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武罗锅伤重不起,潘玉香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武罗锅,禁不住幽幽悲戚。
大家一起围拢过来帮忙,陈吉福吩咐铜娃去陈爷那里牵出马车,把武罗锅抬上车,又让潘玉香抱着孩子上车一并坐了,铜娃扬鞭催马,一行人向扈家赶去。
“看来,武罗锅伤得挺重啊!看他的伤势,非得空叔的空谷丸才能治了!”扈挺说。陈吉福看了看扈挺,没搭话。
空叔,又是空叔!
今天早晨,空叔把最后一包种子带回了家,前脚刚踏进院子,就听得后面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看,是扈挺。南院墙是一遛的木栅栏,所以一切都看的很是清楚,扈挺站在柴门外面,正朝着空叔打着招呼。
空叔转过身,朝着柴门走过去,把挂在门柱上的那根麻绳扣解开,将柴门挪开了一条缝,说:“扈保长怎么来了?进来吧!”
扈挺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挪进了柴门。空叔觉得不对劲儿,忙往前走两步,扶住了扈挺,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哎!昨晚不慎摔了一跤,疼了一宿,本来觉得没什么事,今天早晨却是这样了!”扈挺沮丧地说。
“喔!伤着筋骨了没有?”空叔关切地问。
“不晓得恁,所以来叫空叔看看,知道空叔懂这个!”扈挺说。
“好说!快进屋”空叔应喏着,便搀扶着扈挺进了屋子。
进了屋,关了厚厚的木板们,扈挺就觉得眼前立马黑了下来,好像是一步就跨进了黑夜之中,这间屋子唯一的透光点就是那个圆窗了;那个本来不大的椭圆形窗,糊了好几层厚厚的黄裱纸,根本就透不进一丁点儿的阳光,暗黄色的窗纸上泛着暗黄色的微亮,撒在窗底下的那座大土炕上;土炕上贴着窗户的位置,便有了一个八印锅那般大的光晕,那个圆形的光晕,倒像是一轮金黄的满月。
空叔把厚厚的两扇木门拉开,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空叔拿了一个高脚木凳让扈挺坐下,然后将他肥大的裤子一直撸到裤根处,见扈挺那条伤腿肿胀得很是厉害。空叔指挥着扈挺蜷腿伸腿、活动关节,发现没伤着筋骨,总算是放下心来。
“还好,没伤着筋骨,只是肌肉拉伤!你且稍等!”空叔说着,站起了身子,从腰里取出了一把拴着红线的铜钥匙,走到西偏房门前,打开了挂在西屋木门上的一把大铜锁,空叔闪身进了西屋,不大一会工夫走出来了,他先把门拉上,把锁重新锁好,又把钥匙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扈挺看着他,笑笑说:“空叔,你那屋子里有什么宝贝?这么神秘”
空叔也笑笑:“没什么,只是一些古书而已!”说着,他又蹲下身,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鸡蛋大的纸包。他将包裹的裱纸层层打开,最后露出了一颗像鹌鹑蛋那般大小的暗黄色的药丸子。
“这是什么宝贝?”扈挺瞪着眼珠子,死死瞅着托在空叔手里的那个东西纳纳地问。
“空谷药丸!”
“这宝贝能治我的腿伤?”
空叔瞟了一眼扈挺,神秘兮兮地说:“只须这一粒,保你的腿肿两个时辰就消退,到了中午,你就能健步如飞了!”
“这么神?”扈挺有些怀疑地问。
空叔不再搭话,只是端了一盆热水,放到扈挺的脚底下。空叔先用一条毛巾,醮着热水将扈挺的那条腿细细地擦拭了个干净,用取出一个小碗,将药丸放在里面,又倒了一些酒,便拿起一根小木棍,将药丸捣碎,充分地搅拌均匀了,那碗里便有了一滩黑乎乎的液体,液体的表面还泛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斑。空叔又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小绒布,醮了药水,在扈挺的腿上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那药水一沾到皮肤,扈挺只觉得整条腿凉飕飕的,刚才那火辣辣的疼痛立马就消失了。
空叔做完了这一切,吁了一口气,伸了一下腰,看着扈挺慢慢悠悠地说:“你且不要走了,这药水须隔半个时辰擦拭一遍,到中午时擦上三四遍,你的腿也就好了!”
扈挺慌忙双手抱拳施礼,语气中带着感激:“多谢空叔了!”
