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2346400000005

第5章 察土墙扈挺寻踪迹 扣朱门吉福救保长

上回书说到,毛三等人将扈挺团团围住,后来,便发生了扈挺拔枪杀人的事件。

落日大如锅盖,缓缓西沉,摇摇欲坠,挥洒着一片刺目的光晕,把广袤的平原大地熏染得血红一片;这片本来黄褐色的土地,摇曳在深秋的短波之中,似乎把整个空间的记忆无限拉长,长得如那辆马车的影子;那辆奔波在南北土路上的马车,成了这个落日中最后一道风景,风开始肆虐,扬着车轮滚过碾起的尘土,卷起了尘土中翻滚而出的枯叶,都跟着这辆疾驰的马车跑了几步,又百无聊赖地游荡开去,寻找它们新的落脚处去了。土路两侧的白杨,那昔日碧绿的盛装,亦被无情的风吹变了颜色;虽是美丽的金黄,却再也挂不上臂膀,此时,都铺展在脚底的土路上,随着风打着转儿。

所有的人都坐在马车上,铜娃坐在车首,不断挥舞着手里的长鞭,打出一个个脆响的鞭哨,那匹马就发了狂似地奔跑着,以至于马车都上下颠簸起来!马脖子上的那一串铜铃铛急促地晃荡着,那串儿本来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此时亦有了一丝沙哑,哗啦哗啦地敲着人的耳膜。夕阳却如此清澈,透射着奔跑的马车。动感的影子,忽而拉长在旷野中,忽而贴在树干上,晃得人的眼睛有些恍惚!

武罗锅平躺在车上,紧紧闭着双目,唇角下垂,表情很安详。旁边坐着扈挺,陈吉福,以及抱着孩子的潘玉香。马车到了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铜娃一直把马车赶到武家门口,所有人一起搭手,把武罗锅抬到了屋里的一座土炕上。

潘玉香抱着孩子,倚着炕台,看着炕上闭眼不睁的武罗锅,一时没了主意,只顾在一旁偷抹着眼泪。集市上的惊吓,再加上刚才马车的颠簸,她那张颇为精致的瓜子脸似乎有些变了形状,拉长了不少;那双会摄人魂魄的盈水双目,业已被红肿的上下眼皮包裹着,再也找不出那种暗波涌动;那双颊的红晕亦早就没了踪影,此刻亦如纸一样苍白。

然而这并不重要,没人留意这些,所有的人都在为炕上躺着的武罗锅着急。

所有的人,也包括扈挺。

别看扈挺平常看不起武罗锅,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如果遇到外面的人欺负他,扈挺是绝对能拔刀相助的,因为他们是一个村的人。同村住着,朝夕相处;在外村的人面前,那是一家人。

陈吉福从口埠镇回来的时候,从药店里顺便取了几付中药,他回头瞅着花容乱颤的潘玉香,问她家里有没有熬药的砂罐,潘玉香轻轻摇了摇头,陈吉福便把药包递到铜娃手里,嘱咐他回家取了砂锅来,到院子里把药熬了。

一直没说话的扈挺趴俯在炕头,仔细瞅了瞅呼吸微弱的武罗锅,说:“看来武兄这次伤得不轻,我看只有请空叔来了!”扈挺说着,转身就往外走,“我去请他,大家稍安勿躁,空叔来了,保管武兄安然无事!”

扈挺出了武家,乘着天空最后的一丝暗亮,出了门入了巷,脚步轻快,快速向东赶去。罗锅家在村西,空叔家在村东,两家隔着差不多也有一里路的脚程,扈挺赶到空叔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来到那架栅栏前,目光透过缝隙向里望,见正屋那个椭圆形的窗户上还透着一缕暗淡的光晕,他晓得空叔还没睡,便双手搭在柴门上,使劲喊起来:“空叔!空叔……”

空叔还没应声,却惹得邻家的那条狗汪汪地狂吠起来,既而又有几条狗接二连三地应和着,宁静的黑夜里,这一连串的狗吠声很是尖利,狗叫声惊动了空叔,那两扇厚重的屋门吱悠一声拉开了一条缝,空叔从里面闪了出来。

扈挺急着又喊了几声,空叔向着柴门走了过来,走进了细细端详,才发现是扈挺,遂压低着嗓门儿问道:“怎么了?扈保长,你的腿伤还没好?”

