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一下子笑了。两个人站了一会儿,相互看着,好像都要确认一下对方在网上是不是撒谎了。然后,苏小妹用手捋了一下长头,说:“我们坐下来吧。”这个时候,李二叫拿了一大摞报纸走上前去,说:“先生,买一份报纸吧,便宜,还能垫住你们约会的屁股。”
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买了三份报纸,李二叫收了他一元钱。然后李二叫又跟上去几步,我和邓子都担心那个男人会发现李二叫的举动异常。李二叫跟上去以后,又掏出几张报纸说:“有一份报纸没有给全,这是B叠。”男人笑笑,说声谢谢,接了过去。然后李二叫走到别处去了。
我们旁边的椅子正空着。苏小妹看了我和姜勤勤一眼,说:“就坐在这里吧。”男人似乎不太愿意,但看了看远方,坐下了。
下面是他们的对话--
“你很失望吧?”
“没有啊!”
“你起床的时候想我了吗?”
“没有啊!”
“你早晨刷牙了吗?”
这句问话真是很出人意料,我想着苏小妹会接着说没有啊--我和姜勤勤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苏小妹,只见苏小妹正低着头,小鸟一样地羞涩着。
姜勤勤小声说:“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大概都爱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或者鞋子。”“那是因为女孩子都比较自恋。”
苏小妹和她的网友都笑了。苏小妹回答了什么呢,我和姜勤勤都没有听见,那边正在听手机音乐的邓子更是没有注意这一幕。
“我可以抱你吗?”终于,男人发动了接触性的进攻。
“你可以抱我的包。”苏小妹的回答很幽默。
“噢,那等你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就可以抱你的包了。”男人也很幽默。
“你还喝甜牛奶吗?”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对,我喝伊利的。”苏小妹说。
“伊利的纯牛奶好喝,甜牛奶太甜了,受不了。对了,甜牛奶你最好喝李子园的,那是给孩子喝的,儿童喜欢吃的东西准好吃。”
我和姜勤勤相互看着--这两个人讨论起营养学来了。
“我们一起去喝点什么吧。”两个人终于要拉近距离了。
“去哪里?”
“我住的地方。我给你煮咖啡怎么样?为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到一个咖啡馆里学了一个星期。”
“骗我去你的住处?”
“你这样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看看痞子蔡的《爱尔兰咖啡》吗?
因为我这几天一直在学习爱尔兰咖啡的煮法。”
直到这时我和姜勤勤才明白苏小妹拿在手里的那本约会用的书是痞子蔡的《爱尔兰咖啡》,我和姜勤勤都没有看过,所以接下来的对话我们都半懂不懂。
邓子这时专注地看坐在不远处正在偷拍的李二叫。李二叫的偷拍精神真的很专业,他在阳光下一直晒着,汗湿了衣衫,但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过了一会儿,苏小妹和男人一起站起来,准备要离开。我小声地问邓子:“他们转移阵地我们还跟不跟啊?”
邓子揉揉眼睛说:“这种情节没有意思,真是没劲。我要回家了。”
姜勤勤倒是兴趣十足地说:“我们跟着看看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底会不会上床?”我和邓子都吃了一惊,想不到平时文气十足的姜勤勤会说出这样暴露的话。
姜勤勤回过神,知道自己说话太口无遮拦了,一下子脸红了,又吐了吐舌头。
三
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邓子、我和姜勤勤守在滨河大学附近。我们是跟踪苏小妹和约会男人的出租车赶到这里的。邓子说:“等苏小妹的电话,苏小妹会在他有过分举动的时候摁响手机上的速拨键。”苏小妹的手机可以设置8个速拨键,8个号码都是邓子的号码。
我们下了车,准备找一个地方吃东西。一个叫“饮食传说”的小饭馆吸引了我们,我们选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夏天的饭菜简单,最有胃口的还是喝冰镇啤酒。我们要了3瓶酒,不要杯子,直接对着瓶子吹。姜勤勤学着我们的模样,张大口喝了一下,随即咳嗽起来。我和邓子都笑着看她,她不服气地又喝了几口,样子十分豪爽。
邓子说:“在家里,你爸不让你喝酒吧?”邓子说话时看着姜勤勤,省得叫她的名字。“谁说的?我经常陪着他喝几杯呢,他不喝啤酒的,只喝白酒。”邓子像是认识姜勤勤的父亲,而且很熟悉。我插不上话,一边喝啤酒一边看外边的车。一个卖西瓜的车子停在路对面,太阳晒得很,卖西瓜的孩子渴了,想吃西瓜,却被父亲打哭了。卖西瓜的旁边睡着一个流浪汉,黑乎乎的大腿露在外面,上面停满了苍蝇。我又往外看的时候,竟然看到了熟人--苏浅浅。
是她,她和一个男孩子牵着手过去了。
邓子和姜勤勤不说话了,也学着我的样子看着窗外。忽然,姜勤勤看着我说:“小帅,我们的毕业证听说要晚一些才发。”“毕业证?”
