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查阅的200多个整容人员中有170名女士,而剩下的男人们整容的原因都是车祸或者烧伤,没有一个是为了扮美而来的。整容人员档案上的照片都是一寸的小照片,看不出人的职业和身高,更看不出整容人员是不是银行抢劫犯。
我们劳累了很长时间,又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换地方。
滨河市除了几个大医院,还有很多小的医院也有整形整容科,这给我们的调查增加了难度--也许犯罪嫌疑人正是在一个小地方做的整容?离开市人民医院的时候,“红桃七”把我们一直送到大门口。他挨个和我们交换名片。我没有,也接了他一张,他的名片上还写着滨河市作家协会会员--看不出,他和我一样,还是个爱好文学的人。
回到局里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姜勤勤,她给我们每个人报喜,说那个被抓住的司机招了一些内容。司机其实是被犯罪团伙雇佣的,他只是在一个地方等着,并不知道犯罪分子到底干了什么,直到两个银行抢劫案被各大媒体报道后他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从犯。他很害怕,但他已经无路可退,所以他把车的颜色和车牌号偷偷给换了,没想到仍然被夏队和快枪刘看出来了。
审讯还在进行,我和姜勤勤进去观摩。那个司机已经有些疲惫了,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无辜。我正要认真听,邓子过来了。他小声对我说,明天还要按时出现在祥十路的那个服装店前。
邓子匆匆地下楼了,他一边接手机一边骂人。我本想问他要是明天我再跟丢了那个人该怎么办?他已经快速消失在楼梯里。
姜勤勤晚上要回学校,问我想不想和她一起去。我想着晚上回去看黄色影碟呢,就没有答应她。夏队和快枪刘的审讯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两个配合默契,一个押犯人走一个整理东西;我和姜勤勤在旁边站着,没派上用场。
姜勤勤下楼后没多久又回来了,她是忘记拿摩托车的钥匙了。我正好坐在她的桌子边上看报纸,她以为我找她,就站在我旁边陪我说了一会儿话;看我没有事情,她就又下楼走了。
我忽然发现,姜勤勤的耳朵后面有一颗黑黑的痣。
三
星期五的一大早,我又被邓子的电话叫起来。我只好在7∶45又准时出现在祥十路的那个服装店前。和昨天的工作一样,我还是等待着那个身高178cm的男人出现。和昨天不同的是,我今天起得晚了一些,我手里拿着早餐--一个鸡蛋饼和一杯豆浆。
一大早,我的钱包就不见了,我翻遍了我的挎包和衣服都找不到。我想是不是掉在昨天的出租车上了,要不就是放在单位的办公桌里了?我坐在床上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钱包的去向,所以我就出来得晚了。好在,我的钱包里的钱并不多--我的钱一般放在裤子的后兜里,我习惯向后掏东西。
我一边想事情,一边就吃完了饼子。我喜欢把豆浆喝完,再慢慢吸几下--我喜欢听那种空豆浆瓶子的声音。
扔掉空瓶子,我从包里掏纸巾的时候碰到了我的目标,我又拿出这张照片。
我用力地看了几眼照片,然后收好放回包里,站在公交车站牌那里张望着公交车要来的方向。阳光被路边的法国梧桐树遮住了,对面服装店的名字也被树遮住了。我知道那是一个叫“欲”的服装专卖店。我向北走了走,等那个人出来买早餐。
和昨天一样的是,我的手机突然响了,又是姜勤勤懒洋洋的声音。她在家里,因为我又在电话里听到电视的声音。姜勤勤问我今天去不去单位,她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我有些疑惑,想让她先透露一下,但她非要见到我以后再说,我们只好约定下午见。挂电话后我看了看手机,8∶10了。一切都和昨天相似,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正要踱回到公交车站牌那儿,发现对面的那个叫做“一身浪漫”
的服装店里出来一个男人。圆领的白色T恤,深色的短裤,拖鞋……我意识到,是他换了衣服。他穿着这么简单,肯定是去买早点。他买的依旧是两个人的早餐。就在我想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发现他又恢复了浅色牛仔裤和黑皮鞋,手上拿一份豆浆,悠闲地在对面的站牌那里等车。看样子他今天不赶时间,他好像要等这辆205路公交车。
他坐上车后,我就打了个的士跟着他。一站两站三站四站,他在滨大二附院又下了车。我也下了车,跟着他。他应该是取检查结果。
我在滨大二附院两个门口的中间等他。我算着他上楼梯的速度,我算着他找检查单的时间,我算着他下楼的速度,我感觉他应该出来了。我抬头的一瞬间,他出来了。他脸上的内容很不乐观,一边看单子一边向外走。他好像很忧郁。
时间还早,他在瑞一路和祥八路交叉口徘徊了一分钟左右,他的面前过了两辆出租车他都没有拦。
他过了马路就来到了63路公交车的站牌处,他站在那里等车。我慢慢地潜过去,站在他的身后。我细细地观察他,发现他是一个很帅的小伙子。奇怪的是,他昨天进了理发店,但他的头发却没有一点变化。我怕他看到我注意他,就向身后的蛋糕房看了看,通过蛋糕房的玻璃门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影。蛋糕房刚开业不久,门口的一个特大海报上写着他们推出的一个新型蛋糕:冰淇淋蛋糕。
