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陈利见陈白惨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在陈利心里,陈白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是战无不胜的真英雄,然而现在父亲却!
“利儿,你和季耳都到为父身边来。”陈白慈祥看着悲痛的陈利和季耳,伸出自己唯一的右手,向两人招了招。
“相爷!季耳该死!!季耳该死啊!!”陈白的声音惊醒了呆愣在那里的季耳,随即这个让陈氏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痛哭着跪倒在地,咚咚磕起响头,声声入耳,满额是血!
“起来!大丈夫岂可做小女儿态?让你过来便过来!现在岂是你磕头的时候?本相还没死,死了再哭不迟!”陈白见季耳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暴怒吼道。
两人闻言来到陈白身边,陈利全程哀恸——他是了解自己父亲的,不管伤重如何,仅凭阉人这一点,陈白就绝不可能苟活下去,但陈利并不想失去父亲!他是天生阉人,他注定无后,他的直系亲人注定走一个少一个,而这也是陈利如此爱护陈和的原因。
“咳咳咳,”陈白异常虚弱,玉簪定命也只是饮鸩止渴,并非就治好了他,“和儿情况如何?”
“二公子比初醒时好了许多,也不再有疯言疯语。”季耳恭谨答道。
陈利目视季耳一眼,“父亲,儿观和弟只是因坠马伤了头部后有些失忆,寻一良医便能治愈。”
陈白微笑着看了一眼自己长子,知道这是陈利不想让自己担心,于是接着道:“那便好,和儿是你亲弟,你们兄弟关系一向极好,有你照料为父放心。”
“你等可知我为何伤重至此?”
季耳不答,陈利道:“父亲为陈氏顶梁,伤父亲者必是与陈氏有仇隙。以孩儿观之,若非私仇,便一定是姜姓一伙所为!”
陈白欣慰看了陈利一眼,“不错,处变不惊,不急不躁,条理有序,是干大事之人。伤为父之人正是姜姓一伙!吕氏、国氏、高氏均有参与!但为父并不恨他们,因为仇恨只会搅乱你的思绪而杀不了你的仇敌。利儿,为父有几句重要话说与你听。季耳,你去带和儿过来,邹先生还有衍公子,可否与季耳同去,也看看我那孩儿之病。”
“应该的,”邹奕闻言点点头,随后带着邹衍与季耳离开了显阁。
此刻偌大的显阁仅有陈氏父子两人,显得分外空旷静谧。
“利儿,为父也不瞒你,若不是得邹先生相救,为父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但就算先生用秘法吊住为父一口气,也救不了为父的命,所以为父现在与你说的,便是临终遗言,一定要认真记着!”
“父亲请讲,孩儿百死不敢忘!”陈利跪伏于地,用力磕头叩首。
“起来,你我父子无需这些虚礼,何况大丈夫哪能动不动便给人叩首?”陈白不满陈利反应,虽然知道是这孩子的孝心,但现在的陈氏容不得柔情,它需要的只有铁血!
“与慈父叩首,孩儿无羞无愧。”陈利泪流满面,回答得铿锵有力。
“好了好了,到为父身边坐。”
陈利依言坐到陈白身边。看着陈白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对姜姓一族的痛恨达至顶峰。
“利儿,你当知我齐国陈氏本是陈国君族旁支,先祖为陈厉公幼子陈完,而陈氏又是妫姓一支,乃虞舜后裔。”陈白直直望着自己的长子,极为严肃。
“孩儿自然知道。”
“好,现在为父告诉你的,是我陈氏最大的秘密,也是只属于陈氏家主的秘密,而说到这个秘密之前,为父必须问你一件事,”陈白点点头,“你可知夺天奇册?”
