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很像?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第一夜。我的第一夜给了你,你知道吗?这是证据,你赖不掉的!我知道你是个警察,以后我有事情就拿着这个被单找你。”
一
夏队同意邓子、我、姜勤勤一起度过这个周末。
邓子给我们这次行动起了个很迷信的名字,叫“白色上衣行动”。他自己查了查日历,说周六不适合出去。为了避免意外的事情发生,他让我和姜勤勤都新买一件白色上衣--这家伙明知道我的钱不多,还规定让我必须买一件新上衣。
夏队看着争吵不停的我们仨,说:“周六是你们自愿加班,没有加班费,中午饭由邓子请了。如果没有什么收获就撤,如果感觉有线索就跟踪到晚上,晚饭可以拿到队里面报销。”
我和姜勤勤高呼万岁,邓子在一旁咧嘴说:“妈的,又让我掏腰包,这个月我的全勤奖不扣行不行?”
夏队说:“全勤奖是杨局长亲自扣的,你能要得回来?不过有一条,只要是能破了‘2·11’大案,我们肯定会拿到一大笔奖金,到时候队里一分不留全都分了!”几个听到分钱的人鼓起掌来,当夏队说起案子情况,却又一片沉默。
查了一周指纹,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夏队所怀疑的瑞四路家属院里那对做小生意的夫妇暴富最后查到原因了,男主人买体育彩票中了个特等奖,交过税后人家还有180万,当然要搬新家、买新轿车了。快枪刘和胖子李所怀疑的住在瑞三路水产市场旁边的一户人家也查清了,那户人家因老头子患了重病回老家办丧事了,所以房子闲了几个月没住人,现在人家全家又都回来了,锁也换了。
银行抢劫案数月未破,电视报纸上的悬赏已经登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效果。刑警队一时间成了全局上下责怪的对象。周六早晨的太阳变大的速度极快,天气和案子一样令人难熬。我要到队里去等姜勤勤和邓子。姜勤勤已经到了,她不穿警服时的样子特别像省电视台的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她的白上衣有些瘦小,显出她胸部的平坦;长头发束在后面倒是挺淑女,只是穿运动鞋又显太过活泼了。我看了她好长时间,说:“你的胸部也太缺乏营养了吧?”
她大概还不习惯我的这种网络聊天风格,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你小子可不要和邓子学坏了?你这个年龄还不到看胸部的年龄,应该只看我脸蛋。”
“我早熟还不行吗?”我逗着她。“早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你该不会经常出去泡妞吧?”她脸红红地开我玩笑。
“这个倒还没有,因为经济基础不行。”我们边说边上三楼。楼道里有风,上到高处,我停下来,享受早晨的风。刚才只顾着赶路,我新买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湿了一个滨河市地图状。
姜勤勤看了看我的上衣,我看了看她的上衣,不由得笑了。姜勤勤说:“我的上衣是去年买的,不过只穿过一次,今年还是第一次穿。”“邓子可是要我们一定买新的穿呢。”“你别理他太多,他有些神经病。”
周六加班的人陆续都来了,大家都穿着让人出汗的警服。看看周围来回走动的人,再看看休闲而优雅的自己和姜勤勤,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学校的周末。我忽然想到班里那个写我名字的女生林田田,那时候她的胸部是不是也和姜勤勤一样小呢?当时我只顾看她的脸蛋了,从未注意过她的胸部。
姜勤勤忽然问我:“小帅,你们班里那时候有没有一个叫范小腾的男生?”
