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扬起脸无情地说:“你不下车,我就不开!”
没想到的是,满车刚才还对歹徒暴行熟视无睹的乘客们,却如刚刚睡醒般,齐心协力地劝那中年男子下车:“你快下去吧,我们还有事呢,耽搁不起!”有几位力大的乘客甚至想上前拖这中年男子下车。
三歹徒咧着嘴,得意地笑了。一场争吵,直到中年那男子的行李被从车窗扔出,他随后被推搡着下了车。
……
第二天,当地报纸报道:伏虎山区昨日发生惨祸,一中巴摔下山崖,车上司机和13名乘客无一生还。
这个故事引起了众网友们的极大关注,短时间内成了点击次数最多的帖子,有1200多个跟帖。
其中有赞美那个见义勇为的中年男子的,有骂车上的人活该死的,有感叹社会道德滑坡的,更多的人支持那个勇敢的女司机。我粗略地查了一下,差不多有60%的人赞同女司机的做法。还有数十个人的跟帖内容只有两个字:无语。
我想,要是我在车上会怎么做?我一定会一个人把几个歹徒制伏的。从考上公安干校的那一天起,我就树立了一定要做个好警察的志愿。
我是一个很即兴的人。受这个帖子的影响,我决定马上到街上转一圈。如果碰到有人做什么坏事,我一定会挺身而上,保护弱者。我在这个帖子的后面跟帖:“我是一个人民警察,我看到此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到街上去,把犯罪分子找出来,揍他!”我署上我的网名“陶瓷了”。
我把电脑关了,直奔祥七路。
大街上出奇地平静。走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有两个小伙子为买西瓜和一个乡下来的瓜农吵架了。我跑上前去,根本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对那两个小伙子说:“把钱赶快给瓜农,走人!”那两个人看起来像是知识分子,不知为什么那么怕我,我并没有穿警服啊!他们把钱给了瓜农,灰溜溜地跑了。
接下来的走动很孤单。阳光把人们都赶到树下,风来的时候才会有人说话。夏天的中午,人是懒惰的,我是孤单的。红灯和一家烩面馆被我抛到身后,我又回到了祥八路上。路过一家电动自行车专卖店,路过一个冷饮店,路过一个书报亭,路过一个打公用电话的外地女人,我又来到了标榜理容店门口。窗边的空调压缩机正不停地转动着,里面的人并不多。
我进去了,还是那个女孩接待我,还是那样的笑脸,还是让我坐在沙发上,给我拿的还是那本生活杂志。她指了指正在理发的一个女孩子说:“等一下就好了。”我发现我所跟踪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不见了,忙问:“上午的那个男理发师呢?”女孩说:“你是说威哥吧,他是我们外聘的美发师,只在上午上班的。”
女孩给我洗头,干洗,把洗发水直接浇到头上的那种。女孩的手很轻,一边洗头一边跟我聊今天她看的电视节目。她说她看了一个新闻,是前几天的事情了,一辆中巴载着13名乘客坠入悬崖,车上无一人生还。她本来也想去一个山上旅游的,看来现在的交通状况不太好,她不敢去了。
女孩说完这个后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我想对她说说那个中巴为什么会掉入悬崖的,但是我又拿不准女孩说的新闻是不是就是网上的那个故事,所以我忍住没有说。
继续听女孩说她看的电视节目。女孩问我是否喜欢看韩国电视剧,我说喜欢。女孩说她比较喜欢一个叫崔真实的女演员,她很漂亮,比金喜善漂亮。她说的那个女演员我也喜欢,我就跟她说了几句,我说我喜欢看崔真实演的一个什么什么片子--没想到我们所喜欢的竟然一样,于是她一阵激动。
有时候,光说说话也能让两个人快速成为朋友,我和这女孩就是这样的。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服务非常细致--她像是在用头指表达她的感情,轻轻的、柔柔的。头发洗好了,她用手给我按摩头部和颈部。她搬过我的头放在她的胸前,轻轻地给我按摩眼睛;我的头发直顶着她软软的胸膛,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碰了碰她的乳房。她没有避让,仍然小心地给我按着肩。她真温柔。
通过闲聊,我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她现在还是一个学校的大专班自考生,因为勤工助学才到这个地方做洗头妹的。她在白庙村租房子住,是两个人合住,与她合住的那个女孩是在一家酒吧做兼职服务员。
我说,你们的工作都很边缘,要注意安全。她笑了,说她们是荷花。我愣住了,仔细一想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她们出污泥而不染。
时间过得很快,直到她全洗好,我仍感觉不过瘾。她小声地问我是做什么的。我小声说我是警察,刚上班。她很奇怪地说了一句:“警察?