“孩儿不知。”陈利确信从未听过此物。
“好,为父便与你讲讲这夺天奇册,”陈白拉着陈利的手道,“歧周延绵至今已一千四百多年,而你当知道歧周之前还有姒夏与殷商,而这三大朝代之所以能称王成朝,便是因为夺天奇册!夺天奇册来历极为久远,可追溯至三皇五帝甚至更早时期,来历已不可考,但夺天奇册确实配得上夺天二字,可谓夺天地造化之精华,成经天纬地之奇册。那时之人尚遵循禅位让贤古风,而夺天奇册便是君王之所以能成君王之凭证与良师——三皇五帝皆从其上学得至圣本事,从而使天下安享太平。然而至夏王禹时,禹王传夺天奇册于贤人皋陶,皋陶热忱心慈,误中禹王之子夏启奸计,致使夺天奇册崩散遗失,夏启杀死皋陶,言其病死。又在禹王死后,诛杀贤人伯益,自立为夏王,绞杀一切反抗者,开我九州‘家天下’之始。”
“不知这和父亲的秘密有何关系?难不成我陈氏藏有夺天奇册残篇?”陈利极为聪颖,明白父亲在交代遗言关头,绝不会讲无关的传说故事给自己听。
陈和微微一笑,仿若看到了年轻时自己从自家父亲那儿听到这个秘密时的模样,呵,真像,连反应都如此相似。
“利儿莫急,听为父接着与你讲,”陈白挪动了下身子,实话说,他现在左臂断臂处和下身是钻心的疼,“你当知道,当今周室没落天下大乱,有无数学家兴起,他们各有本事各怀主张,其中标志性人物,甚至有飞天遁地之能。比如救为父者便是阴阳家之代表邹奕。”
“孩儿当然知道。”陈利点点头,如果他连这都不知道,也不配做陈白长子了。
“但你可知为何夏室没落与商室没落时却并无这诸多学家兴起?”陈白接着问道。
“孩儿不知。”陈利诚实回答。
“哼,因为那时有更为恐怖的事物存在!商亡以前,此天下乃人与妖族共有之天下,所谓妖族,便是禽兽虫鱼经历机缘而开启灵智,此类皆可称为妖,而妖达至顶峰便是妖仙。姒夏末期君王桀曾有倚仗蛇类妖仙褒姒挽救大夏的历史。利儿可觉得如今这乱世残暴无情命如草芥?为父可以告诉你,那时的平民比现在惨十倍百倍不止!上位者可以随意以一城一域人民之血肉献祭供奉妖仙,而只为请妖仙助己。平民皆是上位者货物,可以随意支配随意宰杀。后有商汤出世,依仗仙人伊尹与妖仙玄弥灭亡暴夏,传说伊尹曾集齐夺天奇册,为最顶级仙人,而玄弥便是商人图腾中的玄鸟!”
“那我陈氏图腾火狐?”陈利异常惊讶,原以为只是传说中的事物想不到竟真的存在。而下一瞬间,他便联想到了陈氏图腾中的那只火狐。
“对,那就是我妫姓守护,也是狐类大能妖仙颢炽。”陈白肯定道。
“父亲,孩儿不懂,既然有此妖族,那为何现今却不见一只妖现世?”陈利疑惑道。
“呵呵,那就要说到我大周第一奇士,开朝国师吕望了,也就是姜姓那伙人的老祖宗。
殷商传世一千五百年,至商王帝辛也就是商纣王时,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大事。当时年轻的帝辛雄才伟略,在商容、比干、闻仲等一干贤臣的辅佐下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谓太平盛世。
然而有盈有亏,妖族却因此生活得前所未有潦倒,只因人世太平安乐,也便无需供奉依仗妖族,甚至为私利谋杀妖类贩卖妖奴。后有青丘狐类妖仙妲己不满于此,魅惑帝辛,诛杀贤臣,穷兵黩武,将天下搅乱彻底。
