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点了点头,起身扶了陆紫清起来,就欲往储秀宫外而去,脚步却在经过傅秀女身边时停了下来,目光泛着寒冰的看了傅秀女一眼道:“朕倒是忘了处置你了!刚进宫就不知道安分守己,还真是放肆!你是哪家送进来的秀女?”
若是在往常,景越肯问她,傅秀女定然是会乐开了花的,只是看景越现在的脸色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追究她刚刚冒犯了陆紫清的罪过!
当真是失策!这才刚进宫,头一次面圣就招了景越的厌烦,这日后,还会有自己的出头之日么?傅秀女头一次巴不得景越没将自己看在眼里,总也比现在这兴师问罪的样子要强吧。
“臣……臣女……是傅家的长女……”
“傅家的?”景越轻蔑的看着傅秀女道:“原以为凭着傅家的门风,会教养出个不错的女儿,如今看来,实在是有辱门风,今日这事,朕就给傅司马留一个面子,便不处罚于你了。”
傅秀女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心想着景越虽然是第一次见她,但对她终归是不同的,虽然她冒犯了陆紫清,可景越最后不是还是没有追究自己么?光是凭着这一点,就足够她日后在后宫里横着走了。
正当傅秀女高兴之际,景越却又淡淡道:“你便回傅府好好学一学规矩吧,后宫里,绝容不得你这种滋生是非的妃嫔!”
傅秀女如遭雷劈,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景越,景越说是不处置她,但这样的结果,却是再严厉不过的处置了。且不说就这样被送回去后,族人会怎样想她,就单只是被当朝皇帝厌弃这一点,又有哪个男人还敢要她?若真的被送回去,那自己就会是傅家满门的耻辱!
“皇上……皇上!”傅秀女忙膝行上前,一把拽住了景越的袍角,颤声求饶道:“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女!臣女一直都仰慕着皇上!求皇上恕罪!饶了臣女这一次吧!臣女只想这辈子伺候皇上!求皇上了!”
景越很厌恶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不知好歹了些,要不是看在傅司马的颜面上,胆敢冒犯陆紫清,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放开!”
景越居高临下的看着傅秀女,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只可惜现在傅秀女早已经失了理智,并没有看出景越的不悦,总想着凭着自己的样貌,景越或许还会有几分怜惜的。
“皇上!臣女求皇上了!皇上若是赶了臣女回去,家父也是断不会饶过臣女的!”
景越早已失了耐心,抬脚就欲将人踹开,却是被陆紫清给拦了下来,陆紫清低声道:“皇上切莫动怒,我早已经背上了红颜祸水的罪名了,皇上这一脚下去,怕是前朝的大臣,还要将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的。”
景越不满道:“朕如何行事,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前朝那一帮子大臣,惯会管朕这些闲事!”
话虽这样说,景越还是听了陆紫清的话,把脚收了回来,只是脸色却更阴沉了许多。
陆紫清苦笑了一下,对着身后的司白使了个眼色,司白立马叫人上前将傅秀女拉开,陆紫清和景越这才得以脱身,离开了储秀宫。
这一路上,景越都是沉默不语,直等到回了凤仪宫,才突然将陆紫清打横抱起,直接去了寝殿,将人压倒在榻上就是一阵耳鬓厮磨。
陆紫清被景越亲的险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推开了身上之人,无奈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景越趴在陆紫清的身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一直喘着粗气,久久难以平复。陆紫清隐约明白景越在想些什么,此时也只能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身处这皇宫之中,有些事情,本就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皇上选的很对,你能想开,我也很开心。”
景越呼吸一滞,慢慢的抬起头,撑着胳膊看向陆紫清,眼中满含着歉意:“是我对不住你……到了最后,还是抵不过这些是是非非,叫你受了委屈。选秀纳妃,并非我的意愿……”
陆紫清摇头,手指抚着景越的眉眼,声音轻柔道:“其实一直都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景越想要说什么,陆紫清的手指却已经抵在了他的唇上,笑道:“有些话,皇上便叫我痛快的说完吧,说出来了,这心里也能舒坦许多。”
陆紫清见景越当真闭了嘴,认真的看着自己,便继续道:“皇上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顾虑着我,可皇上又怎知道?我心里是何感受呢?”
“我不过是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在来到皇上身边之前,我早就已经为人妇,更生育过两个子女。我心思狠毒,死在我手里,或是因我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更甚者,从最开始与皇上暗生情愫之时,我也是怀着利用的心思的。在以前,我想的一直都是我自己,皇上于我来说,也不过是颗棋子。皇上这般聪明,我不信皇上感觉不到。”
景越满是温柔的亲了亲陆紫清的额头道:“是不是利用又如何?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紫清一颗心都快被景越给融化了,她爱上景越的,正是景越这份温柔,只要是她想要的,景越都会无条件的给她,纵着她。陆紫清的心冷了太久了,等靠近了温暖的景越时,就算再冷静自持,也会慢慢爱上的。这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暖了她冷了多年的心,更暖了她一身的血液。
是景越,亲手将她从仇恨中拉了出来。
“是我对不住你,一直以来,也是我拖累了你……我不是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想着你成了皇帝,你我之间就可再无阻碍,厮守一生。可终归是我低估了这世间的礼法,低估了皇权所要付出的代价……你我都无法否认,早在我嫁给景澜的那一天,便注定此生无缘了。”
“……”景越眉头微蹙,不肯承认:“不会的!会有机会的!”
