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际,下方的刑台上也已经是血流成河,陆紫清只看着,似乎就能闻到那股子浓浓的血腥味,不由抿唇一笑道:“薛家富贵了这么多年,竟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臣妾还真是觉得好笑呢。”
景澜沉默了下来,没有言语,这种时候,他是说不过陆紫清的,与陆紫清理论或者解释,也都不过是叫他自己难堪罢了。
“西凉与大靖开战,可那西凉国的祁阳王不还在皇上手里么,皇上何不捉了他,一同叫陆将军他们押往边疆,西凉皇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总也要顾虑三分的。”
提起这件事请,景澜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沉声道:“朕原也有这个打算,只是那祁阳王显然是得了消息,早就离开了王府,不知去向了,王府里只有一个替身,还有他在京中所纳的姬妾!这个祁阳王,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还真是不可小觑!”
陆紫清也是眉头一皱,她并不知道离坼出逃的事情,这离坼还真是胆大心细,能从景澜的重重布防下逃脱出来,可见其胆识谋略,这人不得西凉皇喜爱之时,就能有这样的能力,陆紫清心知,若是叫他回了西凉,那太子的位子,定也会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直到这个时候,陆紫清突然有些后悔与离坼往来,结交这样心思阴沉的人物,不异于与虎谋皮!
“禀皇上!逆贼薛氏一族,全部监斩完毕!”
景澜听了监斩官的声音,重新向下看去,挥手道:“将薛氏一族的尸首曝尸荒野,以儆效尤!诸位将士,此一战凶险万分,朕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话落,战鼓声和号角声纷纷响起,军旗摇曳,陆思瑾又带头跪拜了陆紫清与景澜,这才上了马,对着身后的一众军士高呼道:“出发!”
一时间,场中尽是兵甲摩擦的声音,还有那纷乱的铁蹄声。陆紫清与景澜站在城门之上,直等到二十万将士走远后,才转身下了城墙。
而此时的苏府内,南知薇却正哭的楚楚可怜。昨日一整日,陆思瑾都在处理军中的事物,他身为主帅,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连给南知薇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南知薇从苏文卿那里得了消息后,就直接去了军营找他,却是半步都没有踏进去。
南知薇最后只能回府苦苦盼着陆思瑾会在最后来看她一眼,最终,却还是音信全无,这不免让南知薇觉得伤心,自从得知大军已经出发的消息后,这眼泪就没有停下来过。
她这副样子,让向来爱女如命的苏家人如何能受的了?直追在南知薇的身后哄着,就差没有叫一声小祖宗了。
苏文卿有些无奈,等到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的时候,才皱眉道:“昨日我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不就给你带了陆兄的话么?你怎么还是如此不懂事?军情紧急,陆兄身为主帅,责任重大,这一晚上,他怕是忙的一宿都没睡!这时候,你身为他日后要娶过门的妻子,却只想着和他花前月下的美事!你的教养,都哪里去了!”
南知薇被苏文卿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轻,停住哭声红着眼睛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这种作为,有些太过无理取闹了。
“文卿!你少说两句!你妹妹刚与思瑾分开,难免会有些不爽快,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劝着点,又在这里摆什么威风!”
“……”苏文卿无言以对,苏家二老的偏心程度,是所有人都难以想像的。
虽然苏家二老如此说,但苏文卿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却是极为了解,靠哄是哄不好的,这丫头的泪水可以装满一屋子,只会越哄哭的越凄惨,有时候,就是要训斥两句才有作用。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在无理取闹!等你们二人成亲后,陆兄也还是将军,难道每一次陆兄带兵打仗,你都要这样哭着送他出门?你这样子,也只会叫陆兄心中难安,他若是一直想着你,战场上稍稍分神,那怕就真的回不来了!依我看,他走前不来看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
苏父苏母听他这样一说,也沉默了下来,苏文卿这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南知薇虽是他们的女儿,但若真是讲道理的话,这件事情,还真都是南知薇自己胡闹。
苏父沉默了半饷,叹气道:“为父老了,你和思瑾的事情,为父就不多插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和你母亲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话落,拉着苏母便退了出去,苏文卿也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比刚刚情绪稳定了许多,便也走了出去,还不忘帮她关上了房门,叫她自己好好想一想。
皇宫中,陆紫清与景澜的车驾刚回了皇宫,吉安便带了一个人走了过来,看了看陆紫清,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皇上,派去查验靖安公主尸身的仇仵作回来了,说是有关于靖安公主的急事要禀报皇上。”
陆紫清转头看着景澜道:“那还真是巧了,皇上该是不会介意臣妾在一旁听一听吧?”