妲己的行为得到许多妖族响应,于是人妖大战开始,一方是死忠于殷商的殷商族人和部分妖类,而另一方则是西岐领衔,文王父子领袖,吕望指挥的人族与部分图腾妖类。当时确实没有如今这诸多百家,当时人族唯有道家,而道家之源便是这夺天奇册!夺天奇册散落流传各处达三千多年,虽深奥复杂难明,但到底学得点皮毛也能有诸多本事,再加上各自总结发扬,开创了道修之脉。当时可不止有武士与修士,在其上者还有灵士与羽士等大神通者,而羽士便是仙人。
和儿当知道武士有三大境界,名为集气、炼气与御气,而当时灵气浩广无须集气,所有人族道士皆是从炼气开始,故当时道士也自称炼气士。
当时一场大战,拉锯二十多年,最终人族胜利,而吕望功不可没,传闻他曾得伊尹道统传承,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莫测之智,兼具上仙法力,集众多奇宝炼封神榜,封杀众多妖族,削减月阴灵气,致使天地再难生出妖族。
而这场倾世大战亦使人族人口锐减,其中炼气士更是死伤殆尽。于是周武王姬发在吕望建议下,分封天下三百六十五域诸侯国,以“兴灭继绝”传统为由不追究商周大战中死忠殷商之族与残余商人之罪,休养生息延绵至今。
但延绵至今,大周早已名存实亡,天下各大诸侯谁还管缩居于洛邑的周王?所以此时正是大丈夫成不世功业之时!我陈氏便有一册夺天,得自吕氏。本是吕望留给吕氏镇国之宝,其中奥妙无穷!”陈白显得极为激动,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了进来。
“哦?想不到相爷不仅知道这等远古秘辛,更有夺天奇册这等宝物,有意思。”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突兀的在显阁响起。
“谁?!”沉浸于父亲言辞中的陈利猛然望向声音源头。
邹奕父子、季耳和陈和不知何时都站在了显阁阴影处——邹奕还是那副白发苍髯镇定自若的表情。邹衍还是吊儿郎当。季耳木桩似的站在那儿,表情显得焦急愤怒,明显被人定住。而陈和则是一脸无语的望着他现在名义上的老爹和大哥,心里暗暗吐槽:尼妹的要说秘密也找个隐秘点的小黑屋说啊!在这么大个屋子里光明正大的说真的好吗?!还有这他喵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世界啊?!连人妖大战都有了?不会还有个国家叫泰国吧?!
“邹奕先生,我儿可好?”陈白相比陈利的反应镇定得多,而这便是处变不惊。
陈白的冷静让一直吊儿郎当的邹衍眼前一亮,他明白陈白此刻不慌那是骗人的,要知道夺天奇册何等至宝,对修士的吸引力更是难以想象。但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以邹奕阴阳修的身份,要杀死这里的所有人都太简单了。再加上姜姓对陈氏展开的阴谋,实在是内忧外患。但陈白却没有一丝慌乱,哪怕他是一个将死之人。
“陈白果然有几分豪杰气!”回想陈白遇刺到现在的种种反应,邹衍对陈白的偏见终于有了改观,不再片面的将其视为窃国鼠贼。
何谓豪杰?执于心、勇于事、雄于胆者是为豪杰。
“公子无事,陈相大可放心。”邹奕望着陈白,话里有话。
“陈某真可放心?”陈白同样意有所指。
“‘俜五世,鸠鹊巢。青龙地,改新君。此子有火相,当旺于木齐之地。’陈相可还记得?”
