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姑哪里听得下白烨颜的这一番话,抓着他的衣袖道:“你是!你是林氏一族唯一的子孙,是林氏一族唯一的血脉!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我,都是想要保护你,这些事情,你不知道,才是对你最好的!母亲只想叫你平安的活着,别问了……别问了……”
白烨颜扶住了陈姑姑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道:“这一次,边关的战事凶险万分,与母亲说句实话,我并没有活着回来的把握,当年缺失的记忆,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不是林氏一族的子孙么?母亲又何必非要瞒着我?任由我自己胡乱揣测下去,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陈姑姑哭声渐弱,等平静了下来后,才撑起了身子,背对着白烨颜道:“当年……林氏一族流放的途中,我与你父亲带着你,遇见了皇上派来的杀手,你父亲为了保护你我……当场被人杀死,我背着发烧昏迷的你,一路跑到了悬崖边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你跳了崖……”
“后来,母亲找过你的……却只发现了一具被狼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母亲以为是你……失望了这么些年,你还活着……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白烨颜能清楚的听见陈姑姑声音里的颤抖,心中也跟着一疼,继续问道:“那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你父亲他……是林相的亲生儿子,你是林相的嫡亲孙子!”
白烨颜稍稍一惊,他原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是林氏一族的旁支血脉,没想到竟会是林氏的嫡系!
陈姑姑继续道:“当年我心灰意冷之下,想的都是要为你和你的父亲报仇雪恨,于是便改了名字,千方百计的混进了皇宫,想要要了皇帝的性命,后来皇后娘娘进宫后,我为了报复,在皇后娘娘怀着靖安公主的时候,甚至想过要叫公主胎死腹中……做了许多的错事……”
白烨颜这才知道,自己该算是林氏一族中最幸运的那一个,无论是陈姑姑还是陆紫清,都因为林氏一族的事情而心怀仇恨,无法解脱,只有他,快意的活过了这么多年。
想着这些,白烨颜站起了身来,给陈姑姑倒了一杯清茶,道:“是儿子又提起母亲的伤心事了,母亲息怒,喝杯茶吧。”
陈姑姑接了过来,欣慰的看着白烨颜的眉眼,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正大光明的与白烨颜亲近,这种感觉,对陈姑姑来说,实在是难得。
等陈姑姑看够了,还不忘嘱咐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万不要告诉外人,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母亲之前一直不肯认你,也是怕影响了你的仕途,林氏一族的仇,你既然已经全然忘记了,就不要再掺和进来了,算是母亲求你了……”
白烨颜也不知自己该是何种心情,只得沉默着点了点头。
陈姑姑从袖子中拿出了之前白烨颜丢了的玉佩,颤抖着手递到了白烨颜面前道:“这是你爷爷在你出生的时候,亲自放在你襁褓里的玉佩,这么多年了,它一直都戴在你身上,你拿着吧,这是林氏一族的信物,更能护佑你平安,是你爷爷的一片心意,莫要辜负了。”
白烨颜最终还是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重新放在了怀里,当初他本就没想扔了它,此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陈姑姑嘱咐道:“你去了战场,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你没有武功,比不得陆将军,万不得逞一时之快上前冲锋陷阵,母亲刚与你相认,实在不想……不想再与你天人永隔,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母亲倒不如陪着你去了,也免得心中再受苦。”
白烨颜神色温润了许多,低声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回来,想办法将母亲接出宫来,不用再为奴为婢,好好享一享清福清福。我和司竹,都会好好孝敬您的。”
陈姑姑只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享什么福呢?当年我对皇后娘娘也做下了不少的错事,心中实在是难安,只要皇后娘娘用得着,我就在宫里伺候着,这后宫,比之朝堂更是险象环生,能帮上皇后娘娘一把,便就帮一把吧。算是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而赎罪了。”
陈姑姑感慨完后,就想起了司竹,转而道:“司竹应该等了你有一会儿了,你快过去看看她吧,那孩子也是真心喜欢你,虽然出身不高,但其他的都还不错,你可要好好对她,莫要辜负了她。皇后娘娘的心里,可是一直将她当作妹妹来看待的。”
白烨颜自然是不会嫌弃司竹的,司竹除了胆子小了些,还真没有什么缺点,更没有世家小姐身上那股子娇矜之气,很合白烨颜的心意。
这一夜,整个皇城都显得格外的沉寂,陆紫清仿佛听到了京郊军营里兵马调动的声音一般,一声声都踏在了陆紫清的心上,让她浮躁难安。
“司梅!”
