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初三的晚上,那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刮起了东北风,不一会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片像刀子一样抛向田野和村庄。刹那间人们都躲进了家中。
天太冷了,父亲弄来些玉米芯围了个圆圈又弄些玉米裤放在圆圈中间,一会那火被燃着了,我们一家人围了过来,大家都把手伸向那红红的火苗,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孔支书快开门。”是治安主人王有力的声音。
“老王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父亲打开门说。
“唉……,我真是不想来!我……。”
“别急,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搬了个凳子递了过去说。
“公社的黄社长来了说是要召开一个什么大会……对了,还有胡三他们跟着……。”王主人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说:“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父亲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急,把你这军大衣带上。”母亲忙去找来。
“我跟你一块去吧爹。”我站起来说。
“对,我们都去。”姐.哥她们都说。
“你们都别去!”父亲认真地说。
父亲和王主任走了,不一会我对母亲说我要上厕所便独自向大队部走去。当我走出有百十米远时,大队的大喇叭传来一个陌生的喊叫声:
“孔家营的乡亲们,今天咱们要召开一个特殊的群众大会,希望大家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队部!”
我来到了大队部一看,除了父亲和王主任外其余的就是黄社长和胡三,孔连法,孔尚均,竟没有一个村民到场。父亲看到这种场面心里明白了许多,他看了胡三又看了看黄社长他笑了;
“黄社长屈尊驾到莫不是来孔家营住传达中央指示的吧?”
“孔支书啊,这回让你猜到了,中央有精神要在全国各个领域里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揪出来,咱乡先在孔家营开刀!”黄社长从兜里摸出香烟抽起来。
“听黄社长的话音是把我孔文海当成走资派了?”父亲笑道。
“所以嘛……你可要配合哟!”
时间过了好大一会仍不见一个群众前来。
“我说黄社长,就你……就你能把孔家营群众喊来?不是我说,只要孔支书一句话群众就会马上到齐!”王有力并没有直看黄社长只是望着门外在说话。
“是吗?”黄社长看了看父亲苦笑了一下说:“孔支书,把你的群众都叫过来吧!这会是必然要开的,倒不如……。”
父亲没有说什么,他竞自来到扩大器前,打开话筒说道:
“乡亲们,今天夜公社黄社长来咱村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请大家速来参加!”
不大一会,便有不少的群众到来,他们分别与父亲打招呼:
“孔支书您好!”一青年人向父亲招了招手。
“孔支书今天是不是要和我们商量春季生产的事?”队长孔凡旺问父亲。
“孔支书呀,你今年引进的小麦品种看上去好的多,可以断定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哇!”孔庆得队长笑哈哈地说。
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笑了笑。
“乡亲们大家注意了,黄社长用手指敲了几下木桌子喊了一声,人们仍旧在下边议论纷纷。这时胡三高叫起来:“你们都别吵吵了,我亲家黄社长有话对大家说!”
人们还是说话不止,还有些人用鄙视的目光扫了一下胡三。这时父亲轻轻咳嗽一声,一霎间整个个会场异常的寂静,父亲说道:
“老乡,爷们,咱们这个会由公社黄社长主持。”
此时的黄社长脸色很难看,过不时地用他那肥大的屁股在椅子上拧着,他掏出一根香烟来正要点火时,胡三忙走上前化了一根火柴给他点上,黄社长吸上一口镇定了一下自己情绪开口了:
“造反派的群众们,我们今天夜里一不是商量春耕备播之事。二不是探讨什么农科技术问题,我们今天就是要……。”
“你这人一不搞春季生产,二不传授农业技术,这么冷的天把我们大家召来不是要惩罚人的吧?”恰好赶来的宏喜抽了一句。
“惩人?今天黄社长就是来咱村批斗走资派的!”孔尚均白眼珠一翻说。
“走资派?谁是走资派?”宏喜两眼一瞪说。
“胡三哥说了,孔文海他……他是走资派他……。”孔连法说着胆怯地看了父亲一眼。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他妈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孔支书领着我们致了富,说不定你那四俩瘦肉早都变成泥土了!”正好赶来的捧爷说道。
“捧爷说得对!乡亲们,咱们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办事哇!”孔二兜跺着脚说。
“咚!”黄社长急了用拳头在木桌上猛地砸了一下,“大家听了,今天是批判大会就是要对孔家营走资派孔文海进行批斗的,有人检举吗?”黄社长用眼看了看胡三。
“孔书记是老百姓的贴心人!没有孔书记就没有孔家营的今天。”众人说着都围了上来。
“谁都不能昧良心说话呀黄社长,自从孔文海从县粮局回到孔家营当支书这五年。孔家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有目共睹的黄社长,你怎能……?”捧爷走在最前边,说着痛哭起来。