“范小腾?有啊。”我看着姜勤勤笑了。范小腾是我们宿舍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家伙,因为他老家有煤矿,所以他只好长得黑黑的。喜欢踢足球的他说自己是范巴斯滕,我后来才知道范巴斯滕是一个著名荷兰球星。
“怎么,你们认识?”我问。“嗯,算做是吧。”姜勤勤欲言又止。“你们班去操场的时候经常路过我们班,那时候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姜勤勤又接着问。
“怎么会呢?我总在队伍的最后。不过也有可能,因为有一段时间我参加过一个侦破小组。”
正当我和姜勤勤站在走廊上看风景聊天回忆校园里那朦胧的往事时,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说是瑞四路服装城附近的农业银行遭遇歹徒袭击。一时间,局院内警声大作。
我和姜勤勤慌忙跑下楼。夏队开着辆本田警车过来了,在我们面前一停,打开了后门说:“你们俩先上来,我们和110巡警一块去出警。”
夏队穿便装还真有些硬汉演员的气质,我和姜勤勤一起坐在了后面。车上的警报声把我们的思绪湮没了,我看着窗外匆匆行走的人,他们也好奇地向我们看过来。夏队的技术非常好,转弯,飞速向前,闯过了祥四路的红灯,吓得两个骑车人大声尖叫。5分钟后,我们赶到了瑞四路服装城的农业银行。一路上我思维活跃:为什么遭抢的又是农业银行?看来这两起抢劫案是一伙人干的。可为什么这伙人老在瑞五区范围内作案?
我和姜勤勤紧跟着夏队下了车。我把工作证别在了上衣的口袋上,直接进入了人群围绕的现场。已经有几个110巡警骑着摩托车先到了,银行的门开着,并没有发现烟火和砸碎玻璃的痕迹,难道歹徒已经被抓住了?
人群正在散去,几个巡警看到夏队后纷纷敬礼问候,银行保安人员正悠闲地看着我们。一场虚惊,原来是有人打了骚扰电话,电话是在瑞四路和祥四路交叉口附近的一个IC卡电话上打的,据目击者说,有一个年轻人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
银行里渐渐恢复了正常办公,警车也全都开走了,我和夏队、姜勤勤一起又回到了局里。
邓子正在楼上哈哈大笑。他果然也穿着一件白衬衣。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一边安慰夏队,一边招呼我们两个快点走。他试探性地问夏队想不想跟着我们看看网恋游戏,夏队摇了摇头,没有看我们,径直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
我们下楼,邓子非要让姜勤勤坐在前排。我说:“那可是付账的位置。”姜勤勤也没有说什么,就坐了上去。坐定后,邓子说:“不为别的,因为姜勤勤今天用的化妆品的味道和我女朋友用的一样。”
一句话把我和姜勤勤都逗乐了。车要拐到瑞五路西边的铁路家属院,姜勤勤不明白地问:“往这家属院里拐什么啊?”邓子说:“接我们的女主角啊!”“噢,明白了!”姜勤勤回头向后面坐着的我笑了笑,“你见过那个女孩吗?”“见过。”
“长得漂亮吗?”
“漂亮。”“嗯,本地人吗?”“不是。”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简洁?”姜勤勤看着我问。车停了下来,我望向窗外,看到了苏小妹。
苏小妹今天的打扮很让我意外,干净的脸上没有抹任何东西。她身穿简洁的上衣,下面配一个朴素的淑女长裙,远远地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看多了民国戏,还以为她是张爱玲笔下的顾曼桢呢。
邓子也感到很意外,他下了车就站在苏小妹面前,笑道:“小妹今天这么正经,不会是真动了感情吧?”“你知道那个网友的职业吗?”我走过去插话。苏小妹看着我笑。这时我才看清苏小妹真是个漂亮女孩,年纪也不大,难道她真的是那种和什么人都上床的妓女吗?一想到“妓女”这两个字,我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女孩丰满的身体,心跳不由得加快了。理发店门面是新装修的,里面的地板很干净。店的名字新刷了颜色--“飘飘理容”,旁边写的服务项目:休闲干洗、泰洗、洗面、按摩。我记得我们学校旁边的一个理发店就把按摩的“摩”字写错了,写成了“摸”,让人看上去充满了幻想。
苏小妹回理发店取她的手提包,这时一辆捷达车停在了我们身边。玻璃摇下来,露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笑脸,是李二叫。这家伙的胡子也不知是忘记刮了,还是故意留起来的,总之看起来像个流氓。
他下了车,拿出了一份《滨河报》:“邓哥,我们刚刚干了一件大好事啊!我们偷拍的一个证据被瑞一区法院用了,帮一个弱女子打赢了官司。怎么样?我们只收了她不到2000元的成本费。”
