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二日。
下午放学,我没有去吃饭,趴在课桌上一直睡觉。
一直到晚自习快要下课我才醒来。
我看着许一诺,感觉她更加闷闷不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身子看起来也越来越消瘦。出奇的是,她最近晚自习的时候经常睡觉,甚至在白天上课也会睡觉。
我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摇摇头,并不作答。
过了一会她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而我写习题写得心烦意乱。不经意间,我看到许一诺课桌抽屉里有一个带有密码的笔记本,不用想,肯定是日记本。我本人是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习惯,而且我对于偷窥的行为一直以来都是嗤之以鼻。但许一诺这是密码笔记本顿时让我来有破译出来的冲动。
我全当按着玩,不厌其烦地乱按。我一直都在等“砰”的一声,密码笔记本开启的那种美妙的声音。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将其成功开启。我转头看看教室后墙上的挂表,哇,才用去了五分钟。
我不想推断密码是什么,只想仅凭运气开启,如果我推论的话,那“中奖”的感觉就不再那么强烈。
我一个人自顾自地的开启后再锁上,然后再开启再锁上,玩得不亦乐乎。但是,一不小心掉了下来,幸好我眼疾手快,在笔记本还没有落地之前将它抓在手里。
但是。
我的神经深深地被触动了。
这一篇日记的纸张上到处都是湿了又干的泪痕。
她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会哭?
我真的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癖好。如果我打开的话,无法不看到这篇日记。因为,皱巴巴纸张可以将让我很容易翻到。
“零八年十月十二日,星期天。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白天在游乐场玩得很开心,但他在‘人间仙境’不知遇到何事,连招呼也不打就走掉了。
我和菲菲、郝倪、邓浩然他们回到学校,因为我这几天来了那个,就让他们先回学校自己跑去商店买‘月纸’。
厄运就此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不会忘记她们的,不可原谅。
刚到商店,看到三个衣着潮流服饰的女生。我认识她们其中一个,就是他之前的女朋友史佳琪。虽然他在我面前从未讲起过,八卦的室友早已将这个他故意避而不谈的前女友告诉过我。
我在货架上随手拿起一包吃的东西,结完账就迅速走出商店。漆黑的校门门口空无一人,诡异得气息像是在肆虐着我的大脑神经。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她们拦住了我。史佳琪抬手一耳光打在我脸上,然后又将我带到又黑又暗的小走道里。史佳琪一直给我耳光,我被她们压在硬硬的水泥地面上,脱我的衣服,我抓不住,连自己的内衣也被她们扒掉,然后史佳琪用手机拍照。路人看到她们暴力地对我侮辱,没有一个人劝阻,一个大妈只说了一句:不要打了,会打出事的。然后就走开了。
还好天空下起大雨,不然还不知道和室友怎么说。
不可原谅,除非我和她其中一个人死去。
我的守护天使,你现在在哪里?”
看完之后,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发疯了,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些都是暂时,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张宇哲,不要哭,不要哭,不要让别人看不起你。张宇哲!你要撑住!你要撑住啊!!!爸现在身患重病还挣钱养家,多想想妹妹,多想想妈妈,张宇哲,你行的!你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张宇哲,你不可以哭,张宇哲……
我无法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我趴在桌子上,努力屏住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连她都不放过?为什么?!
过了好一会,我擦掉眼泪,将日记本归回原位。
我看着许一诺。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是你的守护天使,我说过要给你幸福的……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你们有本事冲我来!冲我来!!!
我想到许一诺前段时间丢在我脸上的信,从课桌里翻出来,看了一遍。我发现自己好傻好蠢,竟然没能看出来。
好一会,许一诺醒了,我们写了一会纸条。可是不知道怎么又聊到上次翰林挨打的事情上,她写给我:“夏翰林是你的好朋友,你怎么不帮他?”
我看着手中的纸条,沉默不语。原来她也不理解我,呵,我只想将问题解决了,难道非得出手打架才算是帮忙吗?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有靠暴力才能保护好你?”
