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千绝端着一盘已经吃的快见底的凤梨酥走在前头,云初迈着一双小短腿吃力的追在后面。
“师叔,你别吃了,这可是沧泽上神特别嘱咐给他准备的。”
经小不点这么一打岔,千绝这才回神:“呀,这凤梨酥怎么这么不经吃呢。”
云初一脸哭腔:“都被你吃了,上神定要怪罪云初了。”
沧泽时常捉弄云初,云初忌惮他也是情既可原,千绝见云初一脸可怜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很没有上神的风度,尴尬的把盘子里仅剩的三块凤梨酥叠摆起来。
“你别急嘛,一会换个小些的盘子,这样摆上去,沧泽断不会说什么的,若他怪你,你大可推到我头上。”
虽说是个办法,可云初还是小孩子脾气,一双小手夺过盘子,气鼓鼓的走在前头。
千绝揉了揉额头,都怪她净想着昨晚奇怪的事情了,一时吃过头。
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夜她分明进了扶鸾殿,怎么推开门之后的事情却全都不记得了,大早上还是在她的鱼满园中醒过来。
更奇怪的是,她做了一个梦。
青峰山乃道法净地,幽冥司向来不会在此布梦,再则她一介上神,自有仙元护体,断不会做梦,可昨晚,她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还是让人羞赧的春梦。
梦里她躺在一个男子的怀里,他的胸膛坚毅又宽广,衣襟上还散着一股清冷的味道,他每一个轻缓地动作,除了带动衣料摩挲的声音,还有好听的铃铛声响,那声音幽离又清脆,扣人心弦。
他冰凉的指腹轻轻地划过她的嘴唇、鼻子、眼睛...最后停在她眉心处的血梨花上。
他轻声在她的耳畔说:“末厌说看到了你,我居然还不信...你终于知道心疼我,知道回来了。”
然后,两瓣泛着丝丝凉意的湿软印上了她的额头。
这个梦真实到让她仍记得他指尖的温度,真实到他在她耳畔说话,她会感觉到痒。
到底是谁呢?他口中的末厌,她觉得甚是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想了一个早上,只觉得头疼。
“师叔,你磨蹭什么呢,今日一大早,师尊设宴将山下的仙君们都请了上来,眼下都快开席了,咱们快点吧。”
南辰子一颗榆木脑袋,怎么会如此变通,想必都是沧泽的主意,看来他还是想助南辰子一臂之力,重复青峰往日荣光,千绝心想。
“师叔。”小不点使劲拽了两下千绝的裙角,朝东面的圈栏指了指,“师叔,你看那人好像被灵兽缠住了。”
千绝顺着小不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蓝衣女子正在圈槛里吃力的同一头魔兽斗法。
圈槛本就是用来给各上仙停放坐骑的地方,那女子闯进去,断然丧命也是活该,千绝毫无暇闲去理她,拉起小不点,不准备管这个闲事。
“师叔,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管她了吗?”
“小不点,你可知道她斗的那头坐骑,是魔界最凶残的赤焰魔兽?”千绝咂舌,倒不知道是哪家的神仙驯服了这么一头凶兽。
“那她岂不就是更危险了吗?”
云初一派纯真善良,倒衬得千绝实在太木人石心。无奈,为了不教坏了南辰子这宝贝弟子,千绝将小不点拉远了些,脚底轻一发力,一抹红带飘举,一身赤裹的身影轻盈地落入圈槛之中。
赤焰魔兽狂躁起来,身形变换巨大,抬脚落脚都惹得地面震上一震,那一张血盆大口吼上一吼,千绝只觉得耳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若是真被它咬去,只怕她连填它的牙缝都不够。传说中的赤焰魔兽,性情凶残至极,不被驯服。千绝也只是曾在秘典中见过一回,此番首次见得它真身,只觉得秘典里的形容终究是委婉了些。
她几次试着从魔兽喷出的魔焰之火中救下那位蓝衣女子,为了不再纠缠下去,她摊开掌心,掌心幻化出一坨红光,渐渐地,一只羽扇落在千绝手中。
这只羽扇原名五火七禽扇,是元虚当年得千棘赠与的七片凤凰羽毛制成,后来在千绝行衣钵之礼时,反将它送给千绝作为兵器,五火七禽扇威力无比,千绝当年第一次用它,没想到其威力便将紫阳殿扇成了废墟,后来便一直也没用在斗法之中,平日里,也就是当个扇风凉快的。
此番拿出来,她便是下了决心要同这魔界兽王斗上一斗。
只是,情况与她所想略有不同,扇子刚一拿出来,还未出手,那魔兽便停止了狂啸,没一会工夫,身躯渐渐变小,自行跪卧在千绝脚边,蹭了蹭她,温顺的跟只小绵羊似得。
小不点站在远处,已然看得惊呆,就连一旁的蓝衣女子也感到惊诧。
千绝觉得委实奇怪,望着那魔兽通红的眼睛里不见半点与她敌对的意思,倒像是见了主人撒起娇来。
“桐栎一时迷路,误闯这里,亏得仙友搭救,不甚感激。”
千绝本无心听她客套,事情既已结束,正准备离开,却不免一怔:“桐栎?哪个桐栎?”
“瀛洲岛母,桐栎。”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千绝不免冷笑。
“桐栎可是在哪里见过上仙?”
“从未见过。”
千绝不带一丝温度,拂去裙摆上的尘土,正欲离去,转身刹那,却暮然看到身后怔怔的站着一尊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远远的看她,神态没一丝改变,轻柔的神情映在她身上,佛如春回大地,日暖风和。
“岛主...”
桐栎见到修竹岛主,模样甚是委屈,红着眼眶朝他奔去,未果,却听得修竹岛主说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
“小九...是你吗?”
桐栎身子一颤,惊慌失色,站在二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始终也不敢转过头去看千绝的脸。
“修竹岛主,好久不见。”
自千绝以上神的身份重新在三界露面以来,‘好久不见’这句话,每每说来,总带着五味杂陈,可此番,她却当真想到的是‘好久不见,倒不如不见’。
千绝以为,这世间断不会再有比此刻更尴尬的画面了。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修竹、桐栎三个人会站在同一片风景里,相互寒暄。
修竹幽幽的望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化在了一汪深潭之中。
“这圈栏可不是游玩之处,修竹岛主应护好岛母才是,若让魔兽伤了,那便不好了。”千绝朝修竹微微欠身,那一个动作,就像他们之间隔了万座冰山,凉透了彼此。
千绝转身赤足轻弹,羽衣蹁跹,轻盈的落定在小不点身侧,一眼也未多留,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