空叔笑笑:“扈保长不用客气,一个村住着,不用这么见外”
空叔转身又沏了一壶茶,倒了两茶碗儿,端着一碗递到扈挺手里,说:“来!喝茶!”
扈挺接过了那个瓷茶碗儿,仔细端详着,见那茶碗儿里的茶水,通体金黄,没有任何杂质,清澈透亮,扈挺忍不住呷了一大口,吧嗒吧嗒嘴,却觉得味道怪怪的,再吧嗒吧嗒嘴,又感觉舌头麻麻得没了知觉。吓得他赶紧放下茶碗儿,张大着嘴巴,抬起手指指自己吐出来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哄……叔,舌头,麻啦……”
空叔哈哈地笑了一阵子,说:“这种茶,需要慢慢品,谁让你一口喝下去的?”
扈挺尴尬地笑笑,伸出一只手揉了一会儿嘴巴,感觉好了一些,便又问:“这是什么茶?”
空叔端起茶碗儿,呷了一小口茶水,慢吞吞地说:“空谷茶”
“空谷茶?”扈挺又懵了。
“常喝这种茶,清肺利脾,延年益寿的”空叔说。
扈挺听了,迅速地将茶碗儿里的最后那口茶一饮而尽,把那个空茶碗儿递到空叔手里,说:“空叔,再来一碗儿!”
且说两人一边喝着茶,空叔一边给他涂着药水,不知不觉已经是午时。空叔给他涂完了第四遍药水,站起身来,说了一声:“好了,你且起来走两步试试!”
扈挺站了起来,把撸在裤根处的裤管儿放了下来,先小走了两步试了试,感觉那条伤腿没有了一点儿疼痛,扈挺又出了屋门,在院子里跑了几个来回,还放肆地健跳了几下,脸上洋溢着惊喜,冲着门口的空叔喊道:“空叔,一点儿也不疼了,真是神了哎!”
空叔看着院子里又蹦又跳的扈挺,微笑着没搭话。
扈挺走到屋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伸到空叔的面前,笑着说:“空叔,我这腿能好得这么快,多亏了你了,这点儿铜钱还望你笑纳!”
空叔瞅着摊在扈挺手里的那一把铜钱,脸上泛起了不悦,语气冷冰冰地说:“你这是做什么?取笑我呢!”
扈挺忙说:“哪里啊!空叔,这些只是给你的治疗费!”
空叔一抱拳,笑着说:“扈保长不必再说了,我给你治疗腿伤是看着咱们爷们儿的感情,绝不是为了赚钱的,扈保长请便吧,我就不远送了!”说着,转身进了屋。
扈挺看着那两扇已然关闭的黑漆木门,表情纳纳的,心里却翻涌着无限的感慨,村人们都说空叔虚怀若谷,不为名利所动,果不其然啊!
扈挺刚出了空叔的大门,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他,扈挺循声回头观望,见一辆马车正从巷子里走过来,王大婶坐在车尾,怀里抱着一个花包袱;王大叔坐在车头,手里扬着马鞭;喊他的正是王大婶子。
“扈保长,腿伤好了?”王大婶招呼着。
“好了,大婶子这是要干嘛去?”扈挺问。
“跟你叔赶集去,你不晓得今天是口埠大集吗?”
扈挺笑了笑:“你两口子可真有意思,这个时辰去赶集,怕是到了那里,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王大婶:“这个扈保长就不懂了吧,这个时辰赶集,可以去买卖不了的便宜货,很是划算,我和你王叔都是这个时辰去赶集的!”
扈挺笑笑,没搭话,他就觉得王大婶子也是个名不虚传的女人,这个婆娘过日子那是精打细算,村子里出了名的吝啬鬼。
“你去吗?去就上车,捎带着你”王大婶子还在喊着他,说着话的当际,那辆马车已经与扈挺错身而过,走出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我就不去了!”扈挺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一句,话音刚落,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闪过了一个念想:剃头。他要去剃头,武罗锅会给他剃头,更重要的是潘玉香会给他洗头。想到这里,扈挺转过身,朝着已然错身的马车高声喊叫着:“王大婶,停一停,我跟着你们去……”
好在马车还没走出多远,王大婶终归是听见了扈挺的喊声,她拍了拍王大叔的肩膀,王大叔一提缰绳:“吁……”那匹马停了下来。
扈挺跑过去,气喘吁吁地上了车,找了个地方坐定,王大叔又扬起了鞭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鞭哨,嘴里喊了一声:“驾……”那匹马又扬起了四蹄往前奔跑。
“扈保长可真是奇怪,刚才叫你不上来,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想去了?”王大婶子看着扈挺,打趣着说。
“我突然想起来要去买点儿东西,早晨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婆娘特地嘱咐的……”扈挺编了个借口。
没想到王大婶用狡黠的眼神瞅着他,直接戳穿了他的谎言:“扈大保长没说实话吧?你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可是瘸着腿,婆娘会让你赶集买东西?说到这事了我也纳闷,你的腿怎么好的这么快?到哪里淘换的灵丹妙药?”