蛋糕房的窗子那儿挂着一个宣传板,上面写的是结婚周年的纪念称号,我看了一会儿,就被吸引住了:结婚一年是纸婚,结婚两年是杨树婚,结婚三年是皮革婚,结婚四年是丝婚,结婚五年是木婚,结婚六年是铁婚,结婚七年是铜婚,结婚八年是陶器婚……我正要往下看,发现背后的高个子男人不见了。没有过来公交车啊,我赶紧向前看了看,发现了目标--原来这家伙是等不及公交车,又开始步行了。他沿着祥八路一直向北走,瑞一路过去是瑞三路,瑞五路过去是瑞六路。走到瑞七路口的时候,我想看看他究竟该往哪儿去了,只见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昨天他去过的那个标榜理容店。
我明白了,他是在这里工作,一定是的。我决定进去理发,但又怕他一眼认出我刚才在他的身后待过。我想,我还是再转一会儿。我又看到了昨天被女孩捉弄的那个叫肖恩维的交通警察,本来想和他招呼认识一下的,但想想自己的便衣身份,又停住了。我从一棵树开始数起,向南走了50步,又走了50步,看到了一个叫做“蝶梦休闲”的10元店。
“蝶梦休闲”--这四个字很熟识,让我想起了我的受伤,让我想起了金苑大酒店和那个风韵犹存的许经理,让我想起了那个吃“阴茎”水果的陈炎。
我顺手推开了门,两个差不多成年的女孩子正坐在那里电视,她们正被电视的内容吸引,眼睛根本没看到我。我往里看了看,看到了两个趴在床上的男人,有两个女孩正手扒着房间里吊着的横杆给床上的男人踩背。女人的脚应该很轻,但那两个男人的呻吟声很容易让人以为这里是一个卖淫场所。
干洗、洗面、按摩、松骨、踩背,全套服务下来,只收10元钱。我看着那躺在床上的男人有些羡慕,但当有女孩迎上来招呼我的时候,我才想到我不能躺在那里。一旦躺下去,我不仅要付出10元钱,还要付出50分钟的时间。我不能就此让我的跟踪对象又一次失踪。
我想了想,出门,直奔标榜理容店而去。
上了6个台阶,就有人给我开门。这里理发要15元,所以来这里理发的人多数都是老顾客。开门的女孩不认识我,对我格外的热情,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让我,她的手势指向一个沙发。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正在那里工作的高个子男人--原来我跟踪的这个家伙是发型设计师。
女孩递给我一本生活杂志,说:“先生,您稍等片刻吧。一会儿要有一个老顾客预约理发,所以您只好等那位先生理完后才能理发。我们这儿只有两个理发师。”
女孩说话的时候用手指着正在工作的高个子男人,原来女孩是让我等高个子男人给我理发。我感觉很有意思。
可是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吴仁杰--我有些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他说:“你昨天在我们这里上网的时候把钱包忘在这儿了,你走得急,我们的服务员喊你你没有听见。我今天才发现钱包里还有你的工作证,怕你着急,就先打个电话给你。”
我这时候才完整地想起吴仁杰来,他是淡水鱼网吧的老板;昨天因为邓子催得紧我从网上下来起身就走,忘记拿钱包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呵呵,我现在就去拿。”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昨天付一杯柠檬红茶的钱的时候掏出了钱包,之后就再也没有装进裤兜里。
“好吧,赵老弟,你来吧,正好该吃午饭了,我们一起简单坐坐。”
我的直觉告诉我,吴仁杰好像有事情要跟我说。
四
沿着淡水鱼网吧向南走300米,是一个装饰得很高档的西餐厅,名字也很好,叫“米兰西餐”。里面的人多是悠闲的,斜坐在那里谈事。靠窗的位置差不多被人占完了,我和吴仁杰也想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站在那里张望了一会儿。服务生转了一圈说一楼没有空位置了,我们只好上二楼。事实上,靠窗的位置并不好,因为这毕竟不是高层建筑--坐在窗子边就能看到城市以外的云,现在的窗外就是刚才我们走过的街道。我们走在其中的时候并不感觉这条街道有什么风景,隔一层玻璃,这条街道也不会变成花园的。特别是我们两个大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更没有必要,但我这样想的时候,还是和吴仁杰一起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了。
我们的邻座是两个沉默的人,他们像是已经温存过了的恋人,也像是刚刚见面的网友。他们的那种沉默很好,互相观察又互相猜测。正前方的两个人是生意人,在说着一些他们惬意的话题,时而头靠在沙发上,时而摇起头来。后面是两个小声说话的男女,他们不看周围的人,只顾倾诉自己的思念。
等服务生把茶倒上,把瓜子端上来,我和吴仁杰开始讨论吃什么东西。说实话,这种场合我还是第一次来。毕业前我们曾经去过一个茶馆,那里已经不错,可是比起这个西餐厅差了很多西方的浪漫和情调。
