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县的早晨伴随着风沙到来,沙粒们“碰碰”砸在土路边的厚重木门上。这些木门都取材自大荒边的百年胡杨木。
风沙中一个蜷缩着的人影裹紧了油布快步移动,他拐到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口,狠狠敲起了门上的铜环。黑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那人快速闪进门里。门后挂着一块半新不旧的大匾,上书“青宁客栈”。
“老伙计,烧刀子!”他扯下油布,露出一张胡杨树皮一样的脸,客栈老板边压上大门边调笑他:“瞧你这怂样儿,昨儿个睡了女鬼了?”。
“呼,差不多了这是,你不知道,昨儿有人闹了黄爷的地盘,黄爷为这鞭死了好几个,今早就屯在乱葬岗上,老子瞧见了个以前盘顺条靓的娘们,啧,身上没一块好肉。”
客栈老板搓着手不以为意地呸着:“冬天要来了啊,噢,你没睡过那样的娘皮,今儿个饱饱眼福不好么?”,他接着低声来了几句荤话。
“那可是黄爷的娇宠,说杀就杀,唉。”树皮脸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又问,“你这儿住了人?这一票做不做?肉嫩不嫩?”
“等过了今早先”老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嘿嘿淫笑,“一群傻木头两个蠢少爷,啧,那两身皮比娘们的还细。”
就在同时,一个站在客栈里的俊秀青年打了一个喷嚏,他愤愤开口“阿戟,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是个医者,你,你这样滥杀…杀伐果决,不,不适合我,我不知道飞鸟寨外面是什么样的,那你怎么就清楚呢?我好歹还大你几岁呢!”。
他面前端坐了一个优雅进食的少年,少年默默听完了青年的话,接过身后侍从递上来的丝帕,边擦手边慢悠悠开口:“木篱哥,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就坚持自己的想法吧。我吃完了,你趁热。”,他迅速但不失优雅地离开了大堂。
岐戟走在楼梯上,对着身后的乙一低声吩咐:“去查昨晚那个女奴背后是谁,是冲着段家还是我们,别惊动暗中的老鼠,以保身为先,暂时先在此修整。”乙一应是,随后说:“主上,这个客栈有问题。”“嗯,”岐戟漫不经心应道,“让乙二去安排,把事情放到公子那去,别玩脱了。”
风沙在正午时分有片刻会停下来,赶路的马队也可能会挑这个时段上路。岐戟打算乘着白日寻一个无人的所在放飞信鹰,自从地宫里行为失常后,岐戟行事是越发追求谨慎了。她带着乙三漫步出门,装出一副公子爷的无聊矜贵来,客栈老板见了也只以为是小公子闷久了趁着暂时没风沙而去散步。
“前面的人,让一让,吁~~”大街的寂静被打破,一匹黑色的小马自南街口飞驰而来,马上少女遥望见客栈忙倾倒了身子收束缰绳,口中呼喝着马儿。她生了一张圆圆的小脸,束起了长长直直的鬓发,发色乌黑如檀木。点漆一样黑亮的双目顾盼可亲,两个酒窝点在绯红的双颊上,逢人便先见三分笑意。
岐戟觉得她十分眼熟,敛了目细细地打量起来,这少女好似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也不恼,笑嘻嘻地看过来,那双目前的睫毛又黑又长,镶在白玉一样的脸上扑棱起来,明媚极了。
“啊,你是昨晚那个见死不救的混蛋!”她猛地变了脸色,竖起来柳眉,瞪了岐戟一眼,撇过头小声嘀咕着“怎么碰到他了,哼,晦气。”
岐戟皱着眉打量着马臀上的黑色蜘蛛烙印,突然转向这昨夜初遇的少女:“你是冥灵段氏云浣?”虽然是疑问的意思但她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不错嘛,有点见识啊!就是本女郎,记住了,我段云浣骂的就是你这个以强凌弱的混蛋!”段云浣抛来两个白眼,走进客栈把柜台敲得山响:“老板,住宿,天字号房!”
岐戟转回头走出客栈,再一次看到段云浣让她突然就有了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沧桑,记忆里那个成熟潇洒,孤寂绝望的阵法大师,如今还只是这么一个一腔热血,天真活泼的小娘子。上辈子她们不过点头之交,彼此间做过几庄生意,她为她设阵布阵,她助她打压段家,两不相欠。岐戟不打算干涉云浣的命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浣会与段家恩断义绝,抛弃尊贵的姓氏“段”。
段云浣在掌柜的带领下走到了一间上房,她甩上门就扑在床上。昨夜里她好不容易偷偷溜出门,刚到黑市拍卖会就被哥哥抓个正着;她想帮那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可怜姑娘,哥哥硬是拉住她说什么黑市规矩;后来她不听话在人前露脸,逼着哥哥摆出身份买下那女孩。她是有错,可是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为了这么点事儿哥哥就要关她禁闭,至于吗!自小万千宠爱捧大的女郎吃不得一点委屈,所以她又跑了!她就要随便找一个客栈等着哥哥上门道歉!
只是随便找个客栈也不安生,遇到了昨晚打女人的坏人。云浣匆匆出门只带了银钱,一个人坐在客房里无所事事又郁郁不平,最后只好去睡觉。
云浣一觉醒来天色早已昏暗,她看看水漏发现早过了晚饭饭点,她一边生着自己的气一边生着哥哥的气,起床打算去找掌柜的晦气。
段家嫡长女打初生起头一回觉得这么饿,摸着扁扁的肚子打开房门,恰巧就看到了一群拿刀的壮汉从走廊尽头轻手轻脚走过来,带头的老头老脸皱如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