景澜心中有些紧张,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道:“先去御书房。”
一行人进了御书房,景澜坐在了御案后,才对着跪在下面的仇仵作沉声问道:“靖安公主的尸身,查验的如何了?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仇仵作是京中手艺最好的仵作,验尸的手段可算是一流。此时,仇仵作只抬手奉上了一个白色的帕子,道:“禀皇上,经草民验看过后,靖安公主的死因,便是因这帕子中的物件。”
“……”景澜一听他这话,就知道靖安公主的死因真的不是那么简单,袖下的手指不由颤了颤,悄悄看了眼下面站着的陆紫清,就见她眉眼无波,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一般。
“呈上来。”
吉安忙从仇仵作的手中接过了那方帕子,递到了景澜面前,景澜沉默了好久,才将帕子打开,就见那里面裹着的,正是三根银针。
“这三根银针,是怎么回事?”
“禀皇上,这三根银针,是草民从靖安公主的头上找出来的,当初靖安公主身染恶疾而亡,原因就在于此。公主当时年纪小,银针入体,叫公主高烧不断,头晕难受,食不下咽,太医给公主诊治时,只注意了公主的饮食上,见公主并无中毒的迹象,只是单单的发热,就误以为公主是病了,这才耽误了对公主的救治,酿成了此番祸事。”
景澜的脸色变了几变,细听之下,声音都有些发抖道:“若是当时,这银针及时取出,靖安公主是不是……就不会早夭?”
“正是,靖安公主之死,全在于这三根银针上。”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陆紫清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景澜也沉浸在深深的懊悔自责之中,景婳的死因,竟是自己看护不周给了恶人可乘之机!只要想到这里,景澜心中就是浓浓的愧疚。原来,景婳的命……真的是自己欠陆紫清的。
“你先退下吧。”
最终,还是陆紫清先开的口,仇仵作早就察觉到这大殿里的气氛不对,自然是不敢久留,又磕了个头便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陆紫清这才移步到了景澜的身前,面无表情的将那三根银针捏在了自己的手里,幽幽道:“婳儿的事情,总算是真相大白了。皇上的龙宸宫,也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婳儿要是当初一直养在凤仪宫里,怕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意外了吧?”
景澜看着陆紫清,唇角抖了抖,无奈的叫道:“清儿……”
“臣妾现在不想听皇上道歉的话,皇上现在,该是和臣妾一样心痛才是。婳儿,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女儿,也是皇上的女儿,更是皇上……是你的粗心大意害死了她!”
景澜无言以对,陆紫清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扎进了景澜的心窝里,叫他苦不堪言。
“婳儿那么爱笑,每次见到你这个父皇的时候,都极为亲近,是皇上……是皇上把她给弄丢了。”
陆紫清眼中泛着泪光,唇角边却是带着一抹笑意,这又哭又笑的神情,叫垂首站在一旁的吉安都跟着直打颤。
陆紫清没有再理会景澜,步伐踉跄的朝外走去,却是在御书房的门前直接晕了过去,额头更是直磕在了门槛上,响声惊的景澜抬头,就看见了陆紫清软倒在地上的身子,当即红了眼道:“清儿!”
景澜大步走了过去,将陆紫清抱在了怀里,朝着侧殿而去,还不忘对着一边吓傻了的吉安怒吼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
“啊!是!是!奴才这就去!”
景澜脑中尽是一片混沌,景婳的样子,他一直都没有忘记,那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当初陆紫清在景婳死后失了理智,还是景澜在陆紫清晕倒后将景婳的尸身从凤仪宫抱了出来。
景澜当初足足抱着景婳的尸身两天两夜,最后才亲自将景婳送去了皇陵,看着自己的女儿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木内,那种感受,景澜现在都难以忘怀。
“皇上,太医过来了,皇上先松开皇后娘娘,让太医给皇后娘娘看看吧。”
景澜听见了吉安的声音,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坐到了塌边,给太医让出了诊脉的位置,冷声道:“给皇后好好看看,额头上,万不可留了疤。”
“是,臣自当尽全力为皇后娘娘诊治。”
太医将帕子搭在了陆紫清的手腕上,细细诊治了一番,这才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等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臣再叫医女给皇后娘娘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就好了。”
景澜松了口气,道:“你先退下吧。”
“是。”
待医女处理好了陆紫清的伤后,殿内便只剩下了陆紫清和景澜两人,景澜只默默的看着陆紫清。陆紫清的右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还紧紧握着那三根银针,显然是对景婳的死没有放下,现如今,景婳就是陆紫清的一块心病,这一辈子,怕是都治不好的心病。
景澜抱起了陆紫清,朝外走去,守在外面的吉安见了,忙躬身问道:“皇上这是要带着皇后娘娘回龙宸宫?”
