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程略有些尴尬。
大伯母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不想说了,每次说起来,都会想到我折在那场车祸里的孩子,不管怎么说,当初的事,不是薛敏一面之词就能说的清楚的,至于天逸,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的,当初如果不是天逸,只怕薛敏现在早就是白骨一堆了,还能想着撺掇着你来找我们报仇。”
大伯母边说边走,很快就走到护理站了,跟着护士说了几句,便将薛程往她们跟前一推。
“你自己在这叫她们帮你把药上了吧,既然薛敏也在这里,我还是想办法转院吧,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也不想天逸看见她,你也只当没有在这里见过我们吧。”
大伯母最后看了眼薛程,转身离开。
薛程想喊住她,可是嘴唇开开合合,却是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样离开,心里很难过。
边上的小护士手里拿着碘伏棉签,细声的叫他把手伸开,薛程低头看着自己血肉迷糊的手,想着这是她带他来上药的,那他应当听话。
他伸出手去,任由小护士帮他消毒上药,但是思绪,却是不知飞到了哪里。
江少臣说要过来找他,跟他清算一下,只是过了这么久,江少臣还没来,加之从刚才的话里,薛程听到了另外一番说辞,他的直觉里,觉得事情远不像他想的那样,他应该是错过了什么。
不等小护士将他的手包起来,薛程转身风一样的离开。
……
薛程从电梯里出来,大步向着江少臣的办公室走去。
外边换了一个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助理,是江少臣派给东勋的,东勋被借给了顾成安,因此现在江少臣的办公室外边就是这个小助理独当一面,当然,为了避嫌,派给东勋的助理一样是个男的。
小助理很是尽职尽责的将人拦在了外面,说什么也不让薛程进去,如果想进去,就提前预约。
薛程面色沉冷,正想直接闯进去便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苏浅浅抱着本书站在门口,对着小助理轻声说道:“叫他进来吧。”
小助理上下看了眼薛程,听见苏浅浅的话把张开的手臂放了下去,薛程大踏步走进了办公室。
江少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细致认真的给苏浅浅剥着坚果,苏浅浅乖乖的坐回江少臣的身边,打开手里的书,自顾的看着。
薛程在江少臣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江少臣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江少臣手上的动作不变,“我应该知道什么么,你不是设计这一切的人么,怎么还来问我。”
“我遇到江夫人了,听她的说辞,我好像漏掉了什么,如果你知道,便告诉我。”
江少臣一声嗤笑:“这是你身为律师的敏感么,薛程,你这般设计我江家,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律师么,自己去查啊,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的。”
“江少臣,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冷嘲热讽的,只是向你求一个答案, 诚如你所说,我查了这么久,若是有哪里不对,总该有蛛丝马迹的,可是,当年的一切,被江家人瞒的太严了,我查不出来,所以要你告诉我,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有关于当年的真相。”
“当年真相如何,你的父亲还是被你气到住院了,你那样的相信你的母亲,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薛程,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听到真相的,你能够保证你听到真相之后还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么,事情已然发生,便是知道真相又能如何,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若是我,一定要知道呢。”
江少臣低声叹道:“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薛程,你的那位母亲不简单的。”
“三十年前,大伯父作为君晟集团的总裁,在生意场上结识了你的母亲……”
江天逸年轻有为,作为君晟集团总裁,应酬一事在所难免,同薛程的母亲薛敏就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只是,那个时候的薛敏还只是一个身兼数职的学生,因为长得漂亮被几个流氓地痞给盯上了,江天逸看不惯,便将人给救了下来,很俗气的英雄救美,有的人不过举手之劳,有的人却是当真了。
江天逸感念薛敏条件艰辛不易,便随口吩咐了助理给她安排一个职位,免她再遭受这样的欺侮,薛敏倒是很聪慧,一点一点的留在了君晟集团。
那时候的江天逸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了孩子,对待自己的妻子也是一心一意,并没有外界说的那般不堪,江天逸没有出轨,没有劈腿,只是太过信任一个人,没有防备的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薛敏长的好看,又是江天逸亲自吩咐人带进公司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薛敏算是江天逸的人,明里没人说什么,暗地里,却都是心照不宣,背地里的闲话却是传个不停,薛敏受不住这样的委屈,去找江天逸辞职,江天逸本来都快将这个人给忘了,当薛敏一出现时,江天逸其实根本没有想起这个人来,是一旁的助理给他解释,才想起来其中的原委的。