扈挺的语气带着焦灼:“好了好了!这次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武罗锅来的”

“武罗锅?他怎么了?”空叔疑惑地问。

“一言难尽啊!还麻烦你老先跟我走一遭吧!”

“好的,容我回去穿件长袍,拿点儿东西,你且等我一会儿!”空叔说着,转身快步进了屋。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一盏气死风灯。

两人就着灯光照路,一起向武家走去,踏进武家的院子,见院子的一角飘着一朵红彤彤的灯火。走近一看,原来是铜娃蹲在那里,点着木柴正在泥墩子火炉上熬着草药。

扈挺对空叔说:“你且先进去,我看看铜娃熬的草药如何了!”说着,从空叔的手里接过了那盏气死风灯,径直朝着铜娃走过去,空叔便自己进了屋。

扈挺却没走到铜娃身边,他举着灯,竟在窗口四周的屋墙上晃动了起来,眼睛随着灯光紧紧贴着墙壁,似乎在专注地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找着,还一边和窗底下正在熬药的铜娃说话:“铜娃,熬药呢?”

铜娃回头瞅着他,疑惑地问:“是啊!扈老爷,你老在找什么呢?”

“喔!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扈挺搭着话,眼睛还在土墙上仔细地寻摸着。

扈挺找啥?他在找昨晚砸到他脑袋旁侧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是块砖头,那松散的土墙上肯定会留下印记的,但他找遍了所有有可能砸到的方位,也没找到他预想的那个砖痕,只是在窗口的右侧发现了一个像鸡蛋那么大的湿点儿,湿点上还粘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的碎块,这是什么?扈挺有些纳闷,不由得伸出手指摘下了像指甲盖儿那般大小的一块碎屑,两指轻轻地搓了搓,感觉湿滑湿滑的,他便一张嘴,把那块碎屑填进了嘴巴里,嚼了嚼,吧嗒吧嗒嘴,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是苹果?”骂完了,嘴里嘟嘟囔囔,提着灯笼就进了屋。

蹲在火炉旁的铜娃一直盯着他,看着他一连串奇怪的举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见扈挺进了屋,他也转过身来往火炉里填了一根木柴,嘴里也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还吃墙土?”

扈挺进了屋,见潘玉香抱着娃儿,站在炕边,陈吉福正坐在炕沿上,指头按住武罗锅的手腕,似乎正在给他把脉。空叔走过去,低低地问陈吉福:“怎么样?”

陈吉福回头看着空叔,说:“脉搏很微弱,我已经嘱咐铜娃给他熬了中药,一会儿给他喝下去看看效果!”

空叔拉开盖在武罗锅身上的被子,说:“来,先把他的衣服脱了!”

扈挺,陈吉福便上前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把武罗锅的衣服脱了下来,但见他的前胸后背,大腿小腿,都布满了鞭子抽打的长短不一的血印。空叔端详了一阵子,说:“鞭伤是皮外伤,倒是无关紧要的,在胸口的这个黑脚印才是致命伤,不能再耽搁了!”说着,回头看着让潘玉香说,“去,给我取一个碗,顺便弄些酒过来!”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两个纸包,他先打开其中的一个,取出了一个药丸,扳开武罗锅的嘴巴塞进去,又端起了一碗水给他灌了进去,随后把另一个药丸捣碎了搅拌成药水,用布醮着又在他的伤口处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扈挺立在一边看着,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对空叔的这套手法很有信心,今天上午他领教过,那可真说是药到病除啊!

空叔忙完了这一阵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毛巾擦了擦渗在额头的汗珠,悠悠地说:“武罗锅这次伤得比较重,我这次是内服外敷双管齐下,看看效果如何吧”

这个当隙,屋门一响,铜娃端着熬好的中药进来了,他看了看陈吉福,说:“老爷,药熬好了!”

陈吉福看着空叔,似乎在等待他的意思,空叔轻轻地说:“先放下吧!等一会儿看看再说!”陈吉福便朝着铜娃摆摆手,铜娃又端着砂锅出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空叔对着陈吉福说:“陈老板,你再去把把他的脉相吧!”

