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演武场归来,略作清洗后,沧尘开始在爷爷的教授下识字。
书房内,爷孙俩并列而坐,案上陈着文房四宝,墨香氤氲。
“爷爷,为何虎头他们只需识得五千字即可,而我却要将古籍中的所有古字都记住?”沧尘手捧一卷兽皮古卷,睫毛扑扇,疑惑地看着爷爷沧元。
沧元轻捋长须,微微一笑,道:“这些古字乃人族世世代代积累的精粹所在,尘儿将其牢记于心,日后有莫大好处。尘儿勿须烦恼疑惑,谨记爷爷的话便可。况且,我沧元的孙儿,理应与众不同。”
“尘儿记住了。”沧尘似乎心领神会,他虽小小年纪,未谙世事,但他却知道爷爷绝不会欺骗自己,这种信任,近乎盲目,或许是因为冥冥中对亲情的渴望与依赖。
“嗯,等尘儿记住了这些古字,爷爷就准你到族中禁地——秘典阁阅读我帝胄氏珍藏十数万年的古籍。”沧元抚着沧尘的小脑袋,应承道。
帝胄氏部族有秘典阁、武技阁、炼器阁以及药阁四阁,秘典阁由族老沧元亲自执掌,其余三阁分则别由大长老沧玄、二长老沧炎、三长老沧木统摄。
秘典阁重为一族禁地,可见其显赫,寻常族人未经族老允许,不得擅入,违者,必以族规严惩。而且祖训明示,任何族人,都不得进入秘典阁第三层,其中原由,已无人知晓。
沧尘曾听爷爷说过,秘典阁中的古籍记载有乾洲大地十万年前的各种奇闻异事以及自先祖苍帝以来,帝胄氏的兴衰起落,心甚向往,早就想入阁一观。如今得爷爷应承,喜悦之色表露无疑。
“谢谢爷爷,尘儿不会让爷爷失望的。”心中喜悦,沧尘话音都清脆了许多。
沧元老怀甚慰,他大半生伶俜无依,几乎将毕生精力都倾注于部族,所幸,族人将沧尘带回,了却了他一桩深藏于胸的心愿,让他这一世不至孤独落幕。
“尘儿先温习一下适才所学,你三爷爷那里有不少宝药,待爷爷去讨些来做成药膳,给尘儿强筋炼骨。相信不出两年,尘儿定会比大山深处的妖兽幼崽还要长得壮实。”
指导沧尘识了一个时辰的古字后,沧元才起身离开,去给爱孙熬制药膳。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沧尘内心有莫名的暖意流淌,同时他也更加用心地温习那些晦涩难懂的古字。
沧尘并没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一点,与族中很多孩童相比,他逊色了些许,但其贵在坚持不辍,开始识字的一年多来,一直未曾懈怠,所以他记住的古字,远超其余孩童。
一个时辰,沧尘只记住了百余古字,他还须温习半个时辰,才能将这些古字完全映在脑子里。而这半个时辰,爷爷沧元通常会用一些奇珍宝药、凶兽血肉为他熬制药膳。
药膳与药浴略有差异,药浴重在淬炼、筑基,药膳注重温养、调和。两相搭配,更显奇效。
将适才所学温习完毕,沧尘轻吐了一口浊气,对于如他这般大小的孩子而言,识字的过程无疑枯燥乏味,尽管他的表现已异乎寻常,但长时间的静坐难免心中烦闷。
目光扫过木屋一侧的书架,停留在书架一隅摞得尺高的兽皮古卷上,沧尘思忖:“只差这里了。”想到就快可以进入禁地秘典阁,所有烦闷一扫而光,脸上露出轻快纯真的笑意。
“尘儿,准备用膳咯。”
木屋外,爷爷苍老温厚的叫唤声传来,沧尘站起身舒缓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随即蹦跳着跑出书房。
膳房就在沧元屋子的隔间里,本就不太宽敞的木屋分出的隔间更显狭小,一应厨具之余,只够容纳四五人,其间再摆了张小饭桌,倒是恰好够爷孙俩一齐用膳。
沧尘迈开步伐,一溜烟钻进膳房,轻车熟路地取出碗筷汤匙摆好,这才坐下看着爷爷熬制药膳。
炉灶上的铜鼎中,药汤汩汩沸腾,浓郁的药香与肉香混合喷薄散发,沧尘闻之食指大动。爷爷熬制的药膳总让他百吃不厌,每一次都要吃得小肚子鼓胀才肯罢休。
“尘儿稍等片刻就好,这一次的药膳不同往昔,尘儿待会儿可要多吃些。”沧元一边用木勺搅着药汤,一边对沧尘说道:“药膳中的血肉皆取自凶悍无比的夔兽,这夔兽可了不得,虽只是血脉之力早已淡薄的上古夔龙后裔,但其精血皮肉中残存的一丝血脉之力,是强筋锻骨、温养气血的奇宝。数日前,为了猎杀这头夔兽,族人付出了三条人命的惨重代价。”
提及为猎杀夔兽而战死的族人,沧元的语气明显一滞,旋即恢复过来,又道:“药膳中不止有珍奇的夔兽血肉,更是加入了诸如葵阳草、玄元果、千年血参等十数种罕见宝药,其价值,不逊昨日药浴时所用的蛟龙宝血多少。”