“是啊,我听同学讲的,我们这一届的学生正好赶上公安队伍重新建设,所有学员都要电脑过关才能拿到毕业证。”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电脑过关应该不是什么难题。邓子插话说:“电脑考试,应该的,因为现在经常要电脑画像,还要电脑绘图以及电脑处理审讯记录等等。”啤酒很快喝完了。没想到,姜勤勤喝完一瓶啤酒没有反应。苏小妹没有打电话,连偷拍的李二叫也不再跟我们联系。我们一直坐在那里打瞌睡。姜勤勤说:“我有些困了,你们俩谁的肩膀借我靠一下?”邓子示意我一下,我只好拍拍我的肩膀,并强调姜勤勤不许流口水。姜勤勤的头像是刚洗过。我想,要是女孩子的头发很脏却非要靠在一个男生的肩膀,那会有什么效果?我这样想着,就和邓子讨论起这个问题。邓子说:“这个女人肯定是不喜欢这个男人。”
姜勤勤一下子又坐直了,说是睡好了。我和邓子都表示不解,看着姜勤勤。邓子说:“这样吧,反正今天中午我请客,我请你们每人一瓶酸牛奶吧,花花牛的。”喝了一袋花花牛,手机仍然没有动静。姜勤勤开始坐在那里玩手机游戏了,一边玩一边问我:“赵小帅,你们班的哪个女孩最漂亮?”“林田田吧。”“林田田,不会吧?我们认识啊,还是好朋友呢!”“你怎么会认识她?”“打篮球啊,我们班和你们班打篮球比赛,我们俩差一点吵起来。”噢,姜勤勤一下子把我的记忆带到了篮球场上,我打的是中锋位置,因为技术不好只是替补上场,但那次发挥很好,林田田还喊着我的名字给我加油呢。“你喜欢林田田?”“喜欢过吧。”“唉,没劲,上警校真没劲!”
我们的话说完了,邓子的手机也响了,果然是苏小妹的,我们马上收拾东西。我和姜勤勤先坐上车,邓子边接电话边付账,可是手机那边根本没有声音。
车往左拐,拐进一个都市村庄里。车开得很快,吓得路边摆小摊的人卷起东西就跑。我和姜勤勤看着这些行动迅速的人不禁笑了。车在一个挂着浴池招牌的门口停了下来,邓子下车看门牌号码。我和姜勤勤也下了车,忽然看见了穿着一身民工衣服的李二叫。李二叫身上全是土,像极了一个刚从工地上出来的建筑民工。我和姜勤勤真是开眼了,哈哈大笑起来。
李二叫指着一栋四层楼高的民房说:“就在这个院里面。我借口去这个楼里上厕所,看了一下房间,好像在四楼。”
邓子向我们挥挥手,直接上了四楼。正是午睡的时间,我幻想着会不会一开门就见着一个裸体镜头呢?我这样想着,伸手摸手铐的时候竟然摸到了姜勤勤的手。我向后看了一眼,并用力拉了她一把。一楼的房东看见我们上楼,正想大叫,被李二叫制止了。
李二叫穿着民工的衣服,满头大汗地向那个房东说了几句什么,那个房东不做声地回到了屋里。
四楼一共有四个门,紧挨着楼梯的门紧关着,邓子趴上去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第二个门挂着个帘子,像是我的邻居阿军家的那种门帘,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帘子里面的门是锁着的。第三个门带着个信箱,第四个门里有动静。邓子果断地敲第四个门,我和姜勤勤紧挨着邓子。后面的李二叫把摄像机对准了门。
邓子一脚把门给踹开了,门是被棍子给顶住了。我一眼就看见了苏小妹--在床上,半裸着身子,她好像是被绑住了,又好像是睡着了。邓子情绪很激动,一下子蹿进套间里面,苏小妹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套间外的燃气具上还放着煮咖啡的锅,桌子上放着煮好的咖啡。我和姜勤勤看着咖啡发呆,里面传来了邓子的哭泣声。苏小妹被人勒死了,手机躺在床头。李二叫正要拍摄苏小妹半裸的身体,被姜勤勤挡住了。姜勤勤一摸苏小妹的脉搏,已经没有了,可她的身体还是温暖的。姜勤勤对我说:“快点,快点打120!”