陈吉福走到炕头前坐下,从被窝里拉出武罗锅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静静地把了半刻钟的脉,回过来,语气带着惊喜地说:“脉相平稳均匀,应该是没事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潘玉香更是高兴不已,怀里还抱着孩子,不断地给大家鞠躬施礼:“谢谢大家伙了,谢谢了!”忙活了这一阵子,大家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空叔走到潘玉香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她的手里,说:“我这里还有一个药丸,你且把它捣碎了,用酒搅拌均匀,每日在他的伤口上擦拭三次,照比情形,用不了几日,武罗锅就能下地了。”

潘玉香把药丸接在手里,忙不迭地道着感谢。众人见武罗锅已无大碍,又坐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潘玉香把一伙人送出门外,这才转身进了屋。

却说四人一齐从武家出来,顺着那条小巷结伴向东而去,陈吉福拉着空叔的手问:“空叔,你刚才给武罗锅吃的什么丸子,那么神奇?”

空叔笑了笑,说:“空谷丸啊!”

“什么空谷丸,我干了半辈子药材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陈吉福问道。

“这个你当然没听说过,药材书籍里是没有记载的!”空叔神秘地说。

“还保密啊?能不能透露一下啊!”陈吉福说着,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侧的扈挺,打算让他帮帮腔,也不知道扈挺正在琢磨什么事,嘴巴里啊啊了两声,脱口了两个字:“苹果!”

“苹果?什么苹果?”陈吉福莫名其妙地问扈挺。

“啊啊!没事,想吃苹果了!”扈挺慌忙搪塞着。

“扈保长,你在想啥呢?我们在说空谷丸,你却在说苹果?难不成这空谷丸是苹果造的?”

“不是不是,是我真的想吃苹果了”

“想吃苹果好说啊!昨天我家丫头随礼,家里还有好些苹果吃不了呢!不然去给你拿一些吃?”

陈吉福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扈挺突然提高了嗓门应和:“好啊!如此先谢谢了!”

陈吉福回了句:“甭客气,跟我去就是了”他虽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些不快,暗暗恨自己多了嘴。总觉得扈挺所说的“苹果”不单单是苹果那么简单,难道?这小子知道了是我昨晚砸了他一苹果?不可能啊!他怎么会知晓呢?昨晚的事天知地知我知,不会有别人发现啊!扈挺转念一想:假如他知道了昨晚砸他的是苹果,那么他肯定不确定是谁砸了他。如此,今晚给他的苹果倒要掂量掂量了。

四人结伴,转眼到了十字路口陈吉福的家门口,空叔还要继续东行,便与众人辞行,提着灯笼顺着巷子自顾去了。

铜娃走到大门楼,忙着去开门。陈吉福冲着扈挺说:“扈保长请随我家里小坐,我去给你提些苹果!”

“这么晚了,打扰好吗?”扈挺客气了一句。

没想到陈吉福来了个顺水推舟,忙接了话茬:“那我明天一早亲自给你送去如何?”

“好的,好的,也只能如此了,多谢陈老板了!”扈挺抱拳答谢,嘴里敷衍着,心里也是暗暗地恨着自己多说了话。

其实扈挺心里已然有了几分明白,刚才从武家墙上摘下的那块果屑他已经尝出来了,那是苹果的一个品种叫“民沙”,民沙的味道很特别,嚼在嘴里有点儿怪怪的酸涩,那种味道他很熟悉,是苹果类中极为稀缺的一个品种,而这种果树,也只有他家里有,不但有,而且还是百亩果园,种了两万多棵的。昨天陈家办喜宴,他送给陈家的那两篮子苹果就是这种民沙。可是苹果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家的屋墙上?难道昨晚打了自己一苹果的人是陈吉福?可他为什么要用苹果打自己呢?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家的附近?

扈挺一边琢磨着,一边朝着家里走去。他的家在村子最前边,本来从陈家顺着主路一直向南走,过了五排房子就可以到家,如今他脑子里琢磨着这些事,竟然是神使鬼差地踏进了村南的那片茅草地,直到感觉到脚底下有荆棘绊脚,这才恍过神儿来,暗暗嘟囔了一句:“怎么还走超了界了”,又折回身来向北而去。

扈挺琢磨了这么多,就是不琢磨今天在口埠集上他杀的那个人,看来关于打死人的事在他的心里是无足轻重的。

苹果的事比死人的事重要;人家打他比他打人家重要。

到了家门口,扈挺拍了拍铜门环,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大门吱悠悠地打开了。开门的是他家的老管家扈福。

扈福说:“老爷,回来了!”

