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莽夫一个。与这种没有大脑的人为敌,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杨振越是像疯狗一样的乱叫,我反而越是像好学生一样有礼貌。
我故作关心,道:“严校长你别生气,因为我们生气不值得。如果气坏了身体就更不值得了。”
严校长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耍嘴。快说吧,说实话。”
他说完,坐回办公椅子上。转向一侧,单手放在桌子上,跷起二郎腿。很显然他因为我刚说的话而感到欣慰。
跷起二郎腿通常是因为人本身感觉心情舒畅,而不自觉做出的肢体动作。
我的态度很是毕恭毕敬:“他一直想找机会教训我,可能刚看到我在打球吧,就想当众挑衅我。不巧的是,她丢来的篮球砸到了许一诺的脑袋上。原本他只要过来说声对不起就OK了。我没想去招惹他的,可他迟迟没有过来向许一诺道歉,作为班长我有责任去关心自己班上的同学。出了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起码要讨回一个令人欣慰的‘对不起’。尽管我知道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找他理论。我让他道歉,他很傲慢说:‘不。’所以之后就打起来了。”
“谁先动手的?”严校长问。
“他!”我和杨振异口同声道。
不管是在校内还是校外打架,如果承认是自己先动手,就算再有理也会变得没有一点理。所以,我不可能会承认是自己先动手。
严校长眉头紧锁:“到底谁先动手的?不可能两个人一起动手吧?”
杨振抢着说:“校长,是张宇哲先动手的,他跑过来先踢我,然后夏翰林和邓浩然就开始动手打我。我当时被他们打……”
翰林没等杨振说完,就反驳道:“严校长,是杨振先动手的,他先叫上他们班的人打我们。”
我将手背在后面向翰林摆手,示意不要说。因为这种事说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则口杂,很容易穿帮。翰林抿嘴,背脊挺得笔直靠在办公室门边上,不再说话。
严校长道:“杨振你说吧,也要说实话。”
“嗯,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几个正在打球,我传球给陈志鹏,他没有接住,然后就到他们班的女生头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张宇哲讲得那么复杂。我只是传球的时候失手了,并不是故意的。”
严校长问道:“那你砸到之后有没有去道歉?”
我想,这个问题足够让杨振无言以对。有些话可以瞎扯,可以混淆是非。但是对于赤裸裸的事实,一切诡辩都是在演戏。
杨振神态自若,道:“当时我正准备去道歉,然后张宇哲就跑过来打我。”
哇,还低估他了,竟然会这样说。看来得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当面对这种情况,坏学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责任拼命往对方身上推。没有人愿意去承担责任,当然,也承担不起。
我和颜悦色,道:“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杨振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严校长,杨振他说谎话。对,他用篮球砸许一诺不是故意的,但他是故意砸我的,只是砸错了人而已。我找他理论的时候,他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他不道歉就算了,还用篮球砸我。”
严校长带着深深怀疑的表情,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砸得不是许一诺而是你?”
呵,他上当了。我从一开始就故意将问题的根源引向到一个死无对证的地方去。奈何他处理打架事件无数,也无济于事。
我坚定地说:“我听邓浩然说,杨振最近看我不顺眼,让我小心点,不要离他太近,怕他随便找个理由找我麻烦。”
浩然,看你的啦,千万别让我失望。
严校长坐在办公椅子上,指着浩然说:“你是听谁说杨振看张宇哲不顺眼的?”
浩然抓抓头发,又揉揉被打得有点红肿的眼睛,他的样子似乎很犹豫。看到他那副呆傻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应该让翰林“表演”的。
良久,浩然唯唯诺诺地说:“校长,能讲实话吗?”
&……这不是废话嘛?不说实话,难道……咦?不对不对,说实话我们不就完蛋了吗?
“不说实话,说什么?难道让你骗我吗?”严校长对浩然一顿臭骂。气得胸膛都忽高忽低。
“不是不是,我怕说实话,那个……杨振万一找人打我怎么办?”
他低着大脑袋,看着手中来回揉着的衣角。虽然浩然讲话的样子很胆怯似的,但眼睛却异常灵动。
严校长瞪着杨振,道:“他敢?如果你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都与杨振有关。不用怕,说吧!”
浩然深吸一口气,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好吧,那我就说了。张宇哲说得没错,是真的。”
大家都在等待浩然的下文。半晌,他没再出一个字。
严校长很疑惑,道:“完了?”
“完了。”
“我问得是,你到底听谁说的,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严校长被气得很无奈。
“我是亲耳听杨振说,最近看张宇哲不爽,想找个……”
“什么?”杨振打断浩然的话,面目狰狞吼道,“你听我说的?我XX自己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听我说的?XXX你最好说实话,要……”
“啪——”严校长有一次拍案而起,指着杨振大吼:“我警告你,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家,再大声鬼叫就回家吧,别念书了。”
杨振被骂得狗血喷头,喘着粗气怒视着浩然,不再说话。
严校长坐下去,盯了杨振一会。之后他喝了口茶水,道:“邓浩然,你继续说。他如果真的敢找人打你,我就报案,让警察把他抓到少管所里去。”
浩然装得很胆怯:“嗯……大概在一个礼拜前吧,具体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那天晚上下晚自习,我就回寝室。当时我很困,就准备睡觉。但是我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哎……反正也是睡不着,然后我开始在俯卧撑。刚做两个我就没力气了。虽然只做了两个,但是我已经很高兴了,嗯……因为之前我只能做一个的。为了减肥我一定要坚持,我休息了大约五分钟,然后又开始做俯卧撑。但是我一个没做完,就又没力气了。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减肥。我又休息了几分钟后,就又……”
“什么乱七八糟的。”严校长终于听不下去了,冲着浩然大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呀你?又是睡觉,又是睡不着的,又是做俯卧撑,又是减肥的。你怎么那么多事?说重点!”
