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互相较着劲儿,谁也不想服输,面目狰狞,银牙都快咬碎。
药性渐显,开始淬炼着孩子们的皮肉、内脏、筋骨以及脉络,由外而内,最终融入周身血液,使得气血充盈。这最后一步,称之为淬血。
整个过程极缓,其痛楚,胜似剜心剥皮,莫说是这些个幼稚孩子,恐怕强健的族中青壮,都难以忍受。
“蛟龙宝血不愧是淬体奇宝,再多的草药都难以企及!”
“这些孩子倒是好命,想我等当年可没有这等机遇。等他们成长起来,恐怕超越我们太多。”
“哈哈!小辈们强大起来了,我帝胄氏才可长盛不衰!”
“小不点们可是调皮的紧,再过个三五年,还不将这方圆十几里的大山给闹腾个遍。到时候,只怕大山里的凶禽猛兽遇见他们,都要跑得远远的。”
“你说的是你家那头小猛虎吧,确实调皮捣蛋的紧,族里圈养的小兽没少遭殃,但其根骨却是上佳,若是调教得当,不出十年,成为族中猎队骨干不在话下。”
……
大人们在药池边上谈笑风生,看得一众孩子牙痒痒,恨不得把大人们也拖下去感受一番,可惜却是无能为力,只得手脚并舞,以求缓解些许痛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效愈发的强烈。孩子们像是一只只煮红的大虾,在药池中奋力挣扎,几个年龄较小的孩子已经惨叫出声,只是碍于长辈们的叮嘱,以及潜意识中要变强的念头让他们强撑下去。
族老沧元颤颤巍巍的身子挺了挺,眼中满是欣慰之意,“孩儿们,坚持住,今后的帝胄氏就由你们来守护了。”
说罢,沧元将目光挪至其中最小的幼童身上,幼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瘦小的身子站立药池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通红的稚嫩小脸上透出坚毅,竟是一声不吭。
幼童名叫沧尘,年纪还未满三岁,只是常以山中凶兽之血肉滋补身子,才长得这样壮实,看上去就像三四岁的孩子。
两年前,有帝胄氏族人出海猎杀海兽时,在泱漭海域中发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漂浮于茫茫大海上,奇异的是,那婴儿并未溺水而亡,也未遭海兽吞食,竟然奇迹般的活着。
上天有好生之德,帝胄氏族人虽然担心引外人寻到他们的避世之地,但更不愿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葬身鱼腹。于是,帝胄氏族人将那婴儿带回部族,交给族老沧元处置。恰好沧元膝下无子嗣,便将婴儿留了下来,并认作孙子,取名“沧尘”。
两年来,沧尘的表现与一般的孩子无甚异处,族人们也淡忘了曾经发现沧尘时的异常,待他如同族人。当然,这些,年纪尚幼的沧尘根本不曾知晓。
药池中,沧尘蹙着眉,双唇打颤,牙齿咯咯作响,但始终不吭一声。他坚韧的心性,好像与生俱来,小小年纪,就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沧尘此时的感觉,就像置身火炉,全身上下,都快要燃烧起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丝丝缕缕肉眼难见的药液源源不断的融入他的皮肉、筋骨、脏腑、脉络乃至血液,每融入一丝,痛苦就强烈一分。渐渐的,他模糊地听到自己的骨骼中竟有噼噼啪啪的脆响传出,而周身血液,也有哗哗的奔腾之声。
沧尘心下好奇,他从未听族人说起过药浴时有这般奇效,当下又惊又惧,但爷爷叮嘱过,不到半个时辰,不得出药池,只好压下心头疑惑。
半个时辰,若是平常,一群孩子嬉闹玩耍着,弹指间就过了,但现在,却漫长胜过他们已度过的数个年头。
随着药力逐渐被孩子们吸收,殷红的药液开始变淡,蛟龙宝血中散发的金芒也融入孩子们的身体。当半个时辰过后,药液已清可见底。
见状,沧元密布沟壑般皱纹的脸上浮出笑意,道:“孩儿们可以出来了,今晚睡一个好觉,明天保你们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有使不完的劲儿。”
十几个光溜溜的孩子恢复了正常肤色,听见族老发话,如蒙大赦,不待体内那股如火灼烧的感觉完全消散,一个个便如猴子般的纵出药池,撒丫子逃离石屋,完全忘了他们还光着腚子。
众大人见了,不免又是一阵大笑,拿着孩子们的衣物在后面追去。
小沧尘疑惑地晃了晃脑袋,他不明白大孩子们为什么急着逃离药池,本想学着大孩子们“逃”出去,可动作慢上半拍,就被爷爷沧元叫住。
“尘儿,来爷爷这里。”
问言,沧尘只好放弃“逃”出去的想法,轻轻一纵,便跃出深过他个头的药池。
“爷爷。”沧尘走到爷爷跟前,又向沧元身后的三位老人行礼道:“见过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
几位老人含笑点头,沧元将爱孙的衣物拾来,亲自给他穿上,关心道:“尘儿可有什么不适?”