扈挺嗯了一声,闪身就进了院子,扈挺大院的那两扇古铜色的大木门也随之关上了。

第二天,陈吉福还像往常一样起得那么早,他遛达进了仓储房,瞅着地上的那堆礼品发呆。铜娃走进来打招呼:“老爷,你看啥呢?”

“铜娃,你还记得前天娃儿送中礼的时候,扈保长随的什么礼品吗?”

“当然记得,他拎来了两篮苹果”

“喔!那两篮子苹果呢?哪个是?”

“老爷,前天晚上你不是拎着去了武叔家里吗?”

陈吉福愣了愣神儿,回头看着铜娃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了武家?别胡说!”

铜娃垂下了头,嘟囔了一句:“前日少奶奶还问及此事了呢!”

“问什么?”陈吉福问。

“你前脚刚走,少奶奶就把我喊到了屋里,问你去了哪里?”

“喔!你怎么回答的?”

“我……我说你去了武家”铜娃低着头回答,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

陈吉福看着内疚的铜娃,说:“好了,你没错,快去找找那两篮子苹果,我也忘了放在哪里了!”

“老爷,你那晚回来,不是直接进了西偏房吗?如果少奶奶和陈翠没动,就应该还在西偏房里!”铜娃说。

陈吉福嗯了一声,转身往西偏房走去,在西偏房的房门后面,他终于发现了那两个扈挺送来的果篮,那本来是满满两篮苹果,如今却各剩了一小半,可怜兮兮的散在篮底,果篮上还搭着一个花包袱,包袱的系扣也开了一个,张着半边口,里面的面饼也少了一大半。陈吉福就想起了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王大婶子和花姐在大街上啃苹果吃面饼的那一幕情景。

陈翠扶着少奶奶从东偏房走了出来,少奶奶看着还在仓储房门口站着的铜娃问:“铜娃,在那里站着干吗?你家老爷呢?”

没等铜娃搭话,陈吉福从西偏房的门口一步跨了出来,喊着:“铜娃,你……”,话没说完,抬眼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少奶奶,立马止了声,把后面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少奶奶看看陈吉福,又瞅瞅铜娃,说:“大清早的,你俩神神叨叨的这是干啥呢?”

陈吉福忙说:“没干啥,扈保长说家里没有水果了,让我给他找些水果送去……”

少奶奶笑了笑,弦外有音:“水果?水果你不是都送给武家了吗?怎么还有?”

陈吉福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少奶奶又接上了话茬:“再说了,扈保长是种苹果的大户,他家百亩果园,会没有果子吃?你这撒谎也没有水平的!”少奶奶一番话,把陈吉福说的没了言语,只是木纳地站在那里,有些小失措。

少奶奶笑笑:“别愣着了,我只是说说,既然扈保长想吃你的苹果,你又答应了人家,还不挑些好的给人家送去?”说着,瞅了一眼身侧的陈翠,陈翠搀着她的胳膊,两人慢悠悠地去了院外。

陈吉福走到铜娃身边,压低着声音问:“除了扈挺送来的两篮子苹果,还有别人送来的吗?”

“有,还有老猴子也送来了一篮子”

“好,你去给我提出来,我就用这一篮子!”

铜娃进了仓储房,一会儿提了一篮苹果出来,递到陈吉福手里,陈吉福提了苹果,出了院门往南走,向着扈挺家走去。

到了扈挺家门口,却见他家大门紧闭,门外站着七八个背着长枪的士兵,门外的树上还拴着两匹高头大马,陈吉福一脸的懵,顿住了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提着果篮就往扈挺家的门楼走。却被把门的两个士兵给拦下了:“哎!站住!”

“怎么啦?什么事?”陈吉福瞅着其中的一个士兵问。

“扈保长正在接受调查,谁也不能进去!”

“我只是给扈保长送一篮子苹果,能进去吗?”