“奴婢在。”
陆紫清看着殿外一盏盏明亮的宫灯道:“把外面挂着的宫灯,都给本宫灭了,看着就叫人觉得难受,晃的本宫睡不着觉,实在是没用。”
司梅一愣,商量道:“要不……奴婢帮娘娘把床帐放下来?要是外面的宫灯都灭了,这凤仪宫里的宫人,手头上的活就都没法儿做了。”
“本宫叫你去灭了,你去灭了就是,不要说些旁的。”
司梅不明白陆紫清这是怎么了,之前陆紫清要睡觉的时候,可是没有这种毛病的,难不成是因为担心景骞才会如此?
“奴婢这就过去。”
陆紫清坐在殿内,看着漆黑一片的凤仪宫,没有半点儿睡意,她不知道离坼能不能看见,但却是要试一试的,这三人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实在是不想看见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就这样等了一夜,陆紫清最终还是失望了,离坼并没有来,却也没什么奇怪的,离坼救算手眼通天,也难把凤仪宫里的动向掌握在手里。
第二日一早,吉安便来了凤仪宫,对着陆紫清躬身道:“皇后娘娘,今日陆将军和大皇子要前往西凉边境,皇上午时会在城门上给诸位将士送行,特意叫奴才过来问问,皇后娘娘可要一同去送送?”
陆紫清目光一亮道:“去回禀皇上,就说本宫会过去,本宫先梳洗一下,皇上现在在何处?一会儿本宫直接过去找皇上。”
“皇后娘娘不用心急,娘娘愿意去,皇上一会儿自然会亲自过来接娘娘同行的。娘娘先准备着,奴才还要先去一趟毓华宫,这就先告退了。”
陆紫清疑惑道:“毓华宫?去毓华宫做什么?”
“唉,还不是因为皇贵……不,奴才口误。现在该改称庶人薛氏了,皇上今早刚下了旨,废除了薛氏皇贵妃之位,今日给众将士送行的时候,会在城门前监斩薛氏一族,皇上说过,先留着庶人薛氏一条命,等宫中所有的事情都审理完后再行定罪,但是今日监斩,需得皇贵妃在场,叫她自己看一看薛氏一族的下场。”
陆紫清冷笑了一声道:“皇贵妃这人,傲气了一辈子,怕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个这种下场吧?怪就怪在她太过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谁都能骗的过,却不知,坏事做多了,总有被人察觉的时候。只可怜了皇上,这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吉安听言,也只能讪讪一笑,陆紫清就算是当着他的面骂景澜,吉安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陆紫清是谁?是皇上景澜都要让着三分的人物,皇上都不敢惹,他一个做奴才的,哪里敢惹?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下去吧。”
吉安走后,陆紫清便叫了司蝶过来给她梳妆,等一切都收拾妥当过后,没过多久,景澜就过来接她了。陆紫清走出了凤仪宫的大门,就见到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囚车,车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紫清熟悉的皇贵妃薛氏,她显然是刚被吉安从毓华宫里给绑了出来,披散着的头发显得很是狼狈,但身上的衣物但还算是干净利落。薛氏看着陆紫清的目光有些发冷,似是恨不得将陆紫清抽筋扒皮一般。
陆紫清却是笑了,没有上马车,反倒是走到了囚车前面,细细将薛氏的样子打量了个遍,笑道:“皇贵妃现在这副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呢,本宫进宫以来,皇贵妃倒是见过本宫几次狼狈的模样,但皇贵妃如此,还真是头一遭,叫本宫有些难以相信啊。”
薛氏没有说话,偏过头去,不再看陆紫清。她是一个理智的女人,无论是何种处境,她都不会做出一副疯妇的模样,不止是于事无益,还凭白叫敌人看了笑话,实在是得不偿失。
吉安见陆紫清兴致勃勃的跟着薛氏说着话,不免有些担心的伸手拦住了陆紫清道:“皇后娘娘小心一些,别伤了您的凤体,皇后娘娘还是先上马车吧,皇上正在车内等着您呢,再过一会儿,陆将军他们可就要启程了。”
陆紫清点了点头,也没有多留,转身扶着陈姑姑的手上了马车,坐到了景澜身边,两人一路默默无言的出了皇宫。
等到了城门外时,马车再度停了下来,景澜才朝着陆紫清伸出手,神色平静道:“这是在宫外,就算你再讨厌朕,一些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朕与你一同下去。”
陆紫清没有反对,淡然的将手放在了景澜的手心里。景澜手下的力道紧了紧,带着陆紫清一路下了马车,沿着城门侧面的阶梯站在了城门之上,陆紫清放眼望去,就见到了一大片队列整齐的将士,当先骑在马上的两人,正是陆思瑾和白烨颜。
景澜和陆紫清刚一站定,一旁的战鼓声就响了起来,陆思瑾与白烨颜一同下马,单膝跪地,参拜道:“末将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二十万将士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参拜声震天,陆紫清只觉得耳中一震,满脑子都是这些将士的参拜声。
景澜目光沉着,高声道:“众将士免礼!来人!赐酒!”