从床上的迹象看,苏小妹是被强奸后杀死的,但是苏小妹为什么没有反抗呢?姜勤勤看着桌子上的两杯咖啡,我也看到那两杯咖啡,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两个字:“咖啡!”是的,苏小妹肯定是喝完咖啡以后就没有了反抗能力的。邓子说:“你们先看着现场,对了,让李二叫拍一下现场,我出去找一下,那小子刚离开不久,我看一下也许能找得到!”
我看着邓子激动的脸,说:“邓哥,你先去,要不我打个110吧,让巡警队……”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邓子已经跑下楼了。他的腿很短,但行动的速度却很快,怪不得他这样神经兮兮的人也能在刑警队里混得开,他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
李二叫一边拍一边叹气:“这怎么可能?苏小妹可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她是邓哥的人,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她们那里理一次头发的。”我坐在那个小圆凳子上,和姜勤勤一起看着那两杯咖啡。姜勤勤闻了闻味道说:“果真是爱尔兰咖啡。”说完她指了一下外间的那个灶具旁边的一本书,那是一本有关爱情与咖啡的书,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做爱前最适合喝的咖啡--爱尔兰咖啡。然后下面都是关于如何在爱尔兰咖啡里加酒的一些具体方法。姜勤勤又说:“一场爱情一杯咖啡。”
她可能是在自言自语吧,我没有接她的话;手机突然响了,是110巡警问案发现场的具体地址。过了会儿,房东被巡警一起带了上来。李二叫把摄像头关掉。
房东说这间房子一直空着,一星期前刚租出去。租房子的是滨河大学的一名自考生,今天上午他是和一个女孩一起上来的,后来那学生自己一个人走了。
房东把那个学生登记的身份证号码和名字拿了上来:22岁,叫谢凉,身份证号码是安徽的。我们都意识到,这肯定是个假身份。
先奸后杀,又不是为了钱,这个人的作案动机让我们很是迷茫。120赶过来的时候,邓子也折回来了。
邓子和赶到的巡警交代好了,村子的每个出口都要站两个警察检查出入人员的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要回家去取。
120的急诊医生上楼只看了一下就走了--死亡时间超过30分钟了,他们无法实施抢救。
从邓子的手机响到我们赶到苏小妹死亡地点,前后不过用了10分钟,可是案犯竟然能逃得无影无踪。看来,我们是遇到了一个作案老手。
四
一早,邓子就在楼下喊我。
昨天晚上陪着邓子喝酒喝多了,我懒在床上不想动。可恶的是,我的闹钟响了,那是一只狗叫的声音,一直叫个不停。我只好爬起来,穿着短裤跑出来,看着楼下着急的邓子说:“你等一下,我还要5分钟。”一分钟穿衣服,一分钟洗脸,一分钟刷牙,一分钟刮胡子和涂大宝,一分钟下楼。
一起喝豆浆。
邓子的脸像个革命者,阴沉沉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掏出手机才发现是关着的,一打开就看到了姜勤勤的短信息:“我不能去吃饭了,我要回家洗澡洗衣服。”一看时间,原来昨天晚上吃饭时我给姜勤勤发的短信,她今天早晨才回复过来。
我有一个直觉,邓子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喝完了豆浆,邓子付的账,然后我们上车。
邓子发动车子,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帅,你平常都是怎么排遣痛苦的啊?我现在很痛苦。”
我看着他,想了想,说:“我那时候在学校里吧,就去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现在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上网找个人骂一下。”“那能不能找个人打一架?”邓子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也行。”我忽然挺同情邓子,感觉我们俩就像是好哥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大早晨起来就要找个人打一架,这打架的对象可不好找。我们开着车在祥四路上来回地走着。邓子要抽烟,我下去给他买了一盒2块钱的彩蝶。