“废话少说,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那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陈吉福不再说话,他脑子也在琢磨着,接受调查?难道是为了昨天打死人的事?想到这里,陈吉福转身就退了回来,他又小跑起来,也顾不得那果篮里的苹果,又稀稀拉拉地落了一道。

一袋烟的工夫,他就来到了村子西南角的一座大宅子跟前,这是扈信的宅院。

扈信大院,那是村里数得着的上等宅邸,一律青砖的墙壁,青瓦的檐挑,琥珀色的檀木门辕门楣、窗棱窗框,古色古香,透着一股子气派庄严。门楼高耸,镂空雕刻的门楣上方,交错着朱丹临摹的檀木门辕,顶端镶嵌着一遛的虎头滴水檐;门口两侧的青砖墙壁一边一个锅盖般大的满圆,亦是青砖镂空雕刻,上有飞禽走兽,祥云松柏,看上去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进了门楼,是一处诺大的院子,院东的东偏房,前檐是四根粗大的圆形木柱,其间全是琥珀色檀木条组成的不规则的框形图案;与东偏房相对的就是西偏房,西偏房相对短一些,两根青砖垒砌的方形立柱,立柱之间也是一色的檀木镶框,条纹与东偏房却大不相同,大多的是那种波浪纹图案,看上去亦是做工复杂,颇为讲究。

北边正厅入口有六级青石台阶,两侧的护板亦各用一块巨大的青石雕琢而成,斜面上又阴刻了形象的图案,左青龙又白虎,踏上石台阶,便是宽敞的门厅入口,四扇门护板,两扇是固定的,两扇是活动的,厅门的两侧是两根一抱粗的圆形立柱,立柱两丈有余,直插到房檐底下,立柱的底端各护着圆形的石座,石座亦有一尺多高,上面阳刻了龙凤麒麟,那亦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整座宅邸威武肃穆。庄严气派。

扈信在县城那是公务繁忙,每月也就回来个五六次。所以平常也就是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和一帮子佣人住在家里。

却说陈吉福放下果篮,使劲拍着朱红色大门的一对虎头铜环,拍得啪啪直响。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是扈信家的长工锁子。锁子认识陈吉福,便问道:“是陈老爷啊,敲门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你快去通报你家老爷,扈挺出事了,现在正有警务处的人在他家里抓他呢!”

“警务处的人抓他?为什么呢?”锁子问。

“这个你无须问,快去通报你家老爷就行!”

“可是我家老爷不在家啊!他在益都县城里,每月只回家个五六次!”

“这可如何是好?去晚了扈挺怕被那帮人带走了”陈吉福着急地说。

“陈老爷莫慌。容我先跟少奶奶说一声,我再快马加鞭,去县城通知老爷”锁子说着,一转身进去了,半刻钟的工夫又出来了,手里牵了一匹枣红马,他翻身上马,说了一声:“陈老爷,你且稍安勿躁,我去通报一下俺家老爷!”说着,两腿一紧,扬鞭催马,那匹马扬起了四蹄,顺着村南的那条土路,向西疾驰而去,撒下了一路的尘埃。

且说扈挺,昨晚琢磨了一宿苹果的事,直到黎明时分方才沉沉睡去,刚睡着,就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惊醒了,扈挺刚想发怒,却见扈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扈福低着头对着炕上的扈挺说:“老爷快起来,外面来了一帮子兵士,都闯到咱们家里来了!”扈福话音未落,四五个士兵已经闯进屋里,有两个士兵端着长枪抵住了他的脑袋:“老实点儿,穿衣服,起来!”一个士兵走过来,在他的枕头底下一阵摸索,最后从褥子底下掏出了那把驳壳枪。

扈挺抬眼看了看这帮人,打了个哈欠,不慌不忙地穿好了衣服,拖拉着鞋子,跟着他们来到了大厅。大厅的太师椅上,端坐了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藏青色的大盖帽下,压着一张胖嘟噜的大圆脸,方楞隆鼻,浓眉大眼,一身藏青色的军服很是板整,腰部系着一条四指来宽的武装带,武装带上别着一个古铜色的牛皮枪套。一双齐膝的马靴铮明瓦亮,闪闪发光。