浩然说的时候,我都有点听得傻掉了。一时间没搞明白他说得什么?哈哈,笑死我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对峙,一个个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浩然装得依然很胆怯的样子,道:“哦,我做完俯卧撑,感觉自己口很渴,就喝了杯水。但喝完之后,我又想去上厕所……”
“哈哈哈……”
办公室里除了严校长之外,所有人都在笑。
翰林干脆到办公室外放声大笑起来。
“别笑了——”严校长被气得咬牙切齿,道:“邓浩然,我让你说重点,你一直给我乱扯是吧?!”
“我现在说的就是重点啊。我只是想尽量说详细点,如果说得不详细,我怕你等下指责我说得不够……”
“好了好了好了,快说吧你。”严校长要被气炸了。
“我在去厕所的时候路过杨振他们的寝室。听到杨振说最近看张宇哲很不爽,想找个机会干张宇哲。他原话是这样说得:‘二班有一个小子,很厉害是吗?’另一个人回答说:‘是挺厉害的,你惹不起的。’杨振说:‘哼,我倒想看看,我到底惹不惹得起。我还听说,他马子是个哑巴,不过长得挺养眼的。哎,只可惜是个哑巴,可惜啊可惜。’我就听到这里,很明显杨振口中说得那个人就是张宇哲。”
Very good。浩然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拖延时间,好在脑袋中构思这近乎无懈可击的谎言。
我表情显得异常愤怒:“好!杨振,你侮辱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要侮辱许一诺!许一诺和我也没有恋爱关系,希望口下积点德。”
“先不说这个。”严校长严肃地看向浩然,“你当时看到的人是不是杨振?还有,和杨振聊天的人是谁?”
浩然抓抓头发,道:“我路过的时候只看了一眼。他们寝室门是半开着的,没看到杨振,但是我可以从声音判断出那个人百分之百就是杨振。和杨振说话的那个人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感觉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严校长又问:“杨振寝室还有别的同学在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人背影挡住了。”
Very very good。这回答,简直天衣无缝。如果换作是我,也不见得能说出这么完美的谎言。
严校长怒视杨振,道:“他刚说的是真的吗?”
杨振早已被气得面目扭曲,喘着粗气:“他血口喷人他,根本就没有的事。校长,你不相信可以问程昱,他同我一个寝室。”
“邓浩然是瞎扯的,我们在寝室从没有聊到过张宇哲。”程昱又看向浩然,道,“有本事你说出具体时间,我记忆力很好,一个礼拜前的事情,我根本就不会忘记。”
浩然迎上程昱的目光,道:“你又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和杨振在一起。我说得是杨振,你记忆力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严校长问道:“杨振,你到底有没有说那些话?”
杨振举起手:“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我有说过,天打雷劈!”
浩然也急忙举起手:“我也敢对天发誓,如果杨振没有说过,我不得好死!”
刹那间,办公室安静了,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气氛迅速凝重着。
仿佛办公室里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灼热的火焰,在放肆地燃烧。
严校长额头紧锁,轮流打量我们。他的脸色铁青与办公室洁白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良久。
严校长重重地点了下头,道:“好!杨振究竟有没有说过那些话,姑且先放下不谈。现在我问你,杨振,篮球砸到许一诺后你没有去道歉,对吗?”
“我说过了,当时我正准备去道歉,张宇哲就开始动手打我。”
严校长淡淡地说:“那就是没有道歉。”
“不是没有,是没来得及。”
严校长突然怒吼:“那就是没有道歉——!”
同样一句话,语气却有天地之差别。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严校长突然一阵雷霆般的怒吼吓到。
杨振低下头,闷闷地说:“嗯。”
“现在我问你,张宇哲是不是你先动手的?”
我坚定地回答道:“不是!当时我去找他理论,他非常傲慢的说不,还用篮球丢我。之后我才动手的。”
我绝对不可以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否则不仅自己受到很严重的处罚,而且浩然、翰林、明暄也会被牵扯地很深。”
杨振同样坚定地说:“篮球我是砸到地上的,然后才弹到他腿上。”
“难道非得直直的砸到我,才算是砸吗?”我反驳道,“呵,那我根本没有打你,因为按照你的思维逻辑,隔着衣服打不算是打的。”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很明了。”严校长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们中央:“因为杨振传球失误,砸到许一诺。张宇哲就去找杨振理论,但杨振不肯道歉,并且愤怒地摔球,然后篮球又弹到张宇哲腿上。那时张宇哲就叫自己班的同学打杨振。杨振又纠集他们班上的同学,之后双方就打起来。沈明暄是因为看到张宇哲打不过杨振等人,然后就上去帮忙。对吗?整个事情经过是这样吗?”
他站在我们中央说话的时候,指下这个,指下那个。
听完严校长的叙述,我顿时感到非常沮丧。虽然这不是最真实的,但起码从表面看,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费尽心机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周而复始地圆过来圆过去,最后,却发现在公认的事实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呵……
难道,我终究逃不过“坏学生”这三个字?当坏学生面对这样的事情,通常会极力地去栽赃、嫁祸于对方。一个慌圆一个谎,无休止的圆下去。到最后,不仅双方说法充满矛盾,而且自己的说法也矛盾重重。终于,不攻自破。
我们在办公室里争论了很久,一直持续到上午放学。最后严校长的处罚是:“张宇哲、杨振你们两个下午将家长叫来。其他人写检查,深刻检讨自己,写完后让你们各自的班主任签字,然后再交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