“那是自然。”
“世道已乱数百年,人间如同炼狱。老夫此生唯一愿望便是了结乱世,现今希望便在陈氏二公子身上。本是一条船上人,何来凿船自沉之理?”邹奕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动弹不得的陈和,淡淡的道。
“先生真对夺天奇册不敢兴趣?”陈白再问,直接了不少。
“呵,关于这些远古秘辛,老夫所知远比陈相所知更多,而且陈相所谓秘密有许多错处。陈相可知,所谓《夺天奇册》乃大周国师太公望整理伊尹道统和自家积累所成之物,乃有字奇书,而那真正的神物乃无字天书,为一玉石板书,《道经》、《河图》、《洛书》、《天解》等等皆是指它,其上本事并非谁都学得会的,唯有有缘人方能从其上学到本事,如三皇五帝者——伏羲于其上学得三《易》,后周文王姬昌结合太公望所整理之《夺天奇册》,作《周易》;燧人于其上学得《敥》,后流入妖族,朱雀便是以《敥》成神;神农于其上学得《食》与《药》,今医家、农家、食家等等学家皆是续神农遗泽;黄帝最是有缘,于其上学得《渺》,乃道下之道,遂成天道;高阳、帝喾、尧、舜皆有收获,然收获皆小。这才是万法散播而万变不离其宗的缘由,至于《夺天奇册》确实高妙,有不测法可学,不过确实无法让老夫生出独占之念。”邹奕开口道。
“原来如此,可否将他们身上禁制揭开?”陈白点点头,同时目视被邹奕定住的陈和与季耳。
邹奕闻言点头,随意一挥手,陈和与季耳便感觉自己身上那种无形禁锢消失无踪。
“邹先生不觉得自己行为过于无礼了吗?”季耳活动了下双手,他实在没想到修士之能如此可怖,竟然瞬息之间便来去于陈和居所与显阁之间。
“闭嘴!”陈白喝止季耳。只因陈白明白一个乱世中最基本的道理——蝼蚁没资格质疑强者的任何决定。
如果陈氏有比邹奕更强的修士,那邹奕父子偷听的行为无疑是找死,反之则是光明正大。强者可以肆意,弱者只能忍受,这便是属于乱世的丛林法则。
“和儿,到为父身边来。”陈白向陈和招手。
我们的陈和此刻心理是极为复杂的,作为一名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的穿越新手,对未知的恐惧他是有的,而且他可不是什么特种兵武林高手之类的优越穿越人士,身上也没有系统戒指之类的金手指,他就一懂点建筑知识的小建筑师而已,而修房子的本事显然不能在这个杀人不比杀鸡难的异世给予他安全感。嗯,装失忆吧。
陈和一脸懵懂的来到虚弱的陈白身边。
“可还记得为父是谁?”
“不记得。”
“可还记得你母亲与兄长是谁?”
“不记得。”
“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
“我是陈和。”
原本在陈和一个个“不记得”的回答中越来越失望的陈白听到陈和最后一个回答后,眼睛猛然一亮,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仅存的右手牢牢握住陈和的手,
“好!其他都可以忘,唯独不能忘了你是谁!你是陈和!是我陈白之子!是我先祖陈完陈敬仲第五世孙!是未来齐国九百万里土地之主人!”
陈白激越的神情深深刺激了陈和,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中苏醒,那是一种澎湃高涨的炽热!
“利儿与和儿,你俩兄弟好自为之。若为父没料错,姜姓必定有下一步计划铲除陈氏!陈氏基业皆在你兄弟二人肩上!取夺天奇册残篇钥匙一直在这儿!”
陈白猛然将田床旁赤印摔碎,露出里面半叶袖珍铜翅,“曾祖陈乞于五公子之乱时由吕无诡身上所得,后于太公陵墓中得奇册残篇,现存于先祖陈完墓中!为父驽钝非学剑之才,虽从奇册上学得剑技,但毕竟成就有限,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但为父相信你兄弟二人必能超越为父,学得惊天本事!”
陈白声音嘹亮,并未避讳季耳与邹奕父子,只因季耳无需避讳,而邹奕父子若起歹心,避讳又有何用?此陈白豪气所在。
话毕,陈白猛然拔出头顶玉簪,于喷薄血柱中仰天狂叫三声——
“齐非姜齐!非吕齐!为妫齐!为陈齐!”
其声凄烈炽霸,响彻浩大显阁。身亡之时,怒目圆睁,仿若拼搏。
后人有诗赞陈白曰:
萧萧昆仑木,邈邈青龙城。
俜自桓公起,历经五世人。
代代豪杰出,事事尽心神。
陈白真肝胆,无愧虎父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