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生日被忽略了,陈双宝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到了青青的宿舍。
难得的星期天,想象这个懒丫头一定还躲在被窝里睡大觉。
敲门吧,怎么敲也没动静,打电话吧,就听见里面电话响,没人接。不对呀,青青最能睡懒觉了,这才几点就出去了?整栋公寓楼里空空荡荡的,连个值班的都没有,人都哪儿去了?青青住在这里能不能安全?陈双宝还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打起了鼓。
先去高威那里看看吧。
高威的住处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拐过一条街就到了,是检察院的家属住宅。这单位真好,刚来几天就分到了房子,一室一厅,就是结婚,小两口也够住的。煤矿如果有这样的条件,还能留不住大学生吗?
陈双宝没来过,可按着门牌号很快就找到了,一敲门,开门的竟然是穿了一身睡衣的左青青。
看见门口的陈双宝,她一阵惊喜,“你怎么来了?”陈双宝可是愣了,他的眼神儿掠过门厅的小饭桌,两双碗模,还没来得及收拾,看样子早餐刚过。
“高威在吗?”现在看来只能这样问了。
“他出去买东西,很快就进来,你怎么这么闲?”左青青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看样子,我打扰了。”陈双宝本来是不想生气的,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左青青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在高威的家,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双宝。”越解释越乱,这样的解释让本来不想生气的陈双宝不知为什么就真的生了气,他转身想离开,左青青顾不得什么,从后面把他抱住。
“双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什么。”他的背变得冰冷,甩开她,大步走了出去。左青青想追吧,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只能眼看着陈双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嘟着嘴坐到床上。
“大混蛋,大白痴,大败类!”正起劲地骂着,门又开了,她以为是陈双宝又返回来了,抄起床上的一个枕头打过去,接到的是高威,“小姐,怎么了?”
高威抱着枕头,一头雾水地看着满脸是泪的左青青。
“谁惹你了,看,我给你买衣服回来了,喜欢不喜欢?”
“陈双宝,来了。”
“在哪儿?”
“走了。”坏了,高威这才反应过来,误会了。
“你和他怎么说的?”
“说什么,那个大傻瓜,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左青青干脆哭出了声。
原来,昨天晚上,青青一不小心把屋门钥匙锁到里面,同寝室的婷婷去了男朋友的家里,估计是不能回来了,管理员偏偏还请了假,她只穿了一身睡衣,实在没有办法,跟门口卖东西的老太太借了几毛钱,给高威打了电话。
高威急急忙忙跑来的时候,左青青正哆嗦成一团,这宿舍的走廊里根本就没有暖气。
一开始左青青还想在楼梯上等到管理员上班,可夜深了,气温越来越低,高威担心青青感冒,硬是把她拉上了出租车。
今天一大早,高威赶在商场开门前就跑去给青青买几件随身的衣服,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陈双宝来了,桌子上的碗筷是两个人刚刚吃过早餐留下的。
屋子里变得安静,青青止住哭声,换了衣服,还别说,高威的眼光不错,买的几件衣服都挺合适的,可现在青青没心情表扬他,她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要找陈双宝解释清楚。
“现在都在气头上,你就省省吧!”高威跟着她出了门。青青是头也不回的在前面狂走,高威在后面紧跟。
“还说呢,就赖你,我就说不来不来吧。”
“不来这儿,你去哪儿?在走廊里,现在早就进医院了。”
“进医院也比这样好。”青青把账都算到高威身上。高威抢一步站到她面前,堵住她,“我们先谈谈!”
从来没见过高威这样严肃,青青被吓住了。
“对不起,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可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有一些话我不得不说,我说完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左青青忽闪着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高威这个样子。
“今天的事的确是陈双宝误会你了,可在感情上不一定误会,你想没想过也许是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
“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我们三个一直是这样,你望双宝的后背,我望着你的后背,我们三个就这样站着,从大学时开始一直到毕业,一直到现在。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和双宝的感情,你为什么不转过身来?我盼望着你转过身来就像你盼望着双宝转过身来一样。青青,当年在学校里,我交过许多女朋友,为什么没有一个能成?你知道我有多么受女生欢迎,可是最终为什么我还是一个人离开学校?是因为你,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陈双宝是我的朋友,我只能看着你辛苦地爱着他,为你担心。在矿上的时候,我比双宝更盼望着你的来信,尽管我知道那信不是写给我的,但是让我看到你的字迹,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正如你对双宝的感情,我想你能理解我,你是那么无怨无悔地从家里来到这里,来到他的身边。我也是,昨天,当我接到你的电话,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我高兴是因为你在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高威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听得青青都傻眼了。
“矿上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地打听我的消息?你来到矿上的时候,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我问你,你讨厌过我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现在,我来到你的身边,你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去二道沟?你还能记起你已经多久没去了吗?这是为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青青心里一阵紧张,因为高威说的是事实。
“你刚刚要转过身来,为什么又要转回去?你知道不知道,我等得有多么辛苦?”他的辛苦只有他知道,这些话憋在他的心里太久了,憋得让他喘不过气儿来,今天,一口气儿都说出来,心里倒觉得痛快了。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你是他的朋友。”青青的声音有些颤抖。
“正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正因为我要坚守着我们的友谊,才这样辛苦。我常常恨这样的自己。”
“现在你决定不再坚守了吗?”