景澜步伐一顿,淡淡道:“去凤仪宫。”
景澜知道,陆紫清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与其等着陆紫清醒来后,看着陆紫清那满是仇恨的眼睛,倒不如就这样,趁着陆紫清还没醒来时送她回去,默默的退出陆紫清的视线,不再招惹她厌烦。
“当年给靖安公主诊治的太医,都给朕召进宫来,一个都不能少,还有王夫人,就算是疯了,也给朕押出来,朕一会儿回御书房时,要亲自审问他们!”
吉安心知景澜这是动了怒,事关靖安公主的生死,无论是陆紫清还是景澜都是万分在意的,这一件陈年往事被翻了出来,这京中,免不得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景澜也确实只将陆紫清给送回了凤仪宫,嘱咐了陈姑姑等人好好照顾着,就转身回了御书房。而此时,吉安也早就派人去各处传了景澜的口谕,将当时给靖安公主诊治的太医都给叫了过来,王夫人也被押到了御书房,吉安怕王夫人发疯,伤了景澜,还特意叫人将王夫人捆了个严严实实,连嘴都给堵上了。
“禀皇上,当年给靖安公主诊治的太医,一共有十二位,除了已经故去的齐老太医,其他的人,就都在这儿了。”
景澜面色很是阴沉,冷声道:“当年你们给靖安公主诊治,都诊出了个什么结果。”
众人皆是被景澜这气势吓得不敢妄动,互相看了几眼,才道:“当年……当年靖安公主的病因在于高热难退,臣等想尽办法为靖安公主退热,却一直都没什么效果,是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
景澜冷哼了一声道:“高热难退?”
下面跪着的太医察觉出了景澜的语气不对,吓得皆是一哆嗦,身为太医,领着朝廷的俸禄,更有官阶在身,确实是一门好差事,但太医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单说靖安公主的事情,当初若不是景澜和陆紫清两人悲痛过度,没有追究,怕是他们都会受牵连。这宫中每年枉死的太医,简直是数不胜数!
众太医见了景澜这架势,所想的莫不是景澜要翻前账,可是这都过去三年多了,怎么现在突然就想起来了呢?
“朕前几日派了仵作去皇陵查验靖安公主的尸身,倒是查出了一些事情来。”景澜扫了下面的太医一眼,道:“仵作从靖安公主的头上,找出了三根银针!你们,作何解释?”
所有人皆是一惊,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来,告罪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等给靖安公主诊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靖安公主头上的银针,公主千金之躯,头上……头上怎么会……”
这可是失职的大罪,要是坐实了,怕是他们的性命就再也保不住了。
景澜不去看他们惊恐的表情,继续道:“朕今日,便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们仔细想一想当面的事情,朕只想知道,这银针,是谁插进去的,是谁!想要置朕的靖安公主于死地!”
众人脸色惨白,景澜这个问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要是当时他们发现了靖安公主头上的银针,靖安公主或许就不会死,可是现在,他们根本就毫无头绪,就算想随意栽赃陷害一个人,也是找不到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的。
景澜也没有立刻就要一个答案,转而对着吉安道:“把王夫人的嘴松开。”
吉安应是,上前将王夫人嘴中塞着的帕子拿了下来。王夫人早在见到景澜时就不太安分了,挣扎着想要跑去景澜身边,幸而有宫人压着,才叫她没有冒犯了景澜。此时,嘴中的东西被人拿了下来,自然是再也压抑不住这些日子的思念,一边挣扎一边叫道:“皇上!皇上您是想起臣妾了么?皇上您终于肯来看一看臣妾了,臣妾错了,之前都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跟皇后娘娘争宠的,是臣妾不懂事,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一定会好好伺候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求皇上了……”
景澜只冷眼看着,直等到她叫喊累了,只剩下呜咽的哭声时,才道:“看来王夫人也没有全疯,理智还是有一些的,朕只问你,当年,是谁叫你来朕面前,劝朕将靖安公主抱养在龙宸宫的。”
王夫人眼神一阵迷茫,似乎并不懂景澜在问些什么,景澜也冷着脸,没有问下去,只吩咐道:“既然王夫人想不起来,那也好办。吉安,带着王夫人去内侍省好好想一想,告诉内侍省的人,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朕撬开她的嘴!”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