“这是我们刘巡长,还不快见过!”后面的一个士兵冲着扈挺说。

“哎……怎么能对扈保长这么无礼呢?都退下去吧!”刘巡长站了起来,指指旁侧的椅子说:“扈保长过来坐吧!”,扈挺瞅了瞅他,心里就有一肚子火,这东西怎么在我家里,还给我让上座了?可是窝火也没办法,手里没枪腰杆子不硬,扈挺琢磨着,往椅子上一坐,抬眼看见了门外的扈福,扈挺朝着他挤挤眼,又轻轻地摆了摆脑袋,扈福也瞅着扈挺,他明白扈挺的意思,是让他出去搬救兵呢!可刘巡长的人防守这么严密,哪里出的去?他也朝着扈挺挤了挤眼睛,指头朝后指指,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扈挺会意,脸上有了些愁苦!

“我是益都县警务处的刘普惠,奉曾处长之命专程来调查毛六的人命案子的,还望扈保长主动配合……”

“哪个毛六?”扈挺疑惑地问。

“扈保长,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可敬重你是个英雄啊,昨天死在口埠集的那个毛六,难道你忘了?”刘普惠说。

“奥……”扈挺说这个字的时候,语调故意打了一个弯儿,做出一副豁然顿悟的表情,“知道,知道,昨天是我杀了他!”

“扈保长果然痛快,你须晓得,民国律法,杀人偿命!”

扈挺看着刘普惠,冷冷地说:“刘巡长,那我倒要问问,强抢民女、殴打无辜百姓,犯了民国哪条律法?”

“这个嘛……即使他犯了这些条律,也应该由警务处逮捕,司法部判处,如果天下的平民都私自开枪杀人,天下岂不大乱?”

“那我倒要问问刘巡长,你所指的天下太平是当今这个社会吗?”

“好了,今天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天下之事的,我是奉曾处长之命,来调查毛六人命案的,你且跟我走一遭吧!”刘普惠语气中突然有了怒气,一拍桌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门外立马冲进来了两个士兵,一人一只胳膊,把扈挺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两个士兵用长枪抵住扈挺的后背出了屋门,来到了院子里。刘普惠也跟着走了出来。院子里也有两三个士兵,中间站着管家扈福,扈福的后面站着抱着孩子的扈夫人,扈夫人快走两步,迎到扈挺的前面,眼里含着泪,悲戚戚地说了一句:“老爷,你做了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扈挺双手扳住夫人的肩膀,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我没事的,好好带好孩子,我去去就回来!”说着,低下头看着夫人怀里的孩子,伸出一只指头在孩子胖嘟嘟的脸蛋上轻轻刮了一下,爱惜地说:“大鉄,在家好好听娘的话,爹爹出去玩耍几天,紧着就回来!”那扈大铁还不到一周岁,哪里能听懂他的话?只顾伸着一双小手胡乱摆动着,裂着嘴就笑,喷出了一嘴角泛着泡泡的白奶浆。

扈挺俯着身子逗引孩子的这个当隙,突然地沉沉地说了一句:“通知大哥来救我!”扈挺的声音虽然低沉,夫人听得却是一清二楚,她语气带着哭腔的嗯嗯了两声。

旁边的那个士兵推了扈挺一把:“走吧,走吧”

一伙人便出了院门,来到了大街上,过来了一个士兵,把扈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扈挺抬眼看,见大街上聚了好多乡亲,都紧挤着挨成了一片,人群里有花姐,二妮,王大婶,还有抱着孩子的潘玉香!

潘玉香今天打扮的很是亮眼,上身着一件大红色的束身小棉袄,高高的立领挑着她白皙狭长的粉脖,显得更加清秀脱俗。加上她高个细挑,所以站在人堆里也格外的扎眼,就连立在她旁侧的几个黄花大闺女也被她映衬的没有了颜色。扈挺瞅着潘玉香,潘玉香也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扈挺,潘玉香明白,扈挺今天的祸事都是因自己而起,但她一个柔弱女子却也无计可施。扈挺朝着潘玉香坦然地笑了笑,又把乡亲们逐个打量了一遍,表情有些冷,他在寻找一个人……陈吉福。这小子答应今天给我送苹果的,别是吓得连人都不见了。

一个士兵掀开了车帘,扈挺转身钻进了车里,两个士兵也跳上了车,车帮两侧一边一个,都手持长枪坐在车上。所有的士兵也一起忙活,坐车的上车,骑马的上马,就等刘巡长一声令下。

