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锅饭在一九五九年已接近了尾声。但是老百姓的生活真是度日如年,为什么呢?原因是地里产量太少,一亩地大概也就是二百斤不足,除了交公粮外,每人平均一年只都得到百十斤。何曾想,这百十斤怎能让人度过这一年啊。
怎么办,这活人能叫尿憋死,怎么办——偷!说实在话,那个时候如果有十个人就会全部去偷集体的粮食,像啃玉米棒,偷摘生豆角,还有些到菜地偷南瓜等,那个真是屡见不鲜。记得当时留传下这么两句话:社员见社员比比布口袋,干部见干部比比大肥肚。当时胡三仍是村长,他家当然是不会缺吃的,但是他老是把眼光放在我们家的人上,原因是解放前他办那事生怕传出去,不但怀恨在心,就连上次给父亲打饭那事没让他好看更使他耿耿于怀,总想找时机报复。
那时兰儿哥和深儿哥只有十来岁,二人便商议着怎么弄些吃的来充饥,深儿哥少气无力的对兰儿哥说:
“兰哥我的肚里老是空得很呀。”
“你空得很,我的肚一天到晚都是前心贴后背的!”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饿死的呀兰哥。”
“饿死?哼!走,去菜园偷点南瓜去!”
“别……别让胡三看见,那家伙对咱们家人没安好心他。”
“走吧,反正都是个难受,走!”
说来也巧,当时看菜园的老头正好把一个南瓜偷着往家送,这真是一个好时机。于是二人便动起手来。但是找了半天都无果。兰儿嘴里咕嘟着:他妈的,这南瓜不知被那个龟孙偷走了。费了好大功夫两个才各自找到一个。再找更困难了,无奈二人只好走,这也该二人倒霉,正好胡三路过,一眼便看到了他们两个,他张嘴大叫一声:“兔崽子别走!”便追了过来。
“这回总算栽到我手里了,孔家人!”胡三一边追一边叫着嚷着。当时可以想象,兰哥他们已是饿得很,再加上长时间的挨饿更是体力不支,而胡三呢,他是不会缺吃的,很快就把二位哥哥给抓住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两个臭小子饿得皮包骨头又少气无力还敢跟老子赛跑……!”
“你们当干部的都是成口袋往家扛,吃得肥头大耳的,我们老百姓都快饿死了弄个南瓜你也不放过吗?”兰儿哥一边喘着粗气说。
“你们是只准自己放火,不准我们点灯是吧?”深儿哥也没有示弱。
“好你两个兔崽子敢给老子顶嘴是吧,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想出一出以前那股恶气,今天老子先拿你二人开刀,走!生产队去!”
“去了你又能怎么样!”兰儿哥一挺胸说。
“怎么样?有的是办法,够你俩享受的,走!”
这天都快黑了,聚着好多来打饭的人们,今天是胡三不让炊事员给大家打饭,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做给众人看。那天我也正好跟着母亲来打饭,等的急了便问母亲说:
“娘,今天是怎么了,为啥还不给咱打饭,我都快饿死了我,再说了弟弟还在家等着呢。”
“孩子别急,弟弟有你姐看着,看看他胡三搞啥名堂呢。”母亲摸了一下我的头说。
“婶子,今天胡大村长要整人呢。”一旁的二兜哥对母亲说。
“整谁呀他胡三?”母亲说。
“整谁?你家兰儿和深儿,不就是菜地里摘个南瓜吗?”身后的捧爷说。
“他胡三整袋粮食往家扛,小孩子家弄个南瓜算啥,真是的!”一个远门哥哥埋怨了一句。
“娘,他胡三会把兰哥他们怎么样?”我问母亲。
“你没有看那中间有几块砖吗,可是胡三的刑具吧。”母亲指着中间空地说。
“他用砖头来拍兰哥他们的头吗?”
“小风华呀,用砖拍头他不敢,他把砖立起来让人站在上边,他要是在后边猛跺砖头……。”
“二兜哥你说那,会不会把人摔死?”我拉了一下二兜哥的衣襟说。
“这个说不准。”二兜哥眨眨眼说。
“不行,我去找艳雪去。”
“风华天黑了,你干什么去?”母亲忙叫我。
“一会就来。”话音刚落我已跑出老远了。
这胡三真够损的,他一手提拎着兰哥一手拖着深哥来到人群中间,先对兰哥他吼道:“老实点!”又对众人说:“乡亲们,今天我亲自抓着了两个盗贼,他俩胆敢盗窃集体的财物,为了杀一敬百保护集体的财产必须对这两个小子给以惩罚!”
胡三说着把砖摆起五六层高对兰哥厉声吼道:
“站上去!”
“站就站看你把我会怎么样?”兰哥说着站在砖上。
“怎么样?”胡三说着转到兰哥的背后在砖上猛地跺了脚,那砖倒了,兰哥也随着砖也倒了,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看,鼻子被撞破了,兰哥在脸上摸了一把只见他满脸都是血,可他嘴里却骂了起来:
“孬种胡三,你把老子的鼻子给弄破了,我今天……。”兰哥说着便向胡三扑去。
“你小子还敢反抗,胡三说着从身上摸出一根绳来就去捆兰哥。”
这时母亲走了过来,还有二兜哥,捧爷等好多人们都围了起来,捧爷走到近前怒声道:
“胡三,他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算了吧!”