许一诺咬着嘴唇看着我。
这时放学的铃声响起。我说:“走吧。”
她写道:“今天我不想送你了,我很累,想早点回寝室休息。”
“好吧,你注意多休息,别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说完,背起书包,离开教室。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遇到了翰林。
“胆小鬼你好。”
我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走过去。
“站住。”
我转过身看着他:“我们都绝交了,你还想怎么样?”
翰林语气冷如冰:“不想怎么样,我想告诉你,你是个胆小鬼,而且我看到你一次说你一次。你可以走了。”
我淡淡地说“翰林,你不要逼我。”
“哼,逼你?我就逼你怎么了?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出卖朋友的胆小鬼。”
“宇哲,怎么了?”明暄走过来,“夏翰林,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们两个已经绝交了,就没有关系了,还说那些无聊的话干什么?”
“哼,胆小鬼,算个什么东西!”翰林说完,转身离去。
路过的杨振,拍起手来:“好啊,呵呵……可怜的张宇哲,呵呵……胆小鬼。”说完与我擦肩而过。
我脑袋里不断响起那些话。
“史佳琪抬手一耳光打在我脸上。史佳琪一直给我耳光,我被她们压在硬硬的水泥地面上,脱我的衣服,我抓不住,连自己的内衣也被她们扒掉,然后史佳琪用手机拍照。路人看到她们暴力的行为,没有劝阻,有一个大妈只说了一句:不要打了,会打出事的。然后就走开了。”
“连自己的内衣也被她们扒掉,然后史佳琪用手机拍照。”
“连自己的内衣也被她们扒掉,然后史佳琪用手机拍照。”
“连自己的内衣也被她们扒掉,然后史佳琪用手机拍照。”
……
“她肯定是月经了嘛,所以心情自然就会不好了。真够笨的!”
“不想怎么样,我想告诉你,你是个胆小鬼,而且我看到你一次说你一次。你可以走了。”
“宇哲你xxx就是个胆小鬼。……许一诺被别人欺负,你xxx连个屁都不敢放,还xxx是不是个男人?”
“宇哲你xxx胆子越来越小了。你到底再怕什么?直接跟他干!”
“宇哲你个胆小鬼,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现在你越来越胆小了。”
“别怕,有我在怕什么?”
“宇哲你个胆小鬼。”
“宇哲你个胆小鬼。”
“宇哲你个胆小鬼。”
……
我和明暄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那些语言,我的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真的,我快要撑不住了。
突然,一个想法进入我的脑海中,然后我整个人变得异常轻松和镇静,混沌已久的大脑又快速运转起来。
我微笑:“哥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
明暄没想到我会喊他哥哥,怔了一下,道:“呵呵,我们是结拜兄弟啦,没事。宇哲,你记住,就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你,你还是我弟弟。”
我依然微笑:“嗯,就算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弟弟,有你在我身旁真好。”我指着一家商店,“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点药,这两天头有点痛。”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看好我的山地车,我可不想被盗了。”
“好,快去快回。”
我下了车,穿过公路,来到对面的药店。我对老板说:“有泻药吗?”
老板说:“要多少?”
我说:“多少有效果?”
老板说:“两粒就有效果。”
我说:“哦,那给我来十粒。”
老板说:“小伙子,不能一下吃那么多,会出毛病的。”
我说:“我不一下子吃完。”
我从药店出来,和明暄又一起回家,一路上他都一直劝慰我:注意身体,不要因为夏翰林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等等。
我回到家,爸还没有回来,客厅里只有妹妹一个人趴在餐桌上写作业。
妹妹看到我回家后,高兴地跑过来,小声道:“哥哥,妈妈给我买了一盒水笔,你看,好不好看?”
我拿起妹妹递来的水彩笔,翻来覆去地看,道:“好看!”
妹妹拉拉我的衣角,小手指放在嘴边,道:“嘘……妈妈在房间里休息呢。”
我点点头,道:“哦,那爸呢?”
