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清足足在宫里住了半个多月,整日里跟在萧慎身边伺候着,萧慎和西凉皇在谈论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会叫陆紫清先退下,不叫她知道。
陆紫清也很乖顺,被西凉皇挥退了几次后,便也有了眼色,每每不用西凉皇说话,就会自己离开。
“王爷的身子可算是大好了,只这几日注意些,落痂之前,不要碰水就好。”
陆紫清听后,只道:“有劳太医了,来人,送太医出去。”
等太医走后,陆紫清扶着萧慎坐起身来,面色平淡道:“王爷如今大好了,便也不用臣妹在王爷身边伺候了,王爷若是放心,可否能先放臣妹出宫回府?这宫里,总没有自己的府上住着舒服。”
萧慎握住了陆紫清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声音透着怜惜道:“公主这手指纤长细嫩,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手背上的伤疤了,本王每每看着,都会觉得心疼。”
陆紫清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王爷还请自重,臣妹虽与王爷有婚约在身,但现在毕竟还不是夫妻,一些无礼的举动,还是不要有的好。”
萧慎见她这副模样,也是淡淡一笑,陆紫清这些日子,一直都对他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她安静的性子,萧慎倒是很喜欢,要是她还是个处子之身,萧慎想,他是不介意将陆紫清留在身边伺候的。
“王爷,皇上传您去西暖阁叙话。”
萧慎没有再与陆紫清调笑,点头道:“好,本王这就过去。”
陆紫清见西凉皇朝着自己挥了挥手,便也知趣的上前扶住了萧慎,朝着西暖阁而去。走到了西暖阁外时,陆紫清便自觉的停住了脚步,道:“王爷且请进去吧,臣妹在这里等着王爷。”
“有劳皇妹了。”萧慎深深地看了陆紫清一眼,转而进了西暖阁。
西暖阁内,此时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穿布衣的老头。萧慎先是参拜了西凉皇,这才看了那人一眼道:“父皇,这位是……”
西凉皇先是叫于正递给了萧慎一封书信道:“你先看看这封书信。”
萧慎细细一看,目光不由转深,朝着那老头问道:“你是谁?这封书信,是谁叫你送来的?”
老头道:“草民是往来西凉与大靖之间,做一些布料生意的商人,这封信,是大靖蜀地,恭亲王府后宅的如侧妃叫草民呈给皇上的。草民人微言轻,进不来这深宫大院,耽误了许久,这才送到,还请皇上见谅。”
萧慎想着信中的内容,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许多,对着那老头道:“你说这话,叫本王和皇上如何信你?”
那老头想了想,跪地道:“如侧妃娘娘叫草民传这封信的时候,曾说过,这信里的内容,对皇上极为重要。皇上要是愿意信,那对付大靖的时候,就会省下很多力气。信不信……都由皇上。”
西凉皇与萧慎皆是沉默了片刻,这才道:“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情,不要同任何人讲。”
等人走后,西凉皇才揉了揉眉心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萧慎神色凝重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德馨公主来历本就蹊跷,祁阳王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细究她的身份,后来因为她能治得了父皇的头疾,便也就信了她是慧明大师的高徒,如今想来,却是错漏百出,实在是不可信!”
西凉皇也是神色沉重道:“朕这就叫人将德馨抓起来。”
“父皇且慢!”
西凉皇看了萧慎一眼,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主意?”
萧慎拱手道:“父皇想一想,这信中提到了,大靖的皇帝也随同大靖皇后一同来了西凉,若是能通过她抓住大靖的皇帝,那对边境的战事,也是有利的。”
西凉皇一听,只觉得有理,便又继续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打算了?”
萧慎沉声道:“大靖的皇帝既然来了西凉,自然不会走远,父皇先是该在暗中搜查一下,近日来有没有哪些外地的人在月城,再放德馨公主回府,等着她和大靖皇帝传递消息,便可一举将他们二人拿下!大靖无主之后,定然是人心惶惶,此时又正值大靖内乱之际,把握好机会,父皇想要实现一统天下的大业,也并不难。”
西凉皇目光一亮,他素来就有野心,要不然这些年里,也不会多番攻打大靖,只是大靖的根本太过厚实,西凉国就算弓马再强,也穿不透西凉厚实的城墙,这也叫西凉皇一直烦心。此时,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利用得当,或许,真的能一统天下!