“捧叔呀,集体的东西都快被偷光了,如不严惩咱们都要喝东北风了!”胡三讲起大道理来。
“我替他俩站砖!”母亲愤然道。
“五弟妹,这冤有头债有主与你何干。”胡三苦笑着说随即把脸一沉又说:“这砖还得站!”
“爹,我替他们站!”这时艳雪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也替兰哥他们站砖!”我也冲了过来。
众人一看是艳雪和我都大吃一惊,尤其是艳雪的到来大家都更不理解,当然了,大家心里明白这可能是我的主意。母亲见了我笑了。她对我点了点头,把目光落在了艳雪身上,这时艳雪和母亲四目相对,也不知怎么竟脸红起来。母亲对她点了点头算是说话了,艳雪这才走到她爹胡三跟前双手拉着他的手说:
“爹呀,别惩罚兰哥他们了好吗?”
“为什么?”胡三甩了一下手说。
“因……因为他俩是风华的哥哥,我又和风华是好朋友。”艳雪又上去抓住胡三的手直摇说。
“你……你小孩子家懂个啥,快回家去!”胡三推了艳雪一把。
“胡大村长,这饭你今天还打不打了明天咱们不上工了?!”二兜哥真急了上前怒道。
“好……开始打饭……。”胡三垂着头说罢,把头抬起来,用手抹了一下鼻子猛然哼了一声又笑了起来:“哈……。”
胡三今天也是一肚子的不高兴,本想好好的惩治一下孔家的小子们,可偏偏是自己的女儿搅了局,落了个自己大长脸。回到家对艳雪发起脾气来:
“小艳雪你可长大了啊。帮着外人来了,和你亲爹作对是不是?”
“这事不能怨艳雪,怎么着你也不能对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下毒手你!”他老婆在替艳雪说话。
“你个娘们家胳膊肘往外拐,不是我这个村长你们怎么会丰衣足食,如果那一天我这个村长没了都得饿死你们!”胡三瞪着黄眼珠子说。
“爹呀,我和风华是好朋友,他的事我非管不可!再说了你这村长要当下去就得办事公平些,我看……。”
“公平?公平能当饭吃?小孩子家懂个屁,以后……”
“别以后了他爹,你还没看出来,咱家艳雪将来必定和风华成一家人。”
“你别说这当事,咱们高攀不上,他爹文海是国家干部,我呢,历史有污点不说,我这个人……怎说那……唉,和他们家人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走的人。”
胡三想了想又说:“我心里烦的很,出去溜达溜达去。”胡三说着就出门去了。
胡三心里烦的很,自己非但没把孔家的人怎么着倒也算了,可遭到家人的数落,于是他顺着大街往西走,干什么呢,他也说不清只是一边走一边望着天上的星星寻思着,他把目光落在了我们家的上空,他心内大喜:哈……。你孔家今天又有把柄被我握着了,胡三看到什么了?——炊烟,是从我家灶火中冒出来的。这炊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哥哥今天下午在地里摘了几把豆角回来,母亲便架火用锅煮起来,这下可好被胡三发现了。我们姐弟几个正在馋巴巴地围在灶旁等待着品尝豆角的美味,就在豆角马上要煮熟的时,突然胡三破门而入口中叫着:
“好啊,又让我给逮着了。我说生产队的豆角老是少,原来都是你们孔家所为,今天你们又有什么话说!”胡三说着就去端锅。
“他大伯啊,我们非得去生产队弄豆角啊,都是打来的饭太稀了,都能当镜子使了,你看小三快半岁了,这鞋里都快能放下了,你再看孩子们一个个瘦的,再说了,有哪一家不把生产队的粮食往家拿。”母亲知胡三来着不善只有好言相劝说。
“不管任何人犯法都有理由,不行!端到大部队去!”胡三说着硬是把锅给端走了。
母亲知道胡三的德行,便悄悄地跟在他的后边,胡三并没有把锅端到大部队去,而是端到了自己的家。母亲听说他做此事不止一次,一气之下来到了大部队,真巧谷社长正好在大部队坐着,母亲忙上前说道:
“谷先生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向你汇报。”
“别急,坐下来慢慢地说。对了,文海这些时候没来过家吧?听说他在县里领导大炼钢铁忙的很是吧?”谷先生一边让坐一边说。
“文海是你的学生你最了解他,他一心为了工作那里会来管我们。你知我现在来大队干什么吗?”
“看你说的孔大婶,谷社长怎么会知你来干什么,你不会是告什么人的吧?”一个叫孔庆亮的副村长笑着说。
“真叫你说着了。”母亲想了想有笑着说:“我是来看一看你们把我煮的豆角吃完了没有。”
“你这话从何说起呀,这从来没有人端什么豆角来过。”孔庆亮有些急了。
“你是话里有话呀,是不是有人……?”
“谷社长,是胡三从我家连锅带豆角端走了,说是端到大部队去,其实他现在正在家享受呢!”母亲直说了。
“好个胡三,假公济私他!”谷社长一拍木桌子说。又转身对孔庆亮说:“传我的话,胡三他这个村长不要干了,村里的工作暂时由你孔庆亮主持!”谷社长随即又对母亲说:“别愁了,大锅饭很快就要取消了,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还有今后各家都要有地可种,自耕自收,这种方法叫自留地,还要借种地等,以后会好起来的,哈……。”
“那太好了。”母亲兴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