妹妹微微低头,神色黯然,道:“爸爸又加班了。”
我摇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嗯。”然后我蹲下来,拿着水彩笔,“这么好看的水彩笔,佳佳画得画一定也很好看。”
妹妹一听,突然睁大眼睛显得很高兴,道:“真的吗?你说我画画好看,可是……”妹妹又伤感起来,“同学们都说,我画画像毛毛虫爬出来的,很难看。”
我拍拍妹妹的后脑勺,道:“傻瓜,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对不对?既然管不了,那就不去管,做好自己的。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心中的自己。”
“嗯,知道。哥哥……”
我微笑看着她,想给她柔和的力量:“你说。”
妹妹玩弄着小手,道:“我想画哥哥,但是,我怕画得难看。”
我看着小小的她,笑了:“佳佳,你大胆得画。”我看了她一会,说道,“只要是佳佳画得的画,我都喜欢的。”
妹妹的笑容渐渐饱满起来,道:“哥哥,你说,把你画成骑士呢,还是天使,还是将军呢?嗯……画成一个舞台上大明星,也很好哦。”
“画成一个天使吧。”
妹妹看着我,道:“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会变成天使。”
“变成天使?”妹妹开心得跳起来,“好啊好啊好啊,哥哥如果能变成天使,我就是小天使。”
我看着如此开心的妹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呵呵,我会变成天使?魔鬼这能成就别人成为天使。
我将买来的泻药压成粉末后,用家里的座机给明暄打电话:“喂,是我,宇哲。”
“怎么了,宇哲?”
“我心情不好,能陪我聊会天吗?”
“可以啊。”
“嗯,你去那个废弃的篮球场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好。”
我挂掉电话,拿了一个开瓶器,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
“哥哥,你要喝酒?”妹妹停下笔看着我。
“哥哥今天心情不太好,和你明暄哥哥喝一点,你看就两瓶。”
“哦,哥哥要开心点哦。老师说,不开心的时候,用力笑笑,笑得时间长了自然就开心了。”
我冲她微笑,没有作答。
来到厨房将其中一个打开,喝了几口,又将泻药倒进去。
我走出家门来到篮球场,明暄已坐在石墩上那里等候了。
我说:“这瓶酒我经过喝过了,如果你不嫌弃我……”
明暄一把拿起我递在他面前的啤酒,就开始往肚子里灌。我微笑:“和你开个玩笑了,别那么认真。”说完我从背后拿出另一瓶啤酒,用开瓶器打开后:“来,我们干杯。”
明暄放下酒瓶,摇了摇头:“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捉弄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愿意说什么,只能干笑两声,道:“来干杯。”
啤酒瓶碰撞声“砰”
我仰起头一口气喝完。明暄愣住了,道:“你真干啊?”
我将空啤酒瓶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随手丢到一旁的草丛里。
明暄看到我如此豪爽,不再犹豫,一口气喝完剩余的啤酒。
他将啤酒瓶丢掉,打了几个嗝之后便说:“宇哲,什么是朋友?共患难,同富贵,都不是真正的朋友。朋友之间的感情,最高的境界就是,你做对的事,我支持你,鼓励你,等你功成名就之时,你不嫌弃,我不献媚;你做错事,我批评你,唠叨你,等你浪子回头之时,我不嫌弃,你不献媚。这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真谛。”
我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动,望着深邃的夜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明暄。”我看向他,“你觉得……我现在做得……好不好?”
明暄连连点头头:“好!真的很好!”
我冲他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宇哲,你不是找我聊天吗?”身后的明暄说。
“聊完了,哥哥,我走了,拜拜。”我没有回头。
我回到家,给家人写了一封信。写好后,我叫妹妹过来。
我蹲在地上,拉着妹妹的手说:“佳佳,你想不想吃面包圈?”
妹妹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嘿嘿……想!”
“给,拿着钥匙。”我指着书桌抽屉,“是这个抽屉的钥匙,里面有很多我平时剩下的零钱。”
妹妹调皮地眨眨眼,像在思考着什么。她说:“哥哥,我可以买面包圈吗?”
我摸摸妹妹的小鼻子,道:“当然可以啦。”
妹妹拉着我的手,道:“那是不是我想用多少就可以拿多少?”