扈挺笑笑,说:“空叔给我治的,说是什么空谷丸,也真是神了,空叔给我搓了那么几次就好了!”
王大婶:“喔!我也听说空叔最近给人治病,药到病除,看来是果有此事,而且还分文不取!”
“是啊!确实如此,空叔可不是一般的人啊!”扈挺感叹了一句。
两人都不再说话。
车头的王大叔突然问了一句:“扈保长,你的腿是什么伤的?”
“喔!喔!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扈挺回应道。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听见马铃摇摆清脆的叮当声,车轮滚动发出的轰隆声,以及车盘在速度中扭动的吱悠声!
扈挺接着王大叔刚才的问话,陷入了沉思,他在琢磨着昨晚自己经历的那一幕:是谁砸了我那一砖头?虽然黑暗中没看清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但能肯定那个东西就是朝着自己砸过来的,也多亏没砸到自己身上,不然,肯定伤得比现在要严重,是谁呢?谁发现了自己趴在武罗锅家的窗口上偷窥呢?这个问题很严重的,奶奶的,要让我知道是谁,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扈挺琢磨着,越琢磨越生气,伸出手摸了摸腰里别着的盒子枪。
盒子枪是他求爹爹告奶奶死皮赖脸从大哥扈信那里要来的,扈信给他的时候怕他招惹是非,千叮万嘱他
平常不要带,怕他惹事。今天他带了,这是他今天早晨刚刚别到腰里的,虽然他不知道今天带了有什么用,但他琢磨着如果再遇到昨晚砸他那一砖头的那个人,他肯定会一枪崩了他。“啪”打爆他的头。扈信暗暗琢磨着,不由得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没想到骂声高了些,竟然是脱了嘴,被一旁的王大婶子听见了,“吆?扈保长这是骂谁呢?”
扈挺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忙脸上堆笑:“没骂谁,骂我自己呢!”
王大婶子笑笑,没说话。
王大叔平常以拉脚为生,赶车肯定是好把式,这毕竟是他赖以生计的手艺,所以那匹马跑得也就飞快,一袋烟的工夫,就来到了集南首,为什么来集南呢?集南便是蔬菜水果市场,王大婶的目的就是来划拉便宜果菜的。王大叔一扽缰绳,那匹马收了蹄。扈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王大婶子说:“扈保长!我们在这里买点儿果菜,半个时辰就好,你一会儿早过来,再把你捎回去!”
“谢谢王大婶儿,你们且忙你们的,我逗留一会儿,下午坐陈吉福的马车回去就是了”扈挺说着,便向二人告辞,转身顺着集街向北而去。
已过午时,集市上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人流,有些商贩们开始忙着收拾摊位,准备回家了。
扈挺真想去剃个头的,他也不着急,他晓得武罗锅两口子总是这个集市上最晚收摊的那个,不到日头西沉是不会回家的,他就这么慢慢悠悠地由集南往北走着,走到同福包子铺,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包子铺里飘出来的那缕浓郁的香味儿像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双腿,使他再也迈不开步子,同时,他觉得肚子也咕咕乱叫,变换着各种腔调抗议着,控制着他循着那股子香味儿走过去。扈挺几乎是无法抗拒地钻进了同福包子铺。
包子铺里人声嘈杂,座无虚席。门口有八座炉灶,每座炉灶上又叠压了一笼笼的屉笼,有一人多高,都泛着白色的水雾,喷着浓郁的香味儿,即使这么多的屉笼,那包子还接不上遛,客人须提前支了钱,找好了座位,再按照码号一个个的上包子。
扈挺先支了钱,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包子端上来,那肚子还在吱吱地唱着反调儿,扈挺不免有几分不耐烦了,刚想要站起身来催一催,这个时候,门口轰隆隆地进来了一大帮子人,包子铺里立马就满满当当起来。
屋里满了,门口还有些人不断地往里挤,有一个长满闹腮胡子的彪形大汉就挤在了扈挺吃饭的那张桌子跟前,身子紧紧地挨着扈挺,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都让开,都让开!”紧挨着他的闹腮胡子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喊着,刚进来的那帮人便呼啦啦地硬往两边挤,留出了中间一条两尺来宽的夹道,门帘子一掀,由门口进来了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像个猴子,下颚一撮黑长毛格外醒目,正从人墙挡起的夹道走进来,他迈着方愣步,右手握着一支马鞭,不断地拍打着左手掌心,鼻孔朝天,一双蝌蚪眼不断寻摸着四周,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此人扈挺认识,他就是恶贯满盈的毛三,着着实实的地痞无赖。
毛三进了店铺,高喊了一声:“胡老板呢?快给我出来!”