刘普惠早就上了一匹高头大马,他马鞭一挥,喊一声:“兄弟们,走唠……”那帮子人便排好了队,井然有序地往南而去。

这个时候,突然隐隐约约一个声音传来:“刘巡长留步……”大家循声望去,但见从路西方跑来了一匹枣红马,那马扬蹄飞奔,所过之处飞尘霍霍,转眼就来到了这帮队伍面前,到了跟前一看,才发现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个人,这个人是跑着过来的,骑马者滚鞍下马,缰绳一撒,径直朝着刘普惠走了过来。在场的乡亲们定睛一看,都认识,是扈信家的长工锁子,后面跟着的是陈吉福。

刘普惠一扽缰绳,收住了马步,马鞭朝前一伸,指着前面的两个人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敢拦住我的去路?”

锁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走到刘巡长跟前,高高举了上去,说:“这是我家老爷的亲笔书涵,还望刘巡长网开一面,放了扈保长!”

“你家老爷?你家老爷是谁?”刘普惠一边问着一边拆开了书信,捏在手里看了起来。

“我家老爷是约长扈信!”锁子说。

没想到刘普惠冷笑一声:“约长?约长有我们曾处长的官大吗?”

扈挺坐在车里,本来看不到外面的事情,突然觉得马车停了下来,就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便趴在车帘处,用脑袋摆开了一条缝隙向外观望,却见大哥家的长工锁子站在刘巡长的马侧,正在与他交涉着什么,扈挺的心里一阵窃喜,看样子大哥是知道此事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吗?扈挺又看了看锁子后面站着的陈吉福,难道是陈吉福通风报信把大哥请来的?扈挺这样想着,不免心里宽敞了许多。

却说刘巡长看罢了扈信的亲笔书涵,不屑地把书信一折,握在手里,回头朝着兄弟们一挥手:“开路!”又要打马启程。

这个当隙,只听得啪啪两声枪响,刘普惠还没回过神来,头顶的那顶大盖帽已然飘飘然落到地上,刘普惠循声望去,但见西边的墙角处拐出了一支队伍,有那么几十号人,骑着几十匹快马,浩浩荡荡,风尘仆仆,犹如神兵天降,正朝着这里奔跑了过来。

未完待续

同类推荐
  • 大唐释厄传

    大唐释厄传

    西游中的秘密令人惊惧。当我幻化神通,妙解三千。你可曾看见我笑容背后的泪水?你可曾听到我高歌声中的血滴?十万八千里路遥,八万四千大劫苦。茫茫宇宙,天地洪荒,我孑然一身,有谁能够伴我证道?八十一难,心猿意马,练不成金丹,便随古佛青灯悟空!
  • 陈桥兵变

    陈桥兵变

    陈桥兵变是赵匡胤建立宋朝的政变。公元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借口北汉与辽联合南侵率军出大梁(今河南开封),至陈桥驿(今开封东北)授意将士给他穿上黄袍拥立他为帝。此次兵变最后导致了后周的灭亡和宋朝的建立,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 大唐兵王

    大唐兵王

    一个本科院校化学系的颓废大学生意外身亡,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大唐开元27年,成为历史上结局很悲情的酒丞李适之的儿子,此时的朝堂李林甫一手遮天,李隆基放权享乐;安禄山还在东北战场奋勇地杀胡;杨玉环正在跟李瑁秀恩爱,盛世将末,大厦将倾。李隆基垂暮之年,沉迷声色,一代盛世王朝,即将被安禄山的铁骑倾覆。家道中落,奸淫当道,且看李跃如何逆天改命拯救家族。醉卧沙场,冷观朝势,图谋霸业,猎取天下!江山如画,美人似花,公子如玉,诡谋似狐。我本无情,却御女无数;我本仁善,却屠戮苍生;我本纨绔,却称霸天下!
  • 血赤壁