小烟最近交了一个当警察的男朋友。”我问她的名字,她叫我到水龙头那里冲洗一下头发。趁没有人的时候,她小声说:“我叫楚秋月,对了,我在这里的服务号是6号。”
付完钱,一个领班模样的女孩拿来一个意见表让我填写,我认真地填了,完了以后,我说:“你们的6号给我洗的头,很好。”
五
一回到局里我就见到邓子。
围着邓子的有胖子李、快枪刘、姜勤勤,还有二楼文印室的王菲。他们竟然也在讨论那条中巴坠崖的新闻,手里拿着一份今天的《滨河报》,那条新闻在国内新闻版的头条。
邓子说:“看来,以后坐车上山时要小心了,最好找一个天气不好的时候上山。”
邓子的话总是让人费解,大家好像也习惯了似的,没有人接他的话。
“现在外出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飞机经常掉下来,火车把刘海若都给撞伤了,这汽车又掉下山去了!”姜勤勤的联想更丰富些。“可不是?看来,最安全的还是徒步。”胖子李慢悠悠地说。“徒步行走,那你的安全系数还要看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司机是不是喝醉了呢!”邓子又插了一句怪话。我凑上前去,对姜勤勤说:“网上说这辆中巴坠崖的原因是女司机被强奸了……”我的话引起了大家一阵喧哗,邓子和胖子李笑得直捂肚子,姜勤勤也连骂我坏。很显然他们不信我的话。
我忙辩解说:“你们别笑,我在网上看到的,现在还在继续讨论呢!网上说还有一中年男人没有死。当时歹徒要强奸女司机,那些乘客中只有他出面,结果被歹徒毒打了一顿。后来,女司机被强奸,要把这个乘客给赶下车。他不下车,女司机不开车。后来全车人把中年男人赶下车,车才继续前行的。那中年男人一开始还很恨这个女司机,没想到女司机最后会把车开向悬崖。”
我这么一说,他们几个都愣住了,愣了至少有一分钟。
“有这事儿?”邓子和他们几个相互看了一眼,有些相信,又有些不信。
正在这时候,夏队拿着一份旧报纸过来了,他用十分亢奋的声音宣布:“银行抢劫案有了重大的线索,据被拘捕的司机供述,我们已经找到了抢劫犯遗弃在金水路大石桥旁边滨河公园里的这张报纸和报纸里包着的东西。”
这张报纸是4月8日的《滨河报》,而且已经确定是《滨河报》南阳路发行站发行的报纸,所以我们的搜索目标越来越具体了。最重要的是,嫌疑人用来包装火药的是一种方向牌的锁盒子--这样就和前一次在现场查到的那两个锁盒对应上了。据指纹专家方立的最后鉴定结果,3个锁盒上的指纹有好几个是相同的。我们可以判断,罪犯家里肯定有方向牌的门锁。
因此,刑警大队决定在南阳路附近撒开大网,重点普查居民区和家属院。
布置完任务后,夏队就开始介绍瑞五区公安局和瑞六区公安局的合作--为了更好地普查南阳路,瑞六区公安局派了6个人协助我们工作,这6个人后天就到位。
下午是休息时间,每个人都要做好接下来的夜以继日上岗的准备,所以先让大家轻松一下午。我和姜勤勤继续说那个女司机被强奸的事情,姜勤勤依旧半信半疑的。
邓子叫我,让我和他一起下楼。坐上他的车,出了局大院,直奔金苑大酒店。
我坐在后排,对邓子说了我跟踪的那个高个子男人的情况。邓子一听,笑了,说:“不好意思,小帅,好像是情报出了问题,我们又有了新消息,让你跟踪的那个人好像只是个同性恋,他应该没有杀人动机。这两天你辛苦了,待会儿你到金苑二楼休息一下。”
还去那个蝶梦休闲?我有些心动,也有心拒绝,因为我怕会再一次受伤。
“呵,你知道那天晚上陪你的女孩叫什么吗?”邓子忽然扭过头来问。我想了想,说:“陈炎。”“噢,你知道她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不过她最有名的是她的外号,叫‘方块A’。在李二叫滨河十大妓女的排行榜中她排第六位。”
我大吃了一惊。
“李二叫把滨河服务场所的名牌妓女都做了调查,然后评比出了前十名:第一名外号叫大猫,第二名叫小猫,接下来分别是黑桃A、红桃A、梅花A、方块A、黑桃2、红桃2、梅花2、方块2。我让方块A陪你,怎么样?够意思吧。”邓子笑了,笑得有些放荡,像一条狗的叫声,只是末尾被电脑处理过了。