从人堆里挤出来了一个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大额头,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却长着一副与面相极不协调的五短身材,此人便是同福包子铺的老板胡清风。
胡清风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说:“三爷来了,不知这次来有何贵干哪?”
毛三马鞭一横,小眼珠一瞪:“你赚钱赚傻了吧?有何贵干?爷来你这里能干什么?收保护费呗!”
胡清风慌忙作揖:“三爷,我的保护费上个集不是刚交了吗?怎么还来收?”
“上一集是上一集的,就那几个小钱儿,还不够我们兄弟打牙祭的呢!你胡老板生意这么好,还在乎这几个小钱儿?”毛三摇着马鞭说。
“这!这!这……”胡清风面露难色。
“怎么?胡老板不愿意交钱是吧?你还给我听好了,以后你的保护费跟他们的不一样了,他们是一个月一收,你的就要一集一收了!”
“为什么呢?”胡清风纳纳地问。
“为什么?因为你买卖好啊!爷决定的事,你还要问为什么吗?”毛三的语气有了几分愠怒。胡清风还要再说什么,人堆里挤出了一个女人,却是胡清风的老婆,她扽了扽胡清风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拿起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递到毛三的手里,满脸赔笑地说:“三爷莫生气,我们两口子都听您的,这些钱,你先拿去!”
毛三拎着钱袋子先掂了掂份量,既而脸上荡漾着满意的微笑,看着胡清风的老婆说:“嗯!还是胡夫人通情达理”随即一摆手,“兄弟们,撤!”一帮人轰隆隆地就往外走。
紧贴着扈挺站着的闹腮胡子一迈脚,正巧踩在扈挺的脚面子上,闹腮胡子也没搭理他,继续向门外走去。扈挺一拍桌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怎么踩了人也不说声客气话,就这么走了吗?”
刚才毛三敲诈胡清风的一幕,扈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立在桌子旁,只见他的两双眉毛倒竖,眼睛里喷着凶光。
闹腮胡子又走了过来,走到扈挺的身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不屑地说:“我就是踩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扈挺不动声色,一只手却搭在腰里的盒子枪上,冷冷地说:“出门在外,说话有点儿分寸,不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
闹腮胡子听了,突然火冒三丈,顺手从身边抄起了一把木凳,高扬了起来,嘴里喊着:“奶奶的,你是找死!”说着,照着扈挺就要打。
“给我住手”门口一声断吓。
闹腮胡子举着凳子,眼睛向门口望去,只见毛三站在那里,怒视着他。“没听到我说话吗?把凳子放下!”毛三又喊了一声。闹腮胡子这才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放下了手里的木凳。
毛三瞅着扈挺,见这人容貌不俗,面对着这种场面,又是神情自若,稳如泰山,就知道这人来头不小。要说毛三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外表看似莽撞,却是颇有些心机,竟然会审时度势,察颜观色。毛三深知,乱世出英雄,高手无处不在,像他们这样的地痞流氓,欺负些小老百姓还行,真是得罪了什么帮帮派派,绿林好汉,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看来做一个流氓痞子也是有学问的,没有这点儿本事,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是决然活不到今天的。
毛三冲着闹腮胡子喊道:“五哥,快给这位大哥赔礼道歉!”
五哥先看看毛三,又瞅瞅扈挺,最后双手朝着扈挺一抱拳,忿忿地说了一句:“得罪了!”然后迅速地走向门口,一掀门帘出去了,毛三也随后领着一帮兄弟都出了门。
扈挺这才把一直按在盒子枪上的手拿了下来,重新坐定。
一会儿,胡清风亲自给他端上来了一屉笼包子,说:“大哥,这是你的包子!”
