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30年,同一年,在距营州数百里之外的松漠,是契丹王庭。尽管这些年大唐同契丹之间偶尔的摩擦就没有断绝过,个别部落也是时降时叛,摇摆不定,但是自上次可突干请降之后,大唐同契丹之间长久以来却再无更大的交恶。
直到这一年的五月,形势再度发生了剧变。
是年五月二十六日,可突干再次杀掉了自己拥立的契丹王邵固,并且勾结一干奚族上层迫走奚王,胁迫契丹和奚族请降于突厥可汗,共同对大唐发动反叛,一时间东北阴云密布,营州之外,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这些大事还没有明显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毕竟突厥、奚和契丹几方还没有完全达成共识,所以任何一方都不敢率先搞出什么大动作,奚和契丹的大军对于营州百姓而言还很遥远。
如果能够一直这么遥远下去的话!
那原本也是极寻常的一天。
安禄山刚好没有活计,晚上便早早溜到了老宅,同阿史那萃干与安庆和一同吃着晚饭。
“最近外面好像有点不太平。”安禄山扒了口饭,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确实,这两天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关外的商队来往也都在传,关内行众这段时间来营州的也少了很多,互市的生意减了起码有五六成。有些事情尽管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还是需要尽早做些防备啊。”阿史那萃干说道。
“是啊,为了安全考虑,明天我还是要把我丈人和老婆孩子接到新城里去,这段时间先避一避。不过这几天我都一直在劝我那丈人,他偏不信,其实就是舍不得他那老古董的磨坊。
“啧啧,你这个老丈,还真是个老古董,你该问问是他一家老小的命重要还是他的磨坊重要,看他如何选得?”
“诶!对了,我怕这契丹人要当真再打了过来,这老城想必也不安全,要不明天一早你和庆和跟我一道回家,我再把家人接上,一起去新城里找个住所安顿下来。”
“你不怕你丈人那张嘴啦。”
“当然现在还不能说庆和与我的关系,暂且先说是你的孩子吧,我老丈也见过你,应当没太大问题。”
“也好,那我们今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回你家接你家人。”
而后阿史那萃干转过了头向安庆和说道:
“庆和,明天我们先带你去你二叔家看看,然后再带你进城里面住几天成不。”
“不好,我们现在不就是住在城里面了吗?干嘛还要搬……”
“我们这城都不叫城,明天带你去大城。”
“切,长安我都见过了,还能比长安大?”
“长安,长安算得了什么,明天带你去看看营州的大城。”
“我才不信这城比长安还大呢,我不要搬,就住这。”
“那这样吧!”阿史那萃干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串糖葫芦,怎么样?”
“成交!”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三人收拾了老宅中的一些常用物件,便去城郊安禄山的丈人家。
结果刚出了离目的地没多远的时候,三人便看到了前方的冲天火光,安禄山的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于是扛起安庆和快步跑了起来,阿史那萃干也背着行李跟着一路狂奔。
这并不是敌人的大部队,因为等他们到达的现场的时候,来自附近的不少乡亲已经在帮助扑火了,但之前安静祥和的小村庄此刻已经化为了一片废墟,包括安禄山丈人家的磨坊,此刻也变成了一片焦炭,上面还散发着缕缕青烟。
“谁,谁干的!”安禄山一声长啸,他的热血在翻涌,两眼里的血丝都已经绷了出来,胳膊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
“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们看到火光赶来救火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倒是隐约听见有小股人马在外行动的声响,不过当时天太黑了,也没能看清,今早起来,就…….”
“是奚人,奚人的小部队,我家就住在这村的后山上,我看清了。他们好像是想到村里找寻什么东西,好像说是什么天剑,昨晚风太大,远远的我也没能听清,不过他们好像是因为没有找到,就下了杀手,屠了全村,最后放了一把火离开了。当时还有人到我的屋里搜查来着,我当时就躲在屋外的草丛里,看得真真的,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直到他们都走了我才敢出来跑到外面呼救和扑火。”站在一旁的一位老太婆惊魂未定,战战说道。
“奚人,那帮奚人往哪个方向走了。”安禄山再次怒吼道。
“往东,顺着山边的那条小道。”老婆子用手指了指。
安禄山当即就要拔刀追出去,却一把被阿史那萃干拉住了。
“你要去哪?你疯啦!你一个人过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安禄山两眼却流下泪来。
“没有了,村子没了,磨坊没了,老婆孩子都没了,我还留着这条命作甚,我现在就去和他们拼了!”
“你现在可不能死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冲动!庆和,过来一起帮忙拦着你二叔啊。”
“二叔,二叔,别走!”安庆和也伸出手拉住了安禄山的衣襟。
“枉我习武一世,没想到到头来我竟然连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畏首畏尾。林子都烧没了,留得荒山又能如何!”说着,安禄山把手中的剑用力一掷扔在了地下,悲怆恸哭起来。
“等等,你看那磨盘底下好像还有人,方才磨盘好像是动了一下。”这时,有眼尖的人惊喜地喊道。
“好像真是的,赶紧来人上来搭把手。”
“什么!?”闻言之后,安禄山当即停止了恸哭,疯了似地跑上去用手开始扒开瓦砾。不多时,众人居然在磨盘下掏出了一个窄缝,向里一看,磨盘下面赫然形成了一个小暗格,两双惊恐的眼睛正透过窄缝向外观望。
“庆宗,庆绪,是你们吗?”
听到了叫声,好半天里面才传出了哭号声。
“爹!”
闻声,安禄山更加用力地刨开沙石和泥土,手指都刨出了鲜血,终于在众人的帮助下开出了一个足够大的洞口,把两个孩子给拽了出来。
安禄山随即和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作了一团。
放着安禄山他们哭了好一会,阿史那萃干才叹了口气,劝慰说:
“禄山,人死不能复生,把活着的保护好才最重要,咱们还是带着几个孩子先去新城中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奚族此番前来,绝不是为了屠这一个村,我恐怕他的大部队会紧跟在侦查部队之后,咱们先确保安全了,再从长计议吧!”
在另一边,契丹先锋大营的军帐之中,扮作奚人奉命找寻宝物的小队回到了军营,入帐汇报。
“报告将军,我们按照位置找到了地点,可是问询他们之后,却并没有人知道宝物的下落,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我们就烧了全村,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好的,你们辛苦了,我一会会吩咐多给你们一些赏钱,你们先下去吧。”
“遵命!”汇报的契丹兵退了下去。
座上的契丹将领转过头,向一旁的一位汉族士绅打扮的儒士问道:
“严庄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确定你所说的诛龙剑就在那个地方吗?”
“将军天威之仪,小人岂敢蒙蔽。这些天我一直查探推算,确定那黑龙之气应当就在这个村子附近徘徊,不会有错,恐怕只是哪里又出了些差池。那这些天我再推寻一下这天煞之星的具体位置,争取帮助将军早日夺得宝器。无若他大唐如何强盛,只要能够找寻到此神器,大军西进,直取两京,问鼎天下之日,必将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啊,那就仰赖大师了。”
“遵命,能为将军笑劳,是我莫大的荣幸!”儒士拜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