“这不是我决定不决定的事,是我已经不能为自己决定什么,我现在最清楚地知道,面对你,我永远没有决定权,我只能等待你的裁决。”
“你应该知道我的决定。”青青冷静了一下,语气恢复了坚定。
“不论什么结果,你记住,我的感情不会改变。正如你一直站在双宝的身后,我也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我已经无法控制我的内心。”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高威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高威,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做朋友,你会让我有负担。”的确,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青青想,冻死我也不会来这里过夜啊,现在真解释不清了。
“我希望你和双宝能有好的结局,如果双宝也和我一样地爱你,我希望你们能幸福。你去找他吧,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你解释。”
高威看着青青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在青青的心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会更难过?她会不会认真地考虑?想起在二道沟,青青的每一次出现都曾让他兴奋无比,想起在受陈双宝之托到市里看望青青的时候,青青的欢笑多少次感染着他,想起这些日子,他们相互照顾,搭伙吃饭,那样的日子还能有吗?冒昧地说出来这些话,也许真的会如她所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在青青的心里才是打翻了五味瓶,过去的一幕一幕展现在眼前。高威说的是实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生活上对高威的依赖超过朋友之间的关系。高威宠她,呵护她,细心地照顾着她。陈双宝呢,那是她心中的一个偶像,可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
常常,她把身边的高威当成陈双宝,把高威对自己的呵护想象成陈双宝对自己的呵护,把对陈双宝的想念转移到高威的身上,看到高威的时候就像看到陈双宝一样。
模糊了两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我怎么了?我真的变了吗?她回过头,身后已没有了高威的影子。我在期待什么?如果他还站在那里,我会回头吗?
青青赶到二道沟煤矿的时候,中午刚过。她直接去了矿机关大楼,她知道,只要有可能他都在矿上。
“下井了。”办公室的人说。
“什么时候上来?”
“不好说,我们矿长说,要到刚撤除的采煤工作面看看,具体什么时候升井,很难说的。”的确,下井连班的事对陈双宝来说是家常便饭。为了节约成本,提高回收率,陈双宝刚刚在采区试行成本管理办法,撤除采煤工作面,是提高物料回收率,降低成本的关键,这个回收工作面的想法在他心里酝酿很久了,现在是试运行的关键时期。
青青在菜市场买了一堆吃的,径直来到陈双宝的住处,轻车熟路地用钥匙打开门,刚刚出院的朱子彤站在门里,两个人都有点儿诧异。
“青青,你来了?”朱子彤先打招呼。
“这是?”
“哦,我家房子进水了,我和妈妈暂时在这里住几天,你来看双宝吗?”
朱子彤忙着解释,可有的时候可能越解释越乱,尤其是现在左青青的心绪本来就很乱,这一句双宝让她听得很刺耳。
放眼望去,屋子里和以前大不一样,俨然居家过日子的样子,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颇有几分女主人的气息。
“没想到还没到春天就发水,我家住的煤泥坑都被冲了,大家都是没有防备嘛,双宝没告诉你吗?”朱子彤跟在左青青的后面,看着她从这屋走到那屋。
“没有。”
“现在我们那里满院子都是煤泥,等房子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走。”朱子彤像一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解释。
“他现在住哪儿?”左青青的眼神有点儿犀利。
“住办公室吧?我也不清楚。”
朱妈妈正给子彤炖着鱼汤,也从厨房里出来。
“这是我妈妈,这是陈双宝的女朋友青青。”青青很礼貌地和朱妈妈打过招呼就要走,子彤和妈妈怎么留也没留住。
看着左青青离开,子彤心里觉得不对劲儿,青青怎么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她会不会多想?刚刚出院,她身体还很虚,也想不了太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把家里的房子收拾出来,在这里住可不是办法。
本来是为解释自己的事儿来的,现在青青倒是生了一肚子的气。这算什么啊?虽然面对朱子彤她说不出来什么,可心里就是不舒服。想想,按说朱子彤是刘爱国的媳妇儿,陈双宝是刘爱国那么好的朋友,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可青青心里就是不得劲儿。这朱子彤也是的,你家冲了,你不是还有亲戚吗?你婆婆家呢?怎么也轮不到陈双宝充大尾巴狼。
回市里的路上,左青青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在瞎想,人家陈双宝可没时间想这么多。自从下岗减员的方案下发后,他几乎是天天下井。一方面他是想听听工人的反映,另一方面,他担心职工的情绪不稳定。虽然这次减员没涉及到采掘一线,可减员上面是有指标的。如果完不成指标,保不齐不涉及他们。同时产量、安全一时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今天下井,就是到刚撤除的工作面看看,每次撤除都会有很多零部件丢失,有时即便撤了出来,在升井运输的时候也也会丢失。就说上个工作面吧,撤除时连溜子和刮板都丢了。追查责任时,有的说在井下就没撤出来,有的说升井后被盗了。
在这次工作面撤除前,陈双宝就撤除工作召开了专题会议,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同时,他还制定了详细的方案:大到支架,小到一颗螺丝,从升井运输到入库全程由矿保卫科人员看管。
他想通过一个采面的撤除,看看到底能回收多少东西,和以往相比能节约多少成本。在他看来,无论怎么减员,煤矿这种粗放式的管理都必须改变。在制定减员方案的时候,一个改变粗放型管理,降低成本的想法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可究竟该怎么办,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思路。
减员方案下发后工人干部的反应会是什么?陈双宝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以往在工作现场,工人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工具乱扔,撤除的各种配件随意散放,可今天的撤除现场,格外地安静有序,人们似乎被一种特殊的气氛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