“这位老人家,你说的这些话其实我也……唉……是这样的,中央就是BJ城已把最大的走资本道路的当权派揪了出来,这省里,县里,村里也一样。这不能怪我姓黄的,怨他孔文海倒霉是不是?再说了,他孔文海说那话确实像走资派,所以嘛……。”
“黄社长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孔文海打过小RB鬼子,也参加过解放战争年还上了朝鲜战场,转业后一直在为党和人民工作,不错,我是说过不是分自留地和借种地不知会死多少人这句话,但是,这是句实话,你问乡亲们我说这话对不对!”父亲说着蹲下了身子。
“孔文海站起来!”这时孔连法像狗叫似的对父亲吼道。
“啪,啪,啪!”二兜哥冲了上来照着孔连法就是三巴掌,口中还骂着:“你这个狗杂种,孔支书那点对不起你来,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知好歹的孬种!”二兜哥说着又是三个耳光,孔连法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的疼痛看了看胡三,胡三把脚一跺怒道:
“你们大家都给我听着,孔家营的天要变了,我胡三很快就要执掌孔家营的大权,你们……。”
“胡三哥,看来你是官瘾不小,我孔文海在孔家营一干就是五年,我也想歇息了。”父亲说着拉上我就要走。
我走到孔连法面前一仰脸吐了一口唾沫,走到孔尚均面前照着他的脸也是一口。我走到胡三面前又是一口,正好吐在他的鼻梁上。胡三大恼一边用袖擦着并气急败坏地说:
“你……你小子竟敢对本村长无理!”胡三说着就想动手,恰好艳雪站在门里,艳雪见他爹要对我动手便叫了一声:“爹你别……。”
“艳雪,这么大的雪你来干什么?”胡三见女儿来了收了手脚,狠狠地地瞪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不是我说你胡三大伯,你看人家升平爹卖豆腐这生意就不错,你也可以去卖豆腐呀竟来与我爹争这个村干部,其实你并没有想明白,你不是当干部的料,你就是真的当了干部,孔家营的老百姓也会跟你受苦的!”我避开艳雪的眼睛对胡三说。
“你这孩子你……!”胡三气的脸都红了;”你个孩子家知道个啥?我胡三当着众乡亲们的面不是吹的,我解放前当过保长,解放后当过村长数年。我走过的桥比你小子走的路都长,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的多,那蚊子在我面前飞我都认出公母来,那蚂蚁……。”
“爹呀你就别再说了回家吧!”艳雪在一旁听不惯了说道。
“别忙女儿,那黄社长还没宣布我村干部之职呢?”胡三说着用祈求的眼光看了看黄社长。
“孔家营造反派的群众们大家听好了,我现宣布一项决定,孔家营的全面工作今后由胡三同志负责,至于孔文海吗,由于他抗日那时也是一名积极分子,又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战争,还有这么多年来为国家做过不少贡献,咱们就给他个功过相抵不再对其过错追究,不再……。”
“黄社长你别再啰嗦了,烦死人!”一群众抢过黄社长的话说。
“早知道这个会哪个兔孙会来!”宏喜把脚一跺走了。
“唉……孔家营要回到六零年那生活了。”捧爷说着也走了。
“走吧,明天去买条长绳把肚系紧了吧。没得吃了。”一青年说着也走了。
人们一个个口中发着怨言各自回家去了。
父亲拉着我的手踩着地上的积雪向家走着,我不时的抬头用眼看他的表情,父亲会意地一笑说:
“孩子呀,你爹我不在其位也不操那份心了谁剃头谁凉快,我心里舒坦多了,唉……。”
“既然如此你还叹什么气呀?”我说。
“只是胡三他根本就不懂生产技术,这倒不说,他一心在为自己打算,看吧,他胡三会把孔家营搞成啥样?”
“风华,风华。”这时从后边传来艳雪的声音。
“爹别停下是胡三的闺女艳雪喊我。”我并没有放慢脚步。
“是艳雪哇。”父亲停下了脚步回身说了一句。
我并没有回过身来只是站着。
“孔大叔你千万别……别生我爹的气,看在我和风华从小要好的份上……其实我爹办事是想和你赌气,也是为了我和风华。”艳雪说到这走到我面前又说:“风华你也别生我的气,我爹办这事是背着我和我妈的,咱们还做好朋友,好同桌同学好吗?”
艳雪的话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是那么的诚恳而发自内心的。我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又强装着微笑了一下算是回答她了。
“天也太晚了,风华你送艳雪回家吧。”父亲说了一句。
“孔大叔你和风华回家去吧!我一个人能行。”艳雪又对着我说了一句:“风华你明天在家等我,我去你家叫你一块上学。”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艳雪真的来家喊我,她只是站在门外像是有点胆怯地叫着:
“风华吃饭了没有?”
“咿呀,今天怎么不进我家门里了,还知道羞愧?看你爹办的好事。”这时三弟出得门来冲着艳雪说道。
艳雪看了看三弟低了头没有说话。
“三弟回屋吃饭去吧。这里没有艳雪的事,都是她爹……。”
“风华呀,既然艳雪来叫你了快走吧,别上学迟到了。”这时母亲出得门来说了一句。
“啊!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天哪!”父亲笑哈哈地出得门说道,他今天穿着一套变了色的旧军装,不过我是觉得他今天精神多了,便说了一句:“爹呀你越活越年轻了呀!”
“哈……。”父亲笑了起来。
“你爹也真是的,换了别人恐怕还在家生气呢!他倒像是丢下沉重的包袱似的,看把他高兴的!”母亲说着也笑了,一会母亲又说:“他爹你也快去吃饭吧,你不到公社去找谷先生去的吗?”
“我知道了。”父亲又笑着对我和艳雪说:“你俩个要永远做好朋友哇。”
“孔大叔放心吧,我们会的!”艳雪回了爹的话拉上我一块走了。
“看来,这仇家的女儿要成为我二哥的媳妇了呀,咿呀……好稀奇呦!”只听得三弟身后叫喊着。
我用眼斜视了一下艳雪,只见她的脸上飘着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