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敏将轮椅推到江天逸的床边，看着江天逸熟睡的脸，眼神渐渐变得痴迷。
“你变老了啊。”薛敏喃喃，她抬手轻轻碰了碰江天逸的手，暖暖的，一如当年，将她从坏人手中救下时，那双大手干燥温暖，只那一下，她就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是她念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个人对她避如蛇蝎。
是啊，她就是这般可怕，算计的所有人都没落得好去，可是，她不悔啊，不悔当初的相遇，不悔当初的喜欢，不悔当初的义无反顾，只是后悔当年同他相遇的时机，若是再早一些，就好了。
“我是真的很爱你的，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满眼都是你的妻子，你这样，我真的很伤心的。”薛敏笑着，眼里却是一片悲凉。
她低下头去，将脸贴在他的手心：“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离你这么近过，我这么爱你，你为何就看不到呢，为了你，我都变得不认识我自己了，我都讨厌这样的我自己了。天逸，你说，我到底是爱你，还是爱着当年对你那样执着的我自己？”
“薛程长大了，三十多年来，他在我这里受了很多的委屈，我知道他心里难过，可是啊，我没办法分出我自己的爱给他，我给不了他所谓的母爱，所以，我把他还给你了，还给你和陈婉，这三十年来，我每天过的未尝不是一种煎熬，看着薛程，就想到了当初在那场车祸里死去的，我的儿子。”
“若不是我当年偏执，我们的儿子就不会死，可是，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啊……”
“你说什么？”陈婉的声音在背后陡然响起，有些颤抖，带着不可置信。
“你刚刚说什么，车祸中死去的是你的儿子？”陈婉大步走到薛敏的身边，厉声质问道。
薛敏回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着陈婉，轻轻笑了笑：“是啊，我给你养了三十年的儿子，陈婉，你该怎么谢我啊。”
“薛敏！”
薛敏回头看向江天逸的方向：“我是要把他抚养长大，来向你们报仇，可是，到底是你和他的孩子，薛程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君晟集团只怕比现在还要凄惨。”
“陈婉，当年的事，折在里面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孩子，当年出了车祸，我醒来时，我的孩子已经没了，而江少钰正从车里爬出来，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却知道喊人来救你们，是我把两个孩子给换了，将你的孩子抱走了，对于对君晟对江天逸的报复，也是我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只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我忽略了薛程同你们之间的血缘亲情，忽略了他的于心不忍，亦没有想过，江家还有另外一个厉害的人物，我输了，但是，却不是输给你。”
“你也没有赢，你我之间，连个平手都不是。”
陈婉冷眼的看着薛敏，双目赤红：“薛敏，你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你把我的少钰带走，你以为我会感谢你么，并不会，薛敏，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活该你这一辈子什么都得不到，我少钰的三十年时光你拿什么补偿，我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日日以泪洗面，恨不得同少钰一起去了，而你呢，向我的孩子不停的灌输复仇的思想，薛敏，你冷酷又自私，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样的人只配下地狱。”
薛敏一声轻笑：“是啊，我快下地狱了，所以，下地狱之前，同你们这些故人好好道个别啊。我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生活着挺没劲的，报复了你们，我并没有很快活，我的孩子一样回不来了，所以，陈婉，我送你最后一个礼物吧，我让你和你的孩子团聚。”
薛敏抬手，手机屏幕忽明忽暗，亮起时，显示的是正在通话中，页面上显示的联系人的名字赫然是薛程。
原来，薛敏直接拨通了薛程的电话，所以这些话，薛程在对面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勇气向他说出真相，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说实话，这三十年的相处，我也很怕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我这一生，囚困于这样的执念里，已经是很累了，陈婉，我把儿子还给你，我也要去陪我的儿子了，咱们就两清了吧。”
“谁要跟你两清，薛敏，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凭什么说我们两清了，凭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并不会，你这样的人不配我的原谅，你不配！”
薛敏笑笑，费力的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她摆了摆手，却是没有说话，她回头，看向江天逸的方向，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双手忽地没了力气一般重重垂下，再看人，已然没了气息。
“母亲！”薛程气喘吁吁的跑来，不知喊的是谁。