车子停在了人行道上。我把音乐打开了,是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这个歌还真适合邓子此时的心情。
人行天桥下,一个男的和一个女孩撞车了--男的是一辆电动自行车,女孩是一辆普通的自行车--男人非要拉住女孩让她赔。邓子兴奋地下车了。我怕他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就跟了上来。女孩子是赶时间去一个地方面试,就反复地给男人解释,可男人以他的车是昨天刚买的为由非要女孩掏钱给他修车。
女孩子说:“我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啊,我在前面你在后面,你撞了我,怎么反而要让我赔?”
可那个男人不听女孩子的,一个劲儿地说:“你别废话了,快去帮我修车!”
我听清楚了大致的情况,不知道邓子是否听明白了,只见他上前拉住男人就是一拳。邓子没有冲动,他只是想打架,并不想惹事。邓子的拳头落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一个趔趄,骂了一句什么,问:“你个矮子,为什么打我?”
“那你不会还手吗?”邓子指着自己的胸脯说。大早晨的,两个男人为一个女孩子打架,一下围来了很多人。我对那个女孩子说:“你快些走吧,我们能替你摆平。”女孩很慌张,连“谢谢”都忘记说了,吓得骑上车就走。那个男人摸不清邓子和我的来历,一直不敢对邓子还手,但看见女孩子要走就大声骂:“不要脸的丫头,别走!”
邓子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又是一个趔趄。男人仍然不还手。我看那女孩也走远了而这男人是个软骨头,就拉住了邓子说:“我们该上班了。”
那男人气乎乎地用脚踢了踢自己的电动车,骑上去,消失得很快。邓子的烟抽完了,我们上车,左转了个弯,车直接开到了瑞五路区公安局院里。
由于邓子关车门的声音很大,旁边的一辆车就报警了,邓子气得朝那辆车的轮胎上狠狠地踢了两脚。我正要学着邓子的样子也踢上两脚,抬头看见从摩托车棚里出来的姜勤勤。
她没有看我,直接走到邓子身旁说:“昨天晚上技术科检查出来了,那两杯咖啡里面都有迷药。只是一杯含量少一些、一杯多一些。对了,那种迷药是有色的,杀人者肯定是为了保证两杯咖啡的颜色差不多才在两杯里都加了些。”
邓子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表情很平淡。
因为时间还早,夏队的门紧闭着。胖子李刚好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兴奋地问我和姜勤勤:“怎么样?听说你们昨天出事了?”
我正要回答,姜勤勤用手拉了一下我,又用眼睛看了一眼胖子李。我只好停住话,看着邓子的表情。邓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问我和姜勤勤:“对了,昨天李二叫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邓子陡然一问,我的头脑有些空白,一时间想不起来李二叫的衣服颜色,姜勤勤也一脸茫然地摇着头。但我能肯定,李二叫穿的不是白色的衣服。
我知道,邓子一定是在研究他的“白色上衣行动”。我是新买的白衬衣,邓子的也是新买的。姜勤勤的虽说不是新买的,但也只是穿过一次,接近新买的,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李二叫是临时让他跟着的,肯定来不及买白色上衣了,而且昨天我们行色匆匆的,大家都忘了这个“白色上衣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