从薛敏的言语里,江天逸能够听得出来,公司上下对于他和薛敏之间的事传成了什么样,也知道,这样无中生有的事会让自己的妻子伤心难过,因而薛敏提出辞职,他只是想了想,就同意了。
薛敏也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话都说出来了,也收不回了,薛敏只能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本以为,一切都以薛敏的离开结束,却不知,这只是刚开始。
薛敏从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向来有自己的想法,从江天逸这里没能得到什么,她便从其他的地方入手。
于是,江天逸的各个应酬场合,总是能够见到她的身影,无一不是委曲求全的样子,甚至有好几次都被江天逸看在眼里的,薛敏被人辱骂欺侮都会下意识的看向江天逸或者躲到他的身后去,时间长了,江天逸也知道薛敏的心思了,无非是想回到君晟集团去,江天逸想了想,不要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但是每次总是这样遇见也不好,便直接跟自己的妻子说了这件事。
妻子没有别的反应,看着人可怜,就随便安排下吧,便将人安排到自己娘家那边的公司去了,可是即便是这样,薛敏最终还是达成所愿,爬上了江天逸的床,有了孩子。
不得不佩服薛敏的心机和手段,她可以委曲求全的在他身边五年,可以慢慢的谋划,甚至于,这个孩子,都在她谋划的一部分,有了孩子,她想要的一切,就全都有了,脚踏实地她根本不屑于此,即便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灌醉了江天逸换来的,但是她不在乎,她想要的更多。
这个孩子的事,没有瞒得过江家人,事实上,薛敏并没有想要瞒着。江家人的想法是去母留子,这个孩子可以养在江家二老身边,没必要给江天逸的妻子添堵。
而薛敏在知道江家只接受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在江天逸和妻子出国休假的路上,制造了一场车祸,她的打算是叫江天逸的妻子和儿子在这场车祸中全部丧生,却没想到,最后江家那位大公子折在了这场车祸里,江天逸失去了一条腿,而薛敏,因此重创,不知所踪。
“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薛程,有些真相说出来,会很难以接受,因为那会改变你最初的认知,连同当初的心意都会跟着动摇,你同你的母亲恨着江家人,而江家人也一样的恨着你的母亲,你生活在你母亲编织的仇恨里三十多年,我知道,即便这些同你说出来,你也不会去相信,但是,真相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大伯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你若是想回到江家,并不是很困难,但是,你可知这么多年,即便江家知道你的存在,为何一直没去找过你么?”
“是因为你的母亲,江家不能败在你母亲的手里,换句话说,薛程,薛敏一日不死,你便一日回不到江家,薛敏这样的人,太危险,江家,不能冒这个险,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薛程苦笑,被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心里苦涩难当,他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和我的母亲,我会带她离开这里,与江家,从此再无瓜葛。”
苏浅浅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薛程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其实,薛程和他的母亲一点都不同的,他对大伯父的公司到底是手下留情了的。”
江少臣收回目光:“即便如此,也回不去了,但愿薛程以后能活的自在一些,没有仇恨束缚。”
薛程从江少臣的公司里出来,天已经黑了下来,夜色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薛程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所追寻的那些真相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的母亲,终究是他的母亲,他会劝着她放下执念,薛程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再见不到儿时看到的大片星子了,他轻轻勾唇,这里没有星星,就到别的地方去找星星吧,总会看到儿时看到的那样一大片的星星。
……
薛敏收拾妥当,将床边的轮椅拉过来,自己慢慢的挪到轮椅上,将一旁的毯子盖在自己的腿上,转动着轮子,慢慢的走出病房。
走廊上的等熄灭了几盏,衬着灰白色的墙壁,更显得幽暗寂寥,薛敏转着轮椅,慢慢的走过走廊,穿过寂静的夜,最终停在一间病房前。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手,将门推开。
果不其然,病房里只有江天逸一个人,陈婉不在这里,想必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想办法去办理转院呢吧,薛敏笑了笑,自己做了薛程那么多年的母亲,最是了解这个儿子的,自己算好的每一步,都一一实现了呢。
算准了薛程会生气,算准了陈婉会那个时候出现,算准了陈婉会连夜就办理转院,自己算计的这一切,却也都是为了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
江天逸。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