笑完了,他问我:“我听说方块A对你很满意。”
我忽然想起来还要替吴仁杰找网络部的人说情,就对邓子说我下午还有事情。
邓子没听清,把车停了下来;我看了一下,已经到了金苑大酒店的楼下了。邓子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说:“有一个开网吧的朋友想请客,让我联系一下网络部的人。”邓子一挥手:“小事情,有时间我打个招呼,什么事情都能办!”邓子说得轻松,我相信了他。
进到一个会议室,我看见李五、李六,他们好像正在商量什么事情,看到我和邓子进来了,就都闭了嘴。
看来,他们对我是排斥的。
李五小声和邓子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邓子和李六。李六说:“老大,我们让李二叫把小猫从李星海那里抢过来了,现在二楼的生意火爆得很呢!”
如果不是邓子刚刚给我介绍过李二叫的那个排行榜的话,李六的话我是一点儿也听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原来金苑的二楼是邓子做的,他们还相互争抢人气旺的妓女。这真让我开了眼界!
我跟着李六和邓子上了二楼。又是许姐接待的,邓子转身跟着李六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许姐尴尬地对我笑笑,说:“陈炎在工作。”许姐说完话没有三分钟,有个房间的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女人披着长发露着肩膀跑了出来,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在后面追着。那女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朝着我和许姐身上撞来,我向前迎了一下她,拦住了她--是陈炎,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那天的清澈,嘴角边有淡淡的血迹。她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把我向前推了一下,挡住了那两个男人的去路。我说:“把刀子扔下,两个爷们怎么能用这个对付一个女人呢?”一个男人呲牙咧嘴地嚷:“你让开!那娘儿们不但吃水果,她竟然还吃……”说着他想绕过我去踢陈炎。
陈炎的手推在我的背上,她有些害怕地颤抖着。我没有犹豫,上前去夺那个男人的匕首。我的手很快地碰到他的手腕,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打掉了那匕首。我用力太猛,就势一把抱住了那个男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我的手硌在地板上,生生地疼起来。就在这时,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地拿匕首向我刺来,我的手一时间用不上力,同时我的腿也被压在我身下的男人绊住了。
那匕首直直刺向我的大腿,我甚至都已经感觉到疼痛了;就在那一瞬间,邓子的脚赶到了。
血从邓子的脚上喷出来。邓子也没有想到他的脚会失算,那匕首锋利地穿透了他的鞋子,刺穿了他的右脚。
随着许姐和陈炎的一声大叫,李六赶到了。我用肘子捣了一下绊我的人,站起来又将那个刺我的人踢翻。
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李五、李六了,我送邓子去医院。
匕首已经穿透了脚,为了避免感染,医生建议往伤口里下药捻子。这样的话,邓子必须在医院躺一周左右。我陪着邓子坐了一会儿,不停地说本应该是我躺在医院里的。
邓子没有说话,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他只是让我回去查一下日历,看今天是不是不宜贪色。他的话逗笑了我。