“尘儿年纪尚幼,身子还不够壮实,大部分药力会潜藏于你的体内,逐步温养肉身,待你开始修习炼气锻体之法,激发出体内潜藏的药力,使之如山洪爆发,到时候,你便会明白今日之功是何等的受益无穷。”
沧元的说得不急不缓,嘴唇翕动中,苍老的话音恰好能够传入沧尘的耳里,犹如将话音凝聚成线,丝毫不外散。
沧尘也听得极认真,把爷爷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牢记于心。
“咕咚、咕咚……”
药汤在沧元有规律的搅动下,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香味越发的浓郁诱人,沧尘紧盯着汤鼎,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里也跟着咕咚一声响。
“哈哈……馋了吧,马上就好。”
沧元开怀大笑,搅动的木勺停了下来,拿过一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夔兽肉置于桌上,道:“慢些,吹冷了吃,多着呢。”
沧元早已垂涎三尺,哪管那么多,木筷夹过一块夔兽肉,鼓起腮帮,胡乱吹了口气,就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呀!好烫!”
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沧尘张大了嘴巴,不让夔兽肉掉出来的同时,使劲儿吸了口冷气,以图减轻些口中的灼热。
“看看你,猴急的吃亏了吧,每次都不长记性。”沧元见状,轻斥道,手上却是以极快的速度从一旁木桶中盛了碗凉水递给沧尘,“快喝点凉水,莫要烫伤了。”
沧尘接过凉水,咕咚喝了一大口,连带夔兽肉一齐吞了下去,之后没心没肺的说道:“爷爷熬制的药膳太好吃了,尘儿实在等不了。”
沧元哪舍得责备心头肉般的爱孙,只道:“胡说,再好吃也不能烫伤了自己。”
“嗯,尘儿知道了,爷爷您也吃呀。”沧尘又夹起一块夔兽肉,这一次他可不敢再鲁莽,连吹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
沧元玄功莫测,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无甚大碍,可他乐得同爱孙一起用膳,况且他毕竟未能超脱凡人的血肉之躯,且日渐老迈,食些药膳虽说不能达到益寿延年的奇效,但却可以减缓体内生机的衰竭,保持精力的旺盛。
是以,沧元也盛了一碗夔兽肉,挨在沧尘身边,吃了起来。
此刻已将近午时,艳阳高照,略显炙热的阳光透过镂有雕花的木窗,洒落在狭小却温馨的膳房里。
“爷爷,尘儿吃完了。”满满一大碗夔兽肉,须臾间就进了沧尘的肚子里。
“汤鼎中还多着呢,管你吃个够。”沧元又给爱孙盛了满满一碗,见沧尘舔嘴咋舌的样子,满心欢愉。
“爷爷,尘儿感觉腹中热乎乎的,好像有股暖流在体内蹿动,全身是劲儿。”沧尘抹了抹嘴上油渍,大眼盯着爷爷,望其解惑。
“这是药力散发,进入四肢百骸,温养肉身时的正常现象,尘儿无须担忧,等吃了夔兽肉,尘儿再盛碗药汤喝了,药汤里面也蕴含不少精粹,可不能浪费咯。”沧元缓缓道来。
“是,爷爷。”沧尘摸了摸有些鼓胀的小肚子,回道。
一鼎药膳不过半刻便全入了爷孙俩的肚子,光是沧尘就吃了三碗夔兽肉,喝了一碗药汤,把小肚子撑得圆鼓鼓的。
在药力作用下,沧尘只觉得全身燥热,小脸上一片酡红,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亟待发泄。将碗筷放下,沧尘对爷爷说道:“爷爷,尘儿去河里洗个澡。”
沧元闻言,颔首道:“去吧,切记不可游得太远。”
“知道了,爷爷。”
说话间,沧尘已出了木屋,向着村寨东面的大河奔去。
部族周遭十里内,能够威胁到族人的凶兽早已被族中青壮灭杀殆尽,孩子们只要不离开村寨太远,一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沧元不担心孙子会遭遇不可力敌的凶兽,以致发生不测。
部族里的孩子大都野惯了,一到午后,就漫山遍野的乱跑,很少归家。长辈们也乐得如此,部族的生存环境恶劣,时时有危险降临,而孩子们迟早要走进茫茫大山,与兽类厮杀,为部族带来源源不断的食物,其中凶险,胜过现在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