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管怎么幸福,他都要生活,春来不管怎么舍不得俏儿,他都得走出家门。
人总是要吃饭,当他俩把家里的东西都吃完后,春来只好去买菜,本来俏儿要一起去,可她那么累,他舍不得,他要把她好好养着。
站在窗台,同春来挥挥手,这一幕那么熟悉,然而物是人非,俏儿勉强止住泪水,也许此时此刻不能流泪。
春来心情很好,他哼着歌,蹦跳着,好久没象小孩那样了。确实,他心情应该好,相恋多年的女人,终于依靠在他怀中,多年的失意已变成浓情蜜意,而他的女人,是那么的美,那么的温顺,她已经是他的明珠,是他这个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得到她虽然不太光彩,起码她的亲人刚刚离世,这段时间不太合适,然而宝贵的东西就要争取,失去了,就会后悔无穷。明年,一定要结婚,让她成为他合法的妻子,今年好好规划,挣到足够多的钱,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春来的思想在跳跃,相亲相爱的日子浮现在眼前,房子、车子、票子,在不断的晃动,连孩子,也在向他打招呼。他提着满满的东西,傻傻地笑着,有时,他觉得对不起思凡,但人死了,他真的不能失去她。
“思凡,对不起了,我会好好照顾俏儿,我会让她幸福的。”春来默默地想着。正在春来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到后面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奇怪,这条路是没车,他回头一看,一两小车在后面以百米速度冲过来,春来本能一闪,摔倒傍边的沟里,东西洒满一地。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路上。
“他奶奶的,怎么开车。”他嘟哝着,抬起腿,裤子已擦破,留下长长的口,“还好,没伤到骨头。”多年的流浪已养成他坚强的性格,这一点点伤对他算不了什么,他在外流浪的日子里,他经历过洪水,经历过雪崩,经历过山泥倾泻,经历过野狼。。。。。。此时的他,就是一头狮子,傲笑在自己的领域中。
收拾好东西,一拐一拐地回到家。
看到受伤的春来,俏儿的眼泪团团转,她心痛地脱下春来的长裤,用酒精轻轻的帮他清洗。春来爱抚着俏儿的长发,心中感叹万千:“有家真好。”这是他第一次强烈想拥有一个家。
他成了伤病号,不能动水,不能干活,不能激动-----当然不能亲热,这一条简直要了他的命,你想,一个大美人,穿着睡袍,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忍得住?但女人平时温顺得像一只猫,严肃起来简直就是一只老虎,此时的春来,就像一头饿狼,对着美食,有心无力。
无数的抗议,无数的无效,这就是战争,一对恋人,走进一个家,走进一间房,他们的命运就在一起,从此,无数的战争就展开,当然,绝大部分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如果有硝烟,此时两个人的爱就不再存在,还不如分开,去寻找那宁静的伊甸园。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这是家的主旋律,几年的漂泊生活,陪伴春来的是硬硬的面包,还有原野中,虫儿的鸣叫,而今,灯光在厨房里,美丽的女人在忙碌,而他,躺在沙发上,写意的看着电视。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醉卧温柔乡,也体会到为什么有些人宁要美人,不要江山,此时,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摆下金山银山,他也不会离去,因为,他爱的人已在身边,今生他已经满足,即使粗茶淡饭,也美味无穷。
快乐的日子就容易过,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已经过去,床上,春来簇拥着俏儿,每次亲热后,他都舍不得睡,他就喜欢默默抱着她,梳理着她的秀发,爱抚着她的脸,而她,则温顺得像一只猫,静静躺在他怀里。
灯光朦朦胧胧,窗外,月色如梦。
俏儿眼睛浮现泪光,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什么?幸福!然而,短暂的幸福能掩盖一切吗?她要走了,走得远远的,想到身边的男人,他以后会幸福吗?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能给予的就那么多,只希望他能很快忘记她,过他应该过的生活。
“春来,我明天去看看他。”说不出口的话始终要说,做不完的美梦始终要醒,这就是现实,离别,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难,然而,组成人生的就是一个个的离别。
春来知道俏儿说谁,她怕他难过,所以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他知道这个名字在俏儿心中的分量,她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会让俏儿销魂蚀骨,灰飞烟灭。而他所能做的,只能在她痛苦时带给她一丝丝的慰籍。
“我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
春来不再坚持,春来了解俏儿,她同思凡还有很多话要说,即使天各一方,他们还有很多倾述,他们需要静静在一起,回忆他们十几年来的喜怒哀乐。春来不妒忌他们,因为他已拥有,他已在她的感情中,占有了一个角落,这个角落他已经满足,只要能使俏儿幸福,一切都无所谓。
乡村,死一般沉静,曾经幸福的嘈杂声,都已经消失,村庄的骄傲已经陨落,给了这个平静乡村一种致命的打击,人们再不希望走出去,他们宁愿呆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俏儿的腿如灌铅,平时半小时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两小时,路边的风景不再美丽,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已变得陌生,清幽的小径变得恐怖,那树林中的家------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站着,她带给这个家的是什么?灾难!这里还可能接纳自己吗?