这是今天的《滨河报》,因为出来得急,我和邓子都还没有翻看办公室里的报纸。邓子看报纸的时候我也凑过去看了两眼,标题很煽情:《弱女子怒讨性权利》。讲的是一个正常的家庭,男人因为有了第三者,就不再向妻子屡行性义务。妻子要和丈夫离婚,那男人又百般地阻碍,说自己没有第三者,只不过这一阵子性功能不正常而已;于是妻子就通过李二叫跟踪丈夫终于偷拍到了他和情人在一起做爱的镜头。
李二叫说:“因为这次设备好,拍摄角度刁钻,所以清晰度特别高,在法庭上做证的时候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想不到这是偷拍的,这里面的床上激情比电影要真实多了!”我和邓子看着李二叫笑了起来。邓子说:“要不你今天也跟着我们偷拍一下如何?”
这句话出乎我和李二叫以及苏小妹的意料,李二叫的脸瞬间就又笑了:“没问题,邓哥想拍什么?”
“拍我的一个朋友跟她网友见面的全过程。”“好的,今天正好摄像师都休息,我就亲自上阵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一个小一点的摄像头。”
李二叫的车向前开走了,我和姜勤勤兴奋起来。我说:“没想到,这一次还可以当一把导演!”
邓子和苏小妹正在说话,从两个人的距离来看,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似的,他们的表情平淡,甚至很真诚。
二
苏小妹的手机短信息一直响个不停。邓子从她手里接过来看:“真是小儿科,全是弱智短信。”“有没有情意绵绵的啊?”姜勤勤问。邓子说:“没有一则有趣的!”苏小妹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下车了。”我们一起下了车,车就停在瑞五路与祥十路交叉口的朝阳广场上。
广场上的人刚刚开始上来,晨练的人差不多也退去了。广场中央的喷泉区停满了鸽子。喷泉原来是周末开放的,不知怎么的,现在也成了摆设。一个孩子被鸽子屎弄脏了,传来他妈妈的呵斥声。我们一群人过来,一群鸽子马上吓得飞走了。苏小妹与网友约好了在广场上的喷泉区相见,于是我和邓子、姜勤勤坐在广场边上的椅子上。
李二叫在另一张椅子上调试着他的微型录像机。邓子说,那个摄像机的镜头只有手指头那么大。他这样一说,我们立即把目光盯向李二叫。李二叫则在那边摇着头示意不让我们看他,以免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真是一次好玩的跟踪。邓子说:“这会儿没什么事,我教你们学学如何看相吧。”我问:“是看手相还是看面相?”“我们先来看看四周的人,我教你们判断哪个人是好色的。”说完,邓子开始看四周的人,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我也看着他笑,心里却怕被他说中了。我想,他不会看我的面相就能猜出我昨天晚上有那事吧。我一边担心,一边把目光移到周围的人身上。
姜勤勤也很有兴致地看着我的脸。邓子说:“小帅这家伙看面相倒不是个好色男人。”“不好色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啊!”姜勤勤在一边打趣我。邓子说:“这里所说的好色多有贬义。据易经推测学上讲,凡本性喜好渔色的男人体质会异于一般常人,不是体力特别好,就是平日病恹恹的、啥事都不起劲。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小帅不是特别好色。”
他这样一说,我一下笑了。他这说得也太宽泛了,按他的这个道理,大街上的男人凡是病恹恹的都是好色的了,从医院里出来的男病人也都是好色的了。
“那按你的说法,所有生病的男人都是好色的了?”姜勤勤把我刚才所想的话一下说了出来。“对啊!”我也看着邓子,等着他解释。“那也不能这样钻牛角尖。不过,男人的身体不好多数也跟性生活过度有关。你们还小,还不懂这事儿。”邓子在那里摆老资格。
“当然了,除了这个大框框之外,你还可以熟悉一下男人其他好的色特点。譬如李大江,你们知道吧?”邓子是个善于联想的人,他这一会儿竟然能想到李大江。
“他怎么了?”我知道姜勤勤讨厌说这些无聊的话题,只好接茬问邓子。
邓子说:“李大江那家伙长得就是一副好色男人相,他的眉毛太像女人了,真他妈和他那双山羊眼不配套,谁看起来都有些别扭。男人如果长出女人的眉毛,或者男人的眼角鱼尾纹上下交加且眼睛斜视,或者男人鼻头有垂肉、人中穴那儿又深又长……”邓子说着说着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经过的男人。
按他的这一说法,我们身边已然遍布了好色男人。
邓子还要说好色女人的长相:“女人好色更容易辨认了。”我和邓子同时看向了姜勤勤,姜勤勤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倏地站起来,捂住脸说:“不让你们看,你们俩才好色呢!”