陆紫清的目光却一直都清明的叫人心慌:“别再挣扎了,这是我们的命,改不了的。我会是你这辈子的拖累,若你再执迷下去,最后也只会失去所有,失去我,失去这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你心里也清楚,只有笼络住前朝的大臣,才有可能与景澜一战。这大靖的天下,究竟是谁的,还未定呢,不是么?”
景越有些痛苦,正是因为这一点,他退让了一步同意纳妃,可这种滋味,却是万般折磨。他爱着陆紫清,可又志在天下,偏偏陆紫清和江山社稷之间,却永远都不可调和。
“放了我,我不会再嫁。这辈子,我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一直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我累了,也倦了,你就当是为我好,可以么?”
景越听完这话,猛地攥住了陆紫清的肩膀,双眼泛红道:“你明知我放不下的!你又在担心连累我是不是?还是怕我日后会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的,别离开我……好么?”
陆紫清手指微动,险些就此心软了,只是想一想景越前朝的风波,想一想大靖乱成一团的江山社稷,想一想眼前这个人为了叫前朝大臣接受自己,所承担的压力,陆紫清便觉得,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成大事的人,断不该有这么多的牵绊和拖累!自己现在留下,也只会害了他!不能这么自私!
“景越!我是真的烦了!当初……当初外祖一家蒙难,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皇权之争!景澜会迎娶我为皇后,原也是因为你对我的心思,从头到尾,林氏一族和我,都被大靖皇族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没了外公,死了母亲,兄长生死不明,为大靖牺牲的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我?我身上又还剩些什么?现在旁人提起我陆紫清,都要骂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姬!我已经给不了你什么了!求你放了我。”
景越一时间被镇住了,陆紫清这番话,不可谓是不伤人,景越爱的越深,被陆紫清伤的也就越深。
陆紫清见他久久不语,便又动了动唇,狠心绝情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何要回大靖来找你,要是没有回来,或许现在就是西凉尊贵的皇后,至于你我,也可以就此相安无事,再不会有这些藕断丝连的牵扯,叫你为难,叫我也万分痛苦!”
景越不敢置信的起身,喃喃道:“痛苦?你……你觉得痛苦?”
陆紫清偏过头去,不去看他,既然已经决定了断,就不应该再留情面,无论是景越还是自己,都应该是时候解脱了。
最终,景越没有说话,而是有些狼狈的逃出了凤仪宫,陆紫清躺在榻上缓和了好久才坐起身来,眼角也跟着淌出了两条清泪来。
等流香进来时,陆紫清抹了把眼泪,淡声道:“叫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流香看得出陆紫清心情不算太好,听见她发问,也不敢有所隐瞒,直接答道:“回夫人,储秀宫的糕点,确实有些蹊跷。奴婢查过了,那些糕点一直都是龙宸宫赏出来的,并没有经过御膳房,奴婢刚刚偷偷找太医问过了,里面的东西……女子常吃,会再难受孕。”
早在陆紫清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悄悄的对流香使了眼色,流香伺候陆紫清这么久了,对陆紫清的意思也很明白,当即就收了一块糕点,敛在衣袖内,拿出来仔细的查验了一番。
陆紫清听后,没有太过惊讶,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景越当时失态,打落她手中的糕点时,陆紫清就隐约猜到了。景越会这么轻易的同意纳妃,本来就有些奇怪,他本不是这么容易被前朝大臣拿捏的人,看来早在秀女进宫的时候,景越就没打算叫她们生下皇嗣。
“皇嗣是国本,皇上如今是一朝天子,万不能再如此胡闹下去了,你去在储秀宫用些手段,把那些糕点换了,至于以后她们能不能怀上皇嗣,唉……也要凭各自的本事了,我一旦出了宫,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流香有些讶异,在她看来,景越想要绝了妃嫔的子嗣,也是为了陆紫清好,如果陆紫清以后能够生下一个皇子,那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要是两人没能有孩子,那不是还有陆紫清与景澜的孩子在么?那是陆紫清的亲子,更是皇室血脉,也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无论哪种结果,对陆紫清来说,总是好的。怎么陆紫清就偏偏想不开,非要帮着别的女人去怀上景越的孩子呢?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夫人……恕奴婢直言,其实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夫人好,夫人就算发现了端倪,也全当不知道就是了。何苦要……”
陆紫清瞪了流香一眼,道:“若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就不要胡说!”
“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打!”流香忙打了自己一巴掌,但那神情,显然是不认同陆紫清的做法。
陆紫清看着流香,突然道:“流香,若是我想要彻底离开皇宫,你愿意跟着我么?”
流香一愣,没反应过来陆紫清是个什么意思,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奴婢愿意!当初主子将奴婢送给夫人的时候,奴婢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但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自己现在的主子是夫人,既然认了主,奴婢就断不会对夫人有异心,夫人走到哪里,奴婢便会跟到哪里,唯主子的命令是从。”
陆紫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是流香和司蝶的不同,流香是一个忠仆,她头脑聪明,更分得清主子,现在就算是陆紫清叫她去刺杀离坼,她也定会毫不犹豫的去,而司蝶,虽然是暗卫出身,但她对景越,却一直都有着些不同的情愫,也正因此,司蝶无论怎么表忠心,陆紫清都不会将她看作是自己人。
想到司蝶,陆紫清便随口问了一句道:“司蝶人呢?”
“哎呀!”流香这才想起司蝶来,忙禀报道:“夫人不提,我险些都要给忘了,司蝶今日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在储秀宫耀武扬威的,嘴利的很,可是一回来,就自己跪在凤仪宫外了,这都过了许久了,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奴婢也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