哭声,在屋里传出,这是思凡妈妈的哭声,也是她妈妈的哭声。弄堂里,一个中年男人坐着,抽着水烟筒,打火机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响着,烟雾一阵一阵的涌出。
俏儿依在门上,泪水朦胧,她走不进,那一点点的步伐,如隔天远。
瘫坐在门槛上,心,血在流,泪水,如珠般流淌。
哽咽声惊扰了思远,这个十八岁的大男孩,一夜间成长起来,哥哥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从此他失去了依靠,家里,母亲已心力交瘁,爸爸,终日沉默呆坐,而他,在忍受痛苦的同时,还得照顾这个家。哥哥走了,可这个家还在,生活还得继续。
“姐,进来吧。”思凡几乎连扶带拖,把俏儿弄进里屋,俏儿与思凡妈妈相见,更是抱头痛哭。
心情平复时已经是第二天,她来到坟前,点上蜡烛和香,她没有哭,她一点点捡去坟上的杂草,就像在城市时一样,她喜欢照顾思凡的一切,她会把思凡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会在他出门时,梳理他的头发,看看他的衣服有没有乱。下班回来,她先把房子整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思凡在加班,她在做饭,吃完饭后,她收拾完,就坐在思凡傍边,他画着图,她说她的话。
坟变得干干净净,俏儿傻傻笑着,思凡是一个条理的人,也许是学工科的,什么都有理有据。现在的坟墓,才是思凡喜欢的,俏儿拍拍坟上的泥土,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高兴,然后她在周围挖了很多野花,围着坟堆种着。做完这些,她从家里拿来古筝,这是思凡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放在这里,因为她很喜欢在竹排上弹奏。
琴声幽幽,叙说一个少妇,对远方爱人的思念。。。。。。
可人,你是否在远方,
念想,在风中流浪,
孤影,在秋风中徜徉
相依,梦魂中的凄凉
从此化成一阵风
缠绕着你足迹处的芳香
缅怀着落日处的孤影
断崖处,残留着泪的苍桑
眷恋着你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冻结着那千年的思量
携手相依的魂儿
从此在日月的清晖中飘荡
火燃烧着,琴化为灰。
夜,静静的,如同有诡异的双眼,在窥视人间的喜与乐。人生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么的悲与痛?
离去,夜色吞噬着那孤影,消失在迷离的树林中。
湖面上,一条竹排在水中间飘荡着,一个少女坐在竹排上,一双脚泡在水中,已经是深秋,水已有点刺骨,然而少女浑然不觉,她折着一个又一个纸船,在纸船中间点上蜡烛,放入湖中,湖面上,一点点的烛光如同梦,在夜风中燃起,又在夜风中熄灭。这就是黄泉路灯吗?可曾为你指引方向?
往事就如昨日,哥哥的音容在耳边响起,在脑中浮现,这是她与哥哥最温馨的地方,这里有他俩亲密的点点滴滴。俏儿闭着眼,让晚风吹拂着脸颊,仿佛哥哥的手,在梳理着她的妆容。俏儿浅浅地笑了,她感觉又回到小时候,哥哥就在自己的身边。
远处,一双灼热的眼光盯着她,如黑暗中狼的眼睛。湖面上,俏儿一身白衣,在烛光的映影中,如落入尘凡间的仙女,在静夜中充满孤寂。
一切随缘来,一切随缘去,我身已化风,爱抚你坟头,相依看月色,执手育青草,从此无分离,你我魂依依。
俏儿展开双手,闭上双眼,飘入水中,湖水,温柔而诡秘。
俏儿失踪了,这个消息春来几天后知道,他心急火燎赶到农村,看到的是一家人的悲哀,却没有俏儿的任何消息。
最后看到俏儿的地方是湖中,俏儿在湖里放纸灯,这是农村悼念亡魂的一种方式,这是对自己最亲的人离去的一种思念,那一晚,俏儿一直在竹排上,思远在岸边看着,时间长了,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后,湖面还是一片平静,纸船上,烛光还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亮着,如坟场中的鬼火,竹排孤零零飘着,空空的。
那一晚,村里所有的大人都出动,他们在湖面进行拉网式搜寻,却一无所获,俏儿就如凭空消失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村里的老人有很多看法,有点说是思凡不忍让俏儿伤心,把她带走了;最多的说法是俏儿在坟场撞邪,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死了;还有老人说晚上听到一种恐怖的声音,轰隆隆响了几分钟,由大变小,很快听不到。俏儿是不是给这个恐怖的魔鬼吞噬?
平静的山村变得不平静,以前的生老病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俏儿的凭空消失,在村中引起莫名的恐怖。由于远离城市,无所发生什么事,都是村中单独处理,法律的意识对农村来说是相当淡薄,俏儿的消失,没有人报警,消失了,对他们来说,就是死去。
她还活着,她不会死,春来痛苦地抱着头,他不相信这是现实,他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奇迹。
一个月过去,生命中没有奇迹,也没有找到她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