扈挺刚才还是咕咕乱叫的肚子,经过这一阵子闹腾,也不再叫唤了,只觉得涩涩地泛着酸水,他从屉笼里拿起一个包子,一口塞到嘴巴里,几口就咽了下去。
胡清风说了一声:“大哥,你慢点儿吃!”随后一摆手,“给客官来一碗鸡蛋汤!”跑堂的伙计给他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鸡蛋汤,扈挺也不使汤匙了,取出了里面的汤匙往桌子上一扔,端起碗来就喝了一大口,一口就喝了大半碗。
“再给大哥来笼包子,来碗蛋汤!”胡清风又朝着伙计喊了一声,随后在扈挺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支了一笼包子的钱!”扈挺连连摆手。
胡清风忙说:“大哥还跟我提什么钱?今天这顿包子,兄弟请了!”
“这个!怎么好意思?我也没帮老板什么忙,无功不受禄啊!”
胡清风说:“大哥,你可知道刚才的那一帮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扈挺吃着包子,故意地问。
“他们可是当地响当当的地痞无赖,领头的是毛三,他爹可是本镇的镇长毛淤青,这样的人你也敢惹他们?”胡清风说着,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惊恐。
“奥?这么牛逼?哈哈哈哈,我可不怕他们!”扈挺表情自若,谈笑风生。
胡清风瞅着大笑的扈挺,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来头不小,不是一般人,突然间眼圈红了,轻轻抽泣起来。
扈挺见他哭了,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鼻子?”
胡清风说:“大哥有所不知啊!兄弟在这里做这个生意,可被那个毛三害苦了,小店虽然看似生意兴隆,但实在是薄利经营,却怎么经得起那个毛三隔三差五地来取什么保护费,说实话,这些年赚得一点儿钱都给了他了,呜呜……”胡清风说着,竟然是哭出了声。
扈挺听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说了句:“兄弟莫哭,以后大哥给你撑腰,他若再来,你且去叫我,我定然打爆他的狗头!”
那胡清风听了,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口把泪水左右一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大哥说的可是实话?如此,兄弟先给你磕头了”说着,就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扈挺忙从地上把他搀扶了起来:“你这是做甚?”
胡清风说:“只是不晓得大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兄弟到哪里请你呢?”
“扈家,扈挺!”
“如若大哥能让那毛三不再来敲钱,兄弟愿意拿出本店利润的一半,每月按时孝敬大哥!”胡清风斩钉截铁地说。
胡清风能这样说,也是被逼无奈,想那毛三贪得无厌,隔三差五地来敲诈,他每月基本上是没有结余的,之所以能对扈挺这么说,心里琢磨着即使给了扈挺一半的利润,起码自己还能赚到剩下的那一半,这是一笔划算得来的账。
扈挺应到:“兄弟见外了,这个倒不必,不必!”
胡清风语气铿锵:“兄弟说话算话,这件事就拜托大哥了!”
扈挺双手抱拳:“好说,好说,你且照顾生意,我先走了,有事到扈家叫我就是!”言罢,扈挺从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两个铜板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就要往外走。胡清风说:“大哥这是做甚?”
扈挺说:“一码归一码,我刚才只支了你一笼包子的钱,这两个铜板是支付你另一笼包子和蛋汤的钱。”
“这,这个,不必了,大哥”胡清风还想说什么。
“好了,你且收下,什么都不必说了”扈挺说着,转身向外走去,一掀门帘出了门口,胡清风一直送到街面上,朝着扈挺不断地挥手致意。
却说扈挺,吃了个肚儿圆,顺着已然空荡荡的集街向北而去,他还琢磨:也不知道武罗锅的剃头摊收了没有。
刚走了几步,就发现从北边过来了一大帮子人,轰轰隆隆,吵吵闹闹的,当头的那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刚才在包子铺里遇到的毛三。后面还跟着十几号兄弟,其中四个人高举着双手托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不挣扎,身子直挺挺的,看那身材,扈挺就觉得面熟。
等这帮子人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当隙,扈挺细细打量:哎?这个女人不是武罗锅的老婆潘玉香吗?他立马就觉得不对劲,断定了这帮子人又要作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随即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喊,那是铿锵有力,地动山摇。一嗓子把所有的人都惊得立住了身子。
扈挺向前又紧赶几步,指着四个还举着潘玉香的大汉厉声呵斥:“把人给我放下!”
那帮子人见扈挺剑眉倒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心里没了底气,竟然乖乖地把潘玉香放在了地上。潘玉香跑到扈挺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怯怯的眼神瞅着毛三。
毛三滚鞍下马,朝着扈挺一步步走过去,他的那些兄弟们也呼啦啦散开,围成了一个大圈,将两个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