    血赤壁

    这本书因为开的太赶了,所以有段时间断更了。小天打算重开一本,喜欢本书的读者,可以去看小天的新书,小天不会再让大家失望了。
  • 东乡族文化形态与古籍文存

    东乡族文化形态与古籍文存

    《甘肃少数民族古籍丛书》是在甘肃省委、省人民政府的重视下,由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搜集、整理、出版的系列丛书。本丛书依照突出优势、由近及远的原则,收入不同文种、下同版本的民族古籍、文献资料和译本,也适当辑录一些氏族古籍研究的优秀成果;本丛书内容包括政治、经济、历史、语言、文字、哲学、宗教、艺术、天文、历法、地理、医药、民俗、文物等学科。
热门推荐
  • 神域神皇

    神域神皇

    当异域修仙文化遭遇现代文明,必将碰撞出异常绚烂的火花!陈琦遭遇时空乱流借仙界龙族战神身体重生,却因龙族内部叛乱,仙界战乱,不得不携带龙族至尊宝物和顶尖修炼仙法狼狈来到人界。人界三世为人,所在的却是等级森严,尊卑贵贱明确的世界,因不愿被这个世界规则所束缚,陈琦建立了一个自由平等的永恒国度,嚣狂战天下!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咖啡青春的初恋

    咖啡青春的初恋

    她是一个整天宅在家里的富家千金,他是一个开有几个商场的能干富家公子,却因转学相见,小时候的记忆也慢慢的浮出水面................
  • 逼婚99天:拒嫁高冷男神

    逼婚99天:拒嫁高冷男神

    叶如珊从没有想到这辈子再次遇见他,原以为的分道扬镳,从此相忘于江湖。可是她竟然成了他的秘书!!秘书也就算了,他竟然天天睡在她的床上!当她一脚把他踢下床的时候,某男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第无数次逼婚!叶如珊决然摇头,“不嫁不嫁!”他笑着丢给她当初的秘书合同,上面分明写着:叶如珊贴身秘书,包吃包睡包住!某女默默泪了,一纸合约竟然把自己卖了……
  • 绝世剑修在都市

    绝世剑修在都市

    本书更名为《都市最强科技》,望大家前去捧场!
  • 前夫,后会无妻

    前夫,后会无妻

    守着三年婚坟,童暖与霍云霆离婚后才有交集。第一次他找她是得知她怀孕,逼她流产。第二次他要她在她醉酒之后,童暖打他,骂他,把他告上法庭。却换来他一句,“前妻也是妻,老婆跟我回家,我疼你。”
  • 一座城的星空

    一座城的星空

    一个青涩少年,脱离了初中时期的灰色,在高中正式开始了他彩色的生活,逐渐的改变与蜕变,曾经的过往已经湮灭,在爱与被爱之间越行越远,时间带给人的不仅仅只是岁月的改变,更多的,是一个人的成长与放荡不羁,曾经追逐,今后陌路~
  • 天地轮回决

    天地轮回决

    佛主画了一个圈告诉我这叫轮回跳出去就成了佛神仙画了一个圈告诉我这叫轮回跳出去就成了仙我被困在轮回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我问佛如何成佛佛翻开手掌正面是人背面是佛我问仙如何成仙仙手指天地抬头是人低头是仙他们在胡说!我撕破这千古谎言我屠了佛我杀了仙我我跳出了轮回却又跳进另一个圈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 图拉的面具

    图拉的面具

    巫族早已埋下邪恶的种子,面具背负了永恒的诅咒!他们终究要卷土重来,当战火重燃,世界沦陷,黑暗蔓延的黎明!模糊的彼岸,扛起最后希望的人,听着兽人进攻的鼓点,夏一吹响远征的号角!而此刻,他最想做的是摘下那枚面具,看一看曾经熟悉的那张脸!(嗨少年,别光看简介。作者保证坑内还有身材火辣的御姐、清纯温柔的靓妹、傲娇可爱的萝莉、孤傲高冷的公主......放心入坑不会太监.....)
  • 相思谋:妃常难娶

    相思谋:妃常难娶

    某日某王府张灯结彩,婚礼进行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对着新郎道:“爹爹,今天您的大婚之喜,娘亲让我来还一样东西。”说完提着手中的玉佩在新郎面前晃悠。此话一出,一府宾客哗然,然当大家看清这小孩与新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时,顿时石化。此时某屋顶,一个绝色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儿子,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别在那磨矶,耽误时间。”新郎一看屋顶上的女子,当下怒火攻心,扔下新娘就往女子所在的方向扑去,吼道:“女人,你给本王站住。”一场爱与被爱的追逐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