我们俩一下笑了,邓子的笑声尤其大,对了,他是在刻意模仿周星驰。他的笑引来了不少人侧目,我抬头看见正接电话的苏小妹,忙制止了邓子的笑。
一出闹剧开始上演了。邓子说:“不管来者善良与否,我们都要吓他一下,让他明白见女网友的坏处有三。”
我在心里琢磨:一是浪费钱,极有可能要请女孩子吃饭;第二呢,可能对方是个妓女,譬如苏小妹;第三是什么呢?我心里充满了疑问。“……第三是极有可能被一帮警察或是一帮歹徒跟踪,并审问一番。
呵呵。”我一恍惚,原来是邓子在和姜勤勤说话。阳光慢慢地铺开了,我开始打哈欠,一个,两个,三个。
苏小妹放下了手机,站在喷泉池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本书,偶尔有孩子从她身边经过“。那应该是本介绍如何避免网友第一次见面尴尬的书吧?”我对姜勤勤说。
“不会,那应该是一本余秋雨的书。”姜勤勤笑着说。“为什么?”“你没在网上看过这个吗?说是一个警察检查一个妓女的随行口袋,里面有一个避孕套和一本余秋雨的书。警察问妓女要去干什么?妓女说去看王家卫的电影。”姜勤勤说完后自以为很好笑地笑个不停,没想到我和邓子都吃惊地看着她。
这个笑话我好像在网上看过,当时的我并不怎么喜欢王家卫的电影。可现在我喜欢上了王家卫的电影,却又成了和妓女有一样品位的人。我当然生气。
我不知道邓子为什么生气,他的表情很平淡,对姜勤勤的笑话很不以为然。姜勤勤很知趣地闭上了嘴,我们一起看着苏小妹。我忽然知道了邓子生气的原因,难道邓子的女朋友就是苏小妹?
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在这个广场上来回走动的人,要么是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要么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而这个男人边走边注意四周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赴约的人。我和姜勤勤都专注地盯了男人的面部,根据刚才邓子教授的那些知识我们做出了初步的判断:这个赴约的人不好色。
李二叫好像也盯上了这个男人,他的姿势一下变了。我看见他的手插在兜里面,我想,那个兜应该是有洞孔的吧。
男人看到了站在喷泉区的苏小妹,男人拿起了手机,拨了号码,却并不放在耳边,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苏小妹。果然苏小妹的手机响了,苏小妹的手机铃声是那种警车报警一样的声音,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
男人故意走到苏小妹的旁边却并不看她,边说话边看旁边一个打扫卫生的女人。男人说:“你好,我是大喇叭。对了,我现在北京,去滨河的那趟飞机晚点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赶时间,你等我好吧?”苏小妹听着电话,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发呆。
男人这时候放下手机,看着苏小妹,说:“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