“这件事情,你可有把握?”
西凉皇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跟着清明了几分,要是能成就这一番霸业,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愿。
“儿臣不敢说全然没有意外,但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萧慎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这些年里,他虽有西凉皇的疼爱和回护,却终究是一个被半路认来的皇子,无论西凉皇对他有多偏爱,前朝的大臣,对他的出身总也有些异议。
现在这局势,他想要将皇位握在手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萧慎急需一些功勋和政绩,在前朝站稳脚跟,拉拢一批信得过的人,才能尽早跟太子一党分庭抗礼!
再者,西凉皇年岁大了,还不知能活到几时,若是没等他将权势都交到自己的手上,突然就去了,那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身处这皇家,无论自己有多少筹码,都要学会苦心经营,没什么东西是你不争不抢,就能主动送到你嘴里来的。
“那好!我儿有出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若是能办的成,你就是这西凉最大的功臣,等到了那个时候。朕就算是要废太子,改立你为储君,也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闲话!”
西凉皇畅快的大笑了两声,似乎已经见到了大靖溃不成军的场景,野心也随之蓬勃了起来,这天下,早晚都会对他俯首称臣!
“是,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重托!”
……
西暖阁内正在谈论些什么,陆紫清并不知情,她在殿外等了好半天,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流香见她的样子,忙上前给陆紫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如今已是深秋,现下日头也要落下了,公主可要注意些,别冻坏了身子,再着了凉。现在,您可是王爷的主心骨呢。”
陆紫清无奈的笑了笑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经用了,总会觉得疲乏的历害,本宫时常想着,凭着本宫现在的身子,怕是也活不了几年了吧?”
流香一抬头,就在陆紫清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悲戚,不由一愣,继而有些心疼,想要开口去劝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只好道:“公主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公主自然是长命百岁的命格,怎么会活不长久呢?”
陆紫清是一个骄傲的人,流香深知,她需要的不是同情和怜悯,更不喜欢叫旁人看懂她的脆弱,此时与其苦口婆心的劝着陆紫清,倒不如将她这话当做一句玩笑,不去理会,还能叫陆紫清好过一些。
“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本宫又不是一点医理都不懂……算了,不提这些了,只会叫人心烦罢了。”
陆紫清又在外面等了片刻,西暖阁的门终于打开了,萧慎从内走了出来,陆紫清紧皱的眉头一松,迎了上去,屈膝道:“王爷。”
萧慎见到陆紫清的时候,也比往常多看了陆紫清两眼,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捂了捂她有些发凉的双手道:“叫公主久等了,走吧,我们回去。”
陆紫清就这样一道被萧慎给拉了回去,两人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言,谁都没有说什么。
直等到了萧慎的寝殿,萧慎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这才看向陆紫清道:“公主今日,不是跟本王提过,要出宫回府么?”
陆紫清有些讶然,挑眉道:“臣妹是想回去,只是王爷和父皇,不是都不愿意放臣妹离开么?怎么,难不成王爷想通了不成?”
萧慎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只道:“这些日子,一直叫你照顾着本王,也真是叫你受累了。你要知道,本王与父皇,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要不然,父皇又如何会放心将头疾交给你来医治?”
陆紫清总觉得有些怪异,西凉皇和萧慎怀疑她才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是不怀疑,那才是有鬼!今日的萧慎,陆紫清能感受的到,他与往日可是有些不同了!他们对自己,实在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王爷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萧慎看出了陆紫清的防备,只笑着安慰道:“本王没有别的意思,之前,是本王对你戒心太重,你若是想对本王做些什么,趁着本王病弱的这些日子,就足以要了本王的性命。经过这些日子,本王对你,也算是放心了。如今本王既然已经痊愈,你若是想回府,就回去吧。”
陆紫清脸色稍缓,但心中对萧慎的提防却是半分不减。常年与权谋算计为伍的人,是不会轻易去相信谁的,陆紫清一直都周旋于这些争斗之中,看过,也亲身经历过,她如何都不会相信,萧慎这是真的信了自己。萧慎今日反常的举动,怕是有诈!