一人要了一份黑胡椒牛排。我是第一次吃,要的是八成熟。服务生建议说这里的牛排做得有些过,我又改成了七成熟。吴仁杰也一样,要了一个七成熟。
开始说话,先是说我们学校的地址,他说错了,我给他纠正过来。
然后说我们局里的一个副局长的名字,然后说我参加工作的时间。说完这些题外的话,他说,他想在瑞四路服装城旁边再开一个网吧。工商执照、文化局的批函都有了,就差公安局的网吧安全执照没有--重要的是,没有安全执照,公安部门就不给网吧配发网络卡。公安部门和文化部门最近在执法检查的时候专门检查各网吧上网人员有没有网络身份证,一旦发现没有网络身份证的人员上网,两部门就要对网吧进行罚款。
前几天检查就查到吴仁杰的网吧,罚了5000元。吴仁杰去瑞五区公安局排队办理登记,想要掏钱买网络卡,结果被办公人员告知:网络卡因为第一次做得少,没有了,新的还没有制作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可这一段时间网吧生意正好,吴仁杰不想关门,所以他想请我帮忙问一下区公安局的网络管理部门,看到底还有没有网络身份证。他想出高价买,而且还想请大家吃顿饭。
这个网络卡刚出来的时候我还在上学,那个时候《滨河报》还报道过,说这是个不合理的规定。但不知怎么的,慢慢地,各网吧也接受了。这不,吴仁杰还要出高价买。看来公安局还是有办法,他们通过检查罚款的方式,让这些经营网吧的老板们自己提出来购买。
我和局里网络部的几个人都很熟悉,郭子、彭美眉,还有那里的负责人胡坚强。
我答应吴仁杰说,可以帮他约网络部几个人一起吃饭。吴仁杰高兴地直握我的手,并非要请我晚上去玩玩。我拒绝了。
西餐很好吃,只是我还不太会用刀和叉子。吃完以后,我对那里面的意大利面条很有印象。其实那也不是面条,而是一种空心的粉条。和吴仁杰一起去网吧,吴仁杰要我到他的办公室去上网;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地出去了。
服务台的女孩认出了我,给我送了一杯柠檬红茶,问我还需要什么。我摇摇头,想说一句“需要微笑”,但想想之前还没有和她开过玩笑,就没有说出口。
女孩随手带上了门,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我细细地审视着这个房间,看到了靠墙放置的沙发。那是一个可躺着休息的沙发。挨着沙发的是个很大的鱼缸,一些供观赏用的鱼在那里自由舞蹈。两盆高高的、盘着“辫子”的大树为这间办公室提供了氧气。
这是一间很气派的办公室,我现在正用的这台超宽屏幕的液晶屏电脑是那样的快捷。
我先打开淡水鱼的主页,然后又打开了QQ。我隐身上了QQ,想只看一下留言,如果没有留言我就下线。我看到了“寂寞烟花”的留言。“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掉线了吗?”还是上次和我聊天时的留言。接下来,她的头像又闪了起来,我点击了一下。“我还在零点酒吧,等你上来。”“我要走了,你还是没有上来;我想去深圳工作,你能帮我吗?”“我的一个朋友在深圳的一个出版社工作,他把我的材料递了上去,结果我被录用了。但我对深圳不熟悉,到时候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寂寞烟花”一连串的留言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真把我当成了深圳的一个作家,她以为我在深圳,而不知道我其实就在她的不远处。
我要怎么才能把最初的谎言揭破呢?我回复说:“你要去深圳吗?”
回复完了我又感觉太不完整了,就补充道:“那祝贺你找到新工作,只是……只是我并不在深圳,不好意思,我也并不是作家。”
回复完了,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落。她也许从此就不会再和我说那些有关文学创作的话了,因为她之前一直以为我是位令人尊敬的作家;现在呢,呵呵……不想那么多了。
我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见她回话,知道她不在线上。我正想走,无意中看到了淡水鱼论坛上一个滚动字幕的播报--欢迎您参与道德大讨论:一个女司机被强奸之后。这真是一个很能够吸引人参与讨论的标题,我双击一下滚动字幕,打开一看,是淡水鱼网吧的一个管理员转贴自天涯社区的一个帖子。
山间公路上,三名持枪歹徒盯上了漂亮的女司机,强迫中巴停下,要带女司机下车。女司机情急之下向大家呼救,可全车乘客噤若寒蝉。
只有一瘦弱中年男子应声奋起,但因为势单力薄,他被歹徒打伤在地。中年男子气极,奋起大呼全车人制止暴行,却无人响应,任凭女司机被拖至山林草丛。半个时辰后,三歹徒与衣衫不整的女司机归来。车又将行,女司机要被打伤流血的中年男子下车。中年男子不肯,僵持起来。
“喂,你下车吧,我的车不拉你!”
中年男子急了,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想救你还有错吗?”“你救我?你救我什么了?”女司机矢口否认,引得几个乘客窃笑。
中年男子气极,恨自己无大侠之力,救人未成,可也不该因此得到被驱逐下车的结果呀?他坚决不下,说:“我买票了,我有权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