“是啊。”我看着妹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说道,“不过要等明天你中午放学回家后再拿钱买面包圈。”
妹妹微微一怔,道:“为什么?”
我笑了笑,道:“因为早上面包房里卖的面包圈都是前一天剩下来的。”
妹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那我买过来分你一半。嘿嘿……”
我心里一阵感动。这就是我的妹妹,无论她得到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总是会先想到我。我将她抱在怀里,道:“你,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
妹妹倔强起来,猛然侧脸看向一边:“不!要你吃。你不吃,我就不买。”
我笑笑,又摸了摸她的小鼻子,道:“好,你买来我就吃。”
妹妹像个小精灵一样,看着我顽皮地笑起来:“嘿嘿……”
“佳佳,你记住,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要告诉爸妈哦。”
妹妹点头道:“知道,嘿嘿……”
“这个秘密呢,你要保密到明天中午,过后,你就可以告诉爸妈。”
妹妹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你面包圈都买来了,他们也就不会说什么啦。”
“哦,是这样啊。嘿嘿……”
我将妹妹放下,道:“时间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记住哥哥的话,千万别忘记哦。”
妹妹很坚定地说:“哥哥你放心,我记住了。”
“嗯,帮哥哥把门关上。”
“哦!”妹妹应了一声,将门轻轻关上。
妹妹走后,我从床底拿出一把短刀。这把刀是我生日那天浩然送我的礼物。
“宇哲,你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吗?”
“我怎么会知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太爷爷送给我的。这把刀本身很普通,不值什么钱,但它嗜过血。在我们中国抗日战争的时候,日本兵经过我太爷爷的村落,进行了惨绝人寰地烧杀抢掠。我太爷爷告诉我,日本兵一共二十几个人,但全村一共三百五十多人,没有一个反抗者,任由宰割。”
“这个我知道,你讲一下你太爷爷怎么杀日本兵?”
“我太爷爷那年刚刚结婚,年纪可能和我们现在差不多。他和太奶奶藏到地窖里,后来被一个日本兵发现,那个日本兵企图要强暴我太奶奶,我太爷爷猛地上前将他扑倒,拔出刀,一刀扎到喉咙上。怎么样,是不是很勇猛?”
“用就是这把刀?”
“对啊,看你那么喜欢中国,就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好了。”
我在心里开始演绎明天的将要实施计划的情景,然后,我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该如何去解决,如何说话,怎么样才能让杨振不反抗。
不知不觉中慢慢睡去。但,我梦到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围着上来冲我诡异地笑。许一诺竟然会开口说话了,她说:“哈哈……我是骗你的,傻瓜!你真是个笨蛋,哈哈……”
翰林说:“哈哈……你是个胆小鬼啊,哈哈……”
明暄说:“宇哲你以为我真的很想做你哥哥吗?你这个胆小鬼,谁都不会看得起你的,哈哈……”
浩然说:“宇哲,你就是个胆小鬼,哈哈……”
杨振说:“可怜的张宇哲,呵呵,所有人都离开了你,真是可怜啊……”
史佳琪:“张宇哲,这就是你的报应,哈哈……”
……
我猛地被吓醒,吓得我不敢再闭上眼睛。我起床打开灯,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整理整齐。在整理的过程中,每一件物品勾起了我的回忆,慢慢地,我开始犹豫了。
“张宇哲,冲动是魔鬼,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些都是暂时的。你不是说过,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言辞吗?”
“张宇哲,他们骂你是胆小鬼啊!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张宇哲,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如果因为对生活丧失信心而去进行极端的行为,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因为每人个人的生活都会有不如意的时候。这个道理你是早就明白的。”
“张宇哲,史佳琪脱许一诺的衣服拍照,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吗?你是个懦夫,十足的懦夫!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懦夫打交道,最终你的亲朋好友全都会离你而去。懦夫只会被自己的朋友嫌弃,只会被别人看不起,只会在一些人的欺辱下苟且偷生。忍气吞声,穷人之道也。”
“张宇哲,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必须要想清楚后果。你爸妈怎么办?你还有一个好妹妹,这些你都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