陆紫清不动声色道:“王爷同意我出宫,父皇那边呢?可是也允许了?”
萧慎为了叫陆紫清安心,便调笑道:“怎么?公主是对本王的话不放心?还是不舍得离开本王?公主要是不舍得离开。不如就继续在这宫里陪着本王,如何?”
“……”
陆紫清微微后退了一步,萧慎是一个老狐狸,想要从他的嘴里探听出来什么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陆紫清也就没再多问,便道:“既是父皇和王爷都同意了,那臣妹就趁着天色还亮,先行回府了。”
萧慎唇角勾了勾,没有拦她,只笑着点头道:“回去吧,父皇的头疾若是再发做,再传召你进宫,也不迟。”
陆紫清神色温婉了许多,像是信以为真了一般,对着萧慎告退后,就扶着流香的手走了出去。
直等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陆紫清脸上的笑容才消退了下去,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这里面,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陆紫清冷哼了一声道:“你真的觉得,皇上和萧慎,会对本宫完全放下心来?要是他们真的不怀疑本宫,才是真的愚蠢!”
流香原以为出宫是一件好事,此时才明白,这里面怕是有诈!
“皇上和那端阳王,是在算计公主?”
陆紫清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萧慎和西凉皇这次用的是个什么招数,她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感觉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还是一个天大的纰漏!
“本宫看着,祁阳王与皇上身边伺候的于公公关系很是亲近?”
流香听她突然提起了于公公,也坦言道:“这于公公,在王爷小的时候,对王爷很是照顾,王爷对于公公也很是尊敬,但却没有什么私底下的往来。”
陆紫清继续问道:“祁阳王在宫里,可有什么能跟于公公说的上话的人?”
流香低头想了想,答道:“有的,王爷在皇上身边,确实有两个暗桩,公主可是有什么用处?这两个人,王爷一直都没有动用过,原还想等着,日后什么时候能有大用。”
陆紫清吩咐道:“你去暗中联系一下那两个人,本宫要知道,那一阵,皇上与萧慎在西暖阁里都谈论了些什么!”
流香头一次见到陆紫清神情如此严肃,马上应了下来,又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这件事情,很是严重么?”
陆紫清点头道:“这件事情,事涉本宫的生死!萧慎是从西暖阁出来之后,才态度大变的,定是和皇上在殿内说了些什么。本宫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这里面,定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公主别忧心,奴婢这就叫人去打探,尽早给公主一个答案。”
陆紫清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境,为了以防万一,又道:“本宫这段日子,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有谁来拜见本宫或是递请帖,除了国公府和太子府的人,都给本宫直接拦下。”
“是,奴婢明白。”
陆紫清闭上了眼,仔细想了想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萧慎和西凉皇这突然变化的态度,又是因为什么呢?
流香办事很快,并没有叫陆紫清久等,只过了四五日,就将事情给打听清楚了。禀报给陆紫清的时候,也是神情凝重道:“公主殿下所料不错,那日皇上与端阳王在西暖阁说的,确实是一件大事!”
陆紫清目光一颤,声音低沉道:“是什么事?”
西凉皇和萧慎不仅允许她回了公主府,更是将之前守在她身边的侍卫都给撤了,就像是真的信任了她一般,可陆紫清却更是因此而戒备在心。
“皇上与端阳王,怕是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了!”
“你说什么!”陆紫清一惊,失手打翻了茶案上的茶壶,衣裙被茶水打湿了一片,但此时,陆紫清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在西凉,最不能透漏的秘密,就是她大靖国皇后的身份,这件事情叫西凉皇知道了,那她也就必死无疑了!
“这件事情,也就只有祁阳王知道,皇上和萧慎,又是如何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