿意让妹妹再读一年,月月已经打退堂鼓了。”这倒霉的日子,月月在心里诅咒!妈妈,我妈怎么办呢?我想能早一天照顾妈妈,能有钱治好她的病。“你妈的病已经不能再治了。”父亲说。可女儿不信。为了这一天,张月月鼓足了劲,要去拼搏。“过两天把你爷爷接回来。”玉华末了说。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月月拉着一辆架子车要出门去。信梅看得奇怪,想问又说不出口。隔壁女孩小燕子在门前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姐姐要出门去,跑过来跟着去玩。信梅一下子明白了,长长叹了口气。月月是个单纯的孩子,她不会自私,不如哥哥振中成熟。这孩子,从小惯坏了!一路上,俩人有说有笑,小燕子兴致勃勃,一会儿帮月月推车,一会儿摘几朵野花戴在头上,叫姐姐看漂亮不漂亮。她们离小村越来越远,走着走着,感觉就不像刚出门时那样好玩。北方的夏季,太阳一升起就热,脚下沙石路疙疙瘩瘩,大块小块的石头顶着轮胎,很难推过去。小燕子不时跑过来帮帮忙。“小燕子,我们走过这一段就好了。前面是水泥路,会好走一些。”
小燕子脸晒得涨红涨红,抬头看看姐姐,相信她说的是对的。月月擦擦汗,看看头顶上的烈日,太阳那么红那么大,远处南山上,一片郁郁葱葱的绿,稍近的土崖上,几个自然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姑妈家就住在那里。华西县就在山下,地势半丘陵半平原半河道,自然地形南高北低。月月从河道往半坡上去,一路上坡。梁堡村就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里流出,越过起伏的坡地,穿过这个美丽的村子。潺潺的溪水把偌大一个村子分成两半,溪边的土崖上,住着张爱萍一家。
今天,她一大早就起床,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把父亲的被褥晒在绳子上。自从年迈的父亲住在这里,晾晒衣物就成了她每天生活的必需。在她身后,靠墙盖着几间厦子房,正屋阴凉的过道后,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棵高大的槐树下两只好斗的公鸡,竖起羽毛伸长脖颈长时间对峙,互相攻击一阵后,得胜者“啪啦啦”拍着翅膀引吭高歌,院子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爱萍晒好衣物正要回屋,忽然院门口的狗“汪汪”地叫起来,还碰断了绳索要冲出去。小燕子推开门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着。“是燕子呀!”爱萍忙去拦住狗。“我姐姐来接她爷爷。”爱萍走出去,只见长长的坡道下,月月推着车等在那儿。
姑妈家月月好几年没来了,她在县城上学,不大和亲戚们走动。这次来到这里,感觉就像世外桃园。泉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的沙石,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着水池一边说笑一边捶洗着衣服。那古老的棒槌“咚咚咚”地敲在石头上,和着潺潺的水声。山上的竹林送来一阵阵淡淡的清香,这里的树格外地绿,花儿也分外地红。山风落在餐桌上,饭菜里都飘着山果的香。木柴煮沸茶水,散起一阵阵香气,在幽静的庭院里徘徊。姑妈年轻的时候嫁到这里,和姑夫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月月走进里屋,强烈的光线下忽然走进黑暗,眼前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摸索着迈过脚下的门槛,掀开门帘,小屋清晰可见。
南面墙上开着一扇不大的窗,窗下放着一台电视机,旁边靠墙支着一张床,睡着年迈的爷爷。几年不见,爷爷面色憔悴、身形消瘦,这会子头靠在高高的枕头上,像是睡着了。“爷爷!”听到月月的呼唤,爷爷答应了一声,慢慢地坐起来。两脚刚落地身子就摇晃了一下,他用一只手慢慢撑住坐稳在床边。月月看着眼前的爷爷,才几年不见,爷爷就苍老了很多!那清瘦的样子像能点着火的干柴,脸上布满了皱纹,细瘦的胳膊像是支撑不住身体,手背上散布着浅浅的斑纹。“爸爸,孩子来接你回去。”爱萍进屋来对父亲说。“好!”听到这话,老人几乎没有考虑就点头同意了。儿媳病后,他就一直寄居在女儿家。女儿有女婿,老住在这里对孩子是个拖累;他想回去,又没有人照顾。一想到这里他就犯愁,觉得生活没有着落。今天终于有人来接他回去了!在这里,爱萍每日把三餐送到父亲床头,看着老人吃黑馒头,心里也很不是个滋味,她总盼着有人来把父亲接走。
钟福下班回来,脸上挂着知足的微笑。“姑夫!”月月一看见他就迎上去。“是月月呀!”看见媳妇娘家侄女钟福显得很开心。他从车头上取下一块肉,交给爱萍。些许时分,里面锅灶上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姑夫烧火,姑姑炒菜,月月要帮忙他们都不让。白菜、肉片从盘子倒入烧得滚开的油锅,“吱啦”一声响,热气夹着油烟从厨房飘出来,辣椒味呛得院子里的小燕子直咳。不一会,姑姑喊吃饭,一碗红烧肉摆在桌子中间,旁边是一盘白菜炒肉片。爱萍叫小燕子来给她夹上一个肉夹馍,小燕子喊着“好了,好了,我不要肉”,爷爷颤微微坐在桌前,用抖个不停的手拿起一双筷子。姑夫招呼月月夹菜,月月看着姑妈,心想:我是她的侄女,可姑姑不偏心我,却喜欢这个远道而来的小燕子。小燕子亲生父母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呢!爱萍边吃边看着小燕子,夸她长得好看又聪明,羞得小燕子不好意思。
太阳偏西了,月月把车子掉了个头,向姑姑辞行。里面伏中早整理好了衣物,钟福搀着他走出来,爱萍铺好车上的麻袋,小燕子跑过来帮姐姐扶稳车头。爱萍和钟福护送车子下了门外的长坡,钟福不放心,送她们到村外的大路上。夕阳斜照在村庄和远处的树林上,蝉在高高的树上吵着“太热了太热了!”月月走了没多远就感觉头上像着了火,爷爷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钟福对此好像没有感觉,他还是微笑着推着车子。小燕子拉着绳子,努力地帮助姐姐。有了两个人的帮忙,月月感觉肩上的绳子不是很重。可姑夫走后情况就判然不同了。
绳子套在肩上,像大石头一样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很大力气。走了一截水泥路又来到沙石路上,大大小小的石头,在地上星罗棋布地排列着,月月左绕右绕,好不容易避过一块大的,又碰上个小的,它顶着车轮,似乎决意要和车子拼个你死我活。“小燕子加把劲!”小燕子累得气喘吁吁,把肩上的拉绳也丢了下来:“我走不动了,太热了!”“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们再努力一点就到家了。”“你爷爷你自己拉,你爷爷把你们都养大了,让我来拉他!”爷爷听了笑着说:“爷爷下来走一阵。”伏中拄着拐向前“噔噔噔”地绕过地上的石头阵。夕阳照耀着田野山川,三个人在路上走走停停,离小村越来越近了,最后一抹红光跳进了云里,振中在家门口遇到了爷爷,身后跟着拉架子车的妹妹。小燕子一看见振中就溜回了自己的家,说:“姐姐啊,千万别对你哥哥说你爷爷是我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