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你?”夏寻梅抬起头:“是那个你?”
秋踏雪点点头:“是那个我。”
这段对话若果让旁人来听,真是莫名其妙得很,只有秋踏雪和夏寻梅明白,他们说的“那个”,是曾经控制了秋踏雪的身体,伤害过秋樱的那股“力量”。
“这么多年以来,我以为自己已能控制住它。但或许我错了。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了‘它’,要伤害你,你不用犹豫,杀了我。”
夏寻梅淡淡的点点头:“好。”
镇中食肆。
秋踏雪和夏寻梅挑了靠窗的位子对坐着,他俩一进门,上门招呼的小二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古怪。秋踏雪也觉得这间食肆十分古怪。他轻抚桌面,手指上立时沾上了一层灰,若不是小二偷懒,便只能说明这间食肆平时根本就无人光顾。他吩咐店小二上几个招牌菜,夏寻梅只吃一口就呸了出来,秋踏雪拣起一根青菜尝了尝,咸到发苦。如果这是“招牌菜”,只能说明这间食肆根本就不欢迎食客。
秋踏雪仔细一想就心中了然,此地与世隔绝,有田无人耕,有店无人顾,民不像民,商不像商,这银翎山庄的主人如果不是太无聊,那么他弄出这么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有,一切正常的小镇,必定是别有用意。
他斜瞥那店小二一眼,对方正为他们沏茶,袖口微微振动,察觉到秋踏雪的目光,立即挽起袖子,笑吟吟的端起茶摆在他们面前:“两位客官,尝尝咱们店里的好茶。”
夏寻梅动动鼻子,嗅了嗅茶水飘散出的热气,瞪着他,又瞪着那杯茶,再抬起眼时,目光已冷:“有毒。”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掠过凌厉光芒,秋踏雪不等他出手,一把拎起夏寻梅跳出窗外,那店小二跟着跃了出来,一对长袖鼓起如大鼓,轻薄的布料经由他内力催动,赫然变得坚硬如铁,袖中散发五彩烟雾,如同利剑般向他们射来,秋踏雪暗叫不好,他拉着夏寻梅跃上身旁一颗大树,堪堪避过那五彩烟雾,只见那烟雾散落之处,翠绿草木顷刻枯黄,他们栖身的大树沾染到烟雾的树皮发出龟裂之声,纷纷掉落。
秋踏雪蹙眉,这店小二手段之狠辣,武功之高强,显然不是那群一直追赶他们师徒的脓包追兵,这人与他们素不相识,然一见面就要取他们性命,可见并非是与他们有什么私怨,如果今时今日换了别人坐在这里,想必也会遭到他的毒手。
他在树上蹲着,向树下仰头看他的店小二喊话:“喂,你听着!我是你们周大小姐请来的客人!不是坏人!”
那店小二桀桀怪笑:“我不认识什么周大小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桀桀桀桀……”
秋踏雪被他笑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正寻思要怎么对付这人,却听见夏寻梅处传来令人发毛的嗡嗡声响,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夏寻梅周身铺满了马蜂,将他裹得只剩口鼻双眼,嗡嗡声正是马蜂的翅膀翕动发出的声音。夏寻梅口中不知嘀咕了什么,成千上万的马蜂从他身上起飞,向树下的店小二爆射而去,成千上万只马蜂就像一张大网,将店小二团团围住,群起而攻之。
店小二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生此变,惊慌之下不断释出剧毒烟雾想要驱散蜂群,只见他的身边,五彩轻烟伴随着黄黑的蜂群不断旋落,地上很快便铺满了马蜂尸体,但那马蜂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最后竟布满了天空,宛如乌云蔽日般。不断冲向店小二。
店小二散尽剧毒,再无法抵挡蜂群,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马蜂裹成一个大球,拔足狂奔而去……
秋踏雪望着站在树干之上指挥着蜂群的夏寻梅,走过去挥走他脸上趴伏的几只马蜂:“够了。动静太大对我们不利。”
夏寻梅发出蜂鸣,群蜂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尽数散去。
他脸上布满阴霾:“什么人?”
秋踏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这地方很古怪。我看我们还是先回住处,见机行事。”
夏寻梅点点头,两人跃下大树,秋踏雪脚下踩到一个硬物,他拨开厚厚的马蜂尸体,看到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应该是那店小二逃走的时候不慎落下。
夏寻梅看到那玉佩,“咦”了一声。
秋踏雪道:“认出来了?”
虽然形状略有差异,但那玉佩上雕刻的花纹,竟与他们曾经在圆真和尚房内曾见过的那一块相差无几。
夏寻梅俯身想要捡起那玉佩,秋踏雪见状赶紧制止:“别。这东西浑身是毒。你拿了去,不死也得浑身痒几天。”
夏寻梅似乎很怕痒,听了他的话,缩了缩身子,再不看那玉佩一眼。
秋踏雪脑中有万般思绪,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拼凑出完整的思路。俞县和这个银翎岛仅仅有短短的一程水路,难道圆真和尚和这个银翎山庄会有什么联系吗?如果有,那会是怎样的联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带着一头问号的夏寻梅回到心英住处,一推门就见地上铺了一张草席,一个人躺在上面,心英跪在他旁边,正往他身上涂抹着什么,三人对面,不禁都大喊了一声:“啊!”
尽管被马蜂叮咬得不成人形,浑身都涂满了药膏,但草席上那人无疑就是刚才的店小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店小二挣扎着要从草席上爬起来,手上更即时捏起了各种颜色的药粉,秋踏雪一把将夏寻梅拉到身后,浑身戒备。
只有心英十分镇定的继续往店小二身上涂抹着药膏:“要打出去打,别污了我的屋子。”
店小二着急的向着心英道:“他们就是我刚才说的人,就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他们会使妖法……”
心英听到“妖法”两个字,手下登时顿了顿。
那店小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扬手便给了自己十几个耳光,打得整个脸更加臃肿不堪。心英看他一副猪头脸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你索性把自己打死了罢,否则不是更要我多费精神?”店小二听了他这话,才停了下来。
心英冷冷对面面相觑的秋踏雪和夏寻梅道:“你们出去,关上门,半个时辰后再进来。”
秋踏雪看着他蒙在黑纱后的轮廓,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他轻轻点头,带着夏寻梅走出门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夏寻梅疑惑的看着他:“想什么?”
秋踏雪摸摸他的头:“想,那个叫心英的人,好像……”
夏寻梅:“什么?”
秋踏雪:“不知道……”
他微微扭头,轻轻推开掩着的门往里一看,登时呆了。
夏寻梅趴在缝隙上,看着门内的景象,又转头看看秋踏雪:“他也会。”
门内,那店小二被一团银光包裹浮在空中,心英听到动静,将头扭向他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