我要走的时候,邓子叫住了我,说:“我晚上给夏队打电话,你就不用给夏队说具体情况了。对了,跟踪的事先到此为止吧,等李五、李六他们有了确切的线索,我们再动作。小妹的死,我是不会放手的。接下来的工作还是看局里的安排吧。”
出了这种意外,让我的心情很不好。我本来不想说的,只是正好姜勤勤打电话给我。她问我今天回不回学校,她要去学校搬行李,想让我帮忙。我拒绝了她,说:“刚才和邓子一起时跟人打了一架,邓子的脚被匕首刺穿了,我也被人摔了一跤,受了些轻伤。”
“怎么回事?”姜勤勤问。
我一下子不知如何说了。
“你怎么不说话?”姜勤勤催我。“没事,我的手还在疼。是打抱不平,帮邓子的朋友来着。”我含糊地应付几句,挂了电话。我知道,姜勤勤肯定会再打电话找邓子的。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向邓子说对不起。很显然,这件事邓子不想让队里面知道。我感觉到,邓子这小子肯定干了不少坏事;但看邓子刚才救我时的那样子,他是个够朋友的人。
回到家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邻居阿军家的门紧闭着,新邻居家的门是开着的。
开门,关门,打开电视……刚进行到一半,有敲门声响起--那是一种羞涩的敲门声,徐徐地敲着。
我开门,是她。她说:“我可以进去吗?”还是那样沙哑的声音。我隐约记得她上次是说进来打电话,但一直到离开她也没有打电话。
她进来后就坐在床上。她从包里拿出镜子照了一下,又拿出一瓶水,喝了两口。她并不看电视,而是看我。我看着电视,电视里是《动物世界》。两个看起来像是熊猫的动物正在嬉戏,解说员却说是水獭。两个水獭在阳光下交流感情,一会儿,它们做起爱来。我坐在女孩的旁边,手被她的手吸引……我一把抱过了她,倒在床上。
我的激情被她的舌头点燃,我用舌头阅读着她,我们缠绵在舌尖上。我用舌头阅读她的唇、她的乳房、她身体每个有内容的地方。我的激情被她的双手点燃,她的手引导着我的走向。
她用呻吟来回应着我的阅读,那应该是一种最原始的音乐。音乐的节奏像春天时的鼓声,音乐的旋律像深夜时的舞蹈。
高潮过后,我们成了沙滩上的鱼,被风吹干。是的,我们没有了思想,只有心跳;我们没有了喊叫,只有相互交换快感和悲伤。
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字。
天亮的时候,我用手摸了一下枕头边,摸到了她的胸罩。我抬头看到了她的人,她正在忙活着做早餐,煎鸡蛋的香味刺激了我。
我起床,上厕所,洗脸,刷牙,然后拥抱了一下她。
坐在床上看着她在那里不停地舞蹈--是的,她做饭的姿势很美。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的感觉,有一个束着长头发的女人给我煎鸡蛋。我想,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管她是谁,只要她能给我温存,我就会想娶了她。
一起坐下来,豆浆还热着呢。她用手往后挽头发的姿势那么淑女,她的牙齿也很白,总之,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风骚的女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找到我……大概是我的脸上写着太多的疑问,她看着我笑了,说了一句:“快些吃吧。”
吃完饭,她收拾了一下,走了。屋里还留着她身体的味道,留着她笑的味道。
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一个让我心动的奇怪女人。
六
我在房间里愣了一会儿,忽然想知道她究竟在哪儿工作。我立刻下楼,追了她好长时间,看着她坐上了祥四路上的9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