薛敏，仰躺在轮椅上，再没了气息，陈婉跌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薛程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心口处像是被针扎着一般，绵密的疼，疼的他几欲喊出声来。
……
薛敏死了，服药自尽。
临死之前，倒是将薛程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薛程，就是当年的江少钰，江少臣的大哥，江家嫡出的大少爷。
薛程只觉得身心俱疲，他活在一场精心编造的骗局和仇恨中三十年，薛敏死了，江天逸昏迷不醒，薛程忽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薛敏的葬礼只有薛程一个人，他将她安葬好，算是还了她这三十年的恩情，其实，说是恩情有些勉强，但是，薛敏毕竟是曾是他的母亲，哪怕是带着别的目的将他养大。
陈婉提出来叫薛程认祖归宗，薛程婉拒了，即便血浓于水，但也隔开了三十年，薛程需要一个时间，他决定出国，在这里，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忆，薛程想能忘记一些便就忘记一些吧，这些年，他真的太累了。
薛程离开的那天，细雨纷飞，陈婉一路送他到机场，几次欲言又止，末了，却只是一声轻叹。
薛程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苦涩，下了车子，轻轻的拥抱了一下陈婉，眼眶酸涩。
“我走了，您，照顾好自己。”
陈婉忍了一路的泪水流了下来，她不住的点头，哽咽的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程笑了笑，拿起行李，最后看了陈婉一眼，转身就走。
“少钰……”陈婉轻声唤他，薛程脚步一顿，回头冲她用力的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
办理完登机手续，薛程坐在椅子上，思绪纷乱如麻，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有些遗憾。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想最后走的时候，能够再见封云漪一面，可是，应该是不可能了。
“薛程，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薛程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封云漪站在自己的面前，薛程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远处的几人走的近了，他才相信，这一切不是幻觉。
江少臣苏浅浅，封云漪还有苏锦添一并来送他。
薛程笑道：“真是不枉相识一场，你们能来送我，我很开心。”
江少臣看着薛程，神色有些复杂：“别走太远，早些回来。”
薛程看着江少臣有些别扭的表情，含笑着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向封云漪，迟疑道：“我能和你单独谈谈么？”
苏锦添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单独谈话的封云漪和薛程，苏浅浅笑他：“放心吧，云漪不会跟薛程私奔的。”
苏锦添被自己妹妹这样调侃，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封云漪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很多的薛程，笑着：“薛程，在国外照顾好自己，嗯，早些回来，我们都等你回来。”
薛程抬手，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云漪，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被人欺负了。”
封云漪低下头，闷闷的点着头，薛程看着她有些长长了的头发，有些沉默，两个人之间忽然没了话说。
“云漪……”
“嗯？”
“我真的，很爱你，但是我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回到当初，但我还是很幸运，能够同你拥有那样的时光，云漪，谢谢你在那个时光里，赠与我一场欢喜。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再不会放开你，不会这般的伤害你，可是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然是枉然。”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着看她红了眼睛：“哭什么呀，云漪，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你这样哭，我会心疼的。”
“苏锦添是个很好的人，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他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云漪，我想看你幸福，这次送我，不要哭了好不好，最后没有看见你开怀的样子，我也会很难过，不要哭，好不好。”
封云漪用力的点着头，仿佛要把眼里的泪水都甩掉。
“云漪，再拥抱一下吧。”
薛程走了，封云漪这次没有哭，她不知道薛程会不会再回来，但是她知道，她过的开怀，是薛程最希望看到的，她与薛程之间那些惊鸿一般的时光，随着薛程的离开，再也不复返了。
再见，薛程，我曾经那般爱过的少年，我们最后终将活在彼此的记忆中，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面，拥抱着回忆，长生不老。
君问归期未有期。
路走到了尽头，未尝不是另一番的柳暗花明。
封云漪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苏锦添，摸了摸自己半长的头发，想了想，再等等吧，等到长发及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