话落,下方就有人拿出了酒,给每个将士都倒了一碗,陆紫清也陪着景澜端了一碗酒等在城门上,直到所有人的酒都倒好后,景澜才继续道:“今日赶赴西凉边境的,都是我大靖最精锐的将士!此一战,不知有多少将士会就此战死沙场,更不知有多少人能够满载军功而归,等着朕为你们加官晋爵!你们都是大靖的勇士,朕今日,就在此给众位一个承诺,你们在边关浴血奋战的时候,朕定会尽力守护好你们的妻儿,叫他们能够衣食无忧,叫你们在前线能够安心打仗,为国效力!”
陆思瑾沉声道:“臣等谢过皇上恩典,定当誓死守护大靖国土,将西凉贼人赶出大靖去!我大靖百姓和将士所流的鲜血,也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赶出大靖!血债血偿!”
“赶出大靖!血债血偿!”
“赶出大靖!血债血偿!”
陆紫清愣愣的看着下面的陆思瑾,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陆思瑾这副嗜血刚毅的样子,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好!诸位请满饮此杯,朕在京中,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是!”
陆紫清跟着景澜和二十万将士一同将酒饮尽,这酒辣的厉害,直呛的的陆紫清咳嗽了两声,景澜看了陆紫清一眼,转而与众将士一同将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道:“今日众将士出征之前,朕,特地用薛氏一族的鲜血为众位送行,来人,都押上来!”
临安侯叛国通敌的事情,早已在京中闹得人尽皆知,众将士此时见了薛氏一族的人,早已经红了眼睛,若不是有陆思瑾压着,怕是不用等刽子手的大刀落下,薛氏一族上上下下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薛氏一族通敌叛国,按律当斩!全部都押上去!”
景澜一挥手,战鼓声就响了起来,陆紫清目光没有落在薛氏族人的身上,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皇贵妃,就见她此时面色依旧是一片平静,看着薛氏的族人一个个倒在地上,就像是在看戏一般,不见半点儿悲伤之色,直到这时,陆紫清才知道,自己曾经输在她的手里,输的不冤。若论起心狠手辣,陆紫清还真是不敢跟皇贵妃相媲美。
景澜见陆紫清出神,只以为她是没见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一时有些害怕,便道:“皇后若是不想看,那就闭上眼,别脏了你的眼睛。”
陆紫清却没有半分恐惧,她的手本也不干净,早就沾染了鲜血,这血红的颜色,反倒能叫她觉得畅快无比!只是这种畅快的心境和对鲜血的喜爱,陆紫清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过。
“臣妾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庶人薛氏现在是在想些什么?自从皇上将其幽禁在毓华宫后,似乎就没再见过她吧?她心里,怕是有许多话想要和皇上说吧。”
景澜只厌恶的瞥了薛氏一眼道:“她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若不是宫中的一些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朕,定然不会留她到现在!”
“不止皇上恨她,臣妾也是恨的。”陆紫清轻浅一笑道:“臣妾有一事,想请皇上应允。”
景澜无意间撞进了陆紫清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就见那里面尽是一片瘆人的死寂,整个人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景澜有些慌乱道:“什么事情?”
“臣妾想请皇上答应臣妾,无论最后查出了皇贵妃多少罪孽,都请皇上将她交给臣妾来处置,臣妾……会给她安排一条好去路的。”
陆紫清与薛氏这些日子斗得一直都是不死不休,景澜只停顿了片刻,便点头应了下来道:“你要是想处置,就交给你吧,朕不会多过问什么。”
“那就好。”陆紫清又问道:“靖安公主的尸体,皇上可派人验过了?臣妾没有那么多的耐性陪皇上等着,要是有了结果,还请皇上尽快告诉臣妾。臣妾……一定要为靖安公主的死,讨来一个公道。”
“你放心,早已经叫人去办了,想来……今日就能有一个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