沧尘抹了抹额头的水珠,歪着头略作思索后才奶声奶气道:“尘儿长了很多力气呢!”说着,握紧小拳头,有模有样的比划了几下。
几位老人听沧尘如此说,都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他们最担心的,莫过于孩子们药浴时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这关乎帝胄氏的传承,容不得丝毫大意。
三长老沧木探过身来,三指捻着沧尘的手腕,数个呼吸后,沧木开怀一笑,道“气血旺盛,强过药浴之前太多。好,好,好!”
大长老沧玄亦道:“蛟龙宝血果然不负其名!”
只有二长老沧炎面色反而更加忧郁,不曾言语。
“二长老有何担忧?这对我帝胄氏而言,可是大喜事。”沧玄疑惑道。
“族中所剩的蛟龙宝血,只够半年之用,可是半年之后,甚至……族中再难以找出媲美蛟龙宝血的奇物为孩子们淬体。唉,难道我帝胄氏就无望崛起了吗?”苍炎幽幽道,说不出的落寞。
“二长老此言差矣,蛟龙宝血若是利用得当,为这批孩子打下坚实的根基,等他们成长起来,兴许能猎杀到更多更强的妖兽,为子孙后代留下储备。如此循环往复,我帝胄氏何愁不兴!”沧元言道,此刻,他的眸子不似平日间那般浑浊无光,反而如星辰般璀璨深邃,其中映着烛火的影子,乍看上去,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沧玄一怔,眼中一道亮光闪过,道:“是我短见了。这一上了年纪,顾虑就颇多,若不是有族老镇着,我等多半要误了大事。”
沧元摇头道:“尽力而为就好,不求帝胄氏从我手中兴起,只望在我有生之年,帝胄氏不再衰落。至于子孙后代,自有他们的福祉,一切皆看天意了。”
沧元的眸子又复浑浊,牵着一直安静站立一旁的沧尘走出石屋,三位长老紧随其后。
月明星稀,村寨里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通明,宛若白昼。篝火旁,大人小孩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一片欢声笑语,与不远处群山里的沉凝肃杀格格不入。
夜幕下,殒帝峰越发的雄奇,似是一尊魁伟的巨人,日夜庇佑着帝胄氏。
翌日清早,天才蒙蒙微亮,沧尘便被喧闹声吵醒。这是族中猎队即将出发,以及青壮们晨练时的吆喝声。
沧尘不再贪睡,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他要去观看族中青壮和大孩子们炼气锻体。
“呀!好多脏东西!”
正待穿衣,却猛然发现身上敷着一层油腻腻、黑乎乎的脏东西,臭不可闻。沧尘一声惊叫,捏着鼻子奔出屋子。
族老沧元居住的是一个独立院落,清幽雅致,因为沧元到了古稀之年也无伴侣子嗣,所以院落中只有三间木屋,并排而立,坐北朝南,东西两间分别是爷孙俩的屋子,居中的一间,则是书房。木屋虽皆是由千年古木建造,然而在这个古老的部族中,这样的院落只能算是朴实无华。
院子中有口深井,沧尘一出木屋,就直奔深井,宛如一道小旋风,眨眼即至。
“嘎吱嘎吱……哗哗……”
不过片刻,就打出一木盆井水。沧尘蹦进木盆,好一阵搓洗。
井水寒的彻骨,尤其是在这清晨时分。沧尘却浑若未觉,一连清洗了好几遍,方才把身上污秽洗尽。
帝胄氏族人,自幼常食山中采摘而来的奇珍异果,更有凶兽血肉滋补身体,个个都长得壮实无比。是以,抵御区区井水之寒自是不在话下。
洗干净后的沧尘看上去肌肤如玉,隐隐有荧光流动,熠熠生辉。一双大眼乌溜溜地不停转动,神采勃发。小小年纪,就颇具英姿,显然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主。
蛟龙宝血有淬炼、温养肉身之奇效,沧尘初次使用此等宝血药浴,效果更佳。他洗去的那些污秽,便是宝血淬体后从体内拍出的污垢、杂质,以及残留的毒素。
人食五谷杂粮,体内不可避免的有所残留,积年累月下,难免给人带来病痛,甚至堵塞经脉,紊乱机理,使得寿命大减。
体内污秽之害不仅如此,它还是修炼体术、呼吸吐纳的最大阻碍。污秽不除,则气血不畅,经脉受阻,无论练气、锻体,都难以奏效。
而药浴之目的,其一便是排除污秽,使得肉身处于无垢状态,以便沟通天地,引气入体,强健肉身。
这些沧尘自是不可能知晓,他此时正疑惑着身上的污秽从何而来,奈何他那小脑袋不曾接触过这般事物,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原由。
晃了晃脑袋,沧尘走回属于自己的靠西那间木屋,找了件兽皮衣物穿上。族里的女人们都能纺布织衣,可沧尘却更喜欢穿着兽皮衣物。
桌上摆着一盘烹得金灿灿的兽肉,尚有余温。沧尘知道,这是爷爷出去前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他习惯性的把整盘兽肉吃个精光,随后迫不及待的撒丫子朝族中练武场奔去。
沧元每日都起得极早,去演武场指导青壮们炼气锻体。而他每次离去前,都会给爱孙调制一份饭食,等沧尘起床后自己食用。沧尘也早已习惯如此,这也让他小小年纪就颇为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