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清跟着府中的婢女到了一处耳房,因着她青楼妓子的身份,府中的婢女大多也都是瞧不上她的,带着她过来后,也只是轻蔑的看着她道:“姑娘先在这里等一等,奴婢前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等等。”陆紫清似是没见到婢女不耐烦的脸色,开口问道:“我听说,临熙候可算是这京中的贵人,那临熙候的寿宴,这京中有些身份地位的,该是都会过来吧?”
婢女眼中带着傲色道:“那是自然,只不过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宠姬,打听这些做什么?难道还想在这儿勾搭其他的贵人不成?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跟着祁阳王吧,总比你在青楼过得要好。”
“呵……还真是奴大欺主呢。”陆紫清冷下脸来“既然京中的贵人都来了,怎么席间没有见到恭亲王?”
陆紫清乃是一国皇后,就算此时顶着个青楼妓子的身份,但真的冷下脸来,周身的威仪与气势,也不是这后院里没见过世面的婢女能顶的住的。
“恭……恭亲王在京中……向来都不会来这种宴席的。”
陆紫清虽早有猜测,此时还是难免有些失望,摆了摆手道:“你退下吧。”
陆紫清在榻上坐了片刻,突然觉得胃中泛着酸气,忙捂着嘴跑到屋外吐了。她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怀着景婳的时候,前几个月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整日的嗜睡,如今这个孩子,却是格外的折腾人。
陆紫清吐过之后感觉舒服了许多,扶着门框直起身来,就见不远处正站着两个人,不由目光一颤,闭着嘴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正是景越!
陆紫清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碰见景越,原以为今日会无功而返,但景越还是找过来了。
陆紫清看着景越的同时,景越也正打量着陆紫清。这些日子,景越翻遍了京城内外各处地方,疯狂的寻找着陆紫清的下落。可陆紫清毕竟是皇后,不能从明处去寻,只能在暗中找人,这无疑加大了许多难度。这段时间里,陆紫清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景越如何寻找,都迟迟找不见人影。
“不是她。”
景越目光有些暗淡,刚见到眼前这人的身形时,景越真的以为她会是陆紫清,只是当她抬起头来,那张完全不同的容貌,直叫景越的心再度沉到了谷底。不是陆紫清!陆紫清的长相更偏于清丽,这张脸,只有眼睛有些相似,其他的,再找不到半点儿相同。
陆紫清见景越要走,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开口拦道:“不知这位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景越正向外走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看着陆紫清,人的相貌可以改变,但声音,却是难以改变的,景越熟悉陆紫清的声音,那是他多少次在梦里都能听见的声音,只是这张脸又该作何解释?若面前的人真的是陆紫清,她又为何不直接认自己?
景越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许是这张脸被人做了手脚也说不定。
陆紫清见了他的举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公子不懂么?”
景澜面色隐含着失落,但还是哑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告诉我……是不是清儿?”
景澜也是听说了祁阳王府里突然多出了一位从青楼赎出来的宠姬,祁阳王为其一掷千金,恩宠有加。算着这女子出现的时候,恰是陆紫清失踪不久后的事情,这才抱着试探的心态过来看看。
陆紫清头一次看到景越如此小心翼翼的神态,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恭亲王这是在做些什么?难不成,恭亲王对本王的姬妾也有兴趣?”
陆紫清一抬头,就见到了离坼正朝着自己走来,他虽嘴角带笑,但目光中却带着警告的意味,堵住了陆紫清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话语。
景越也不好再靠近陆紫清,转而对着祁阳王道:“是本王冒犯了,只是这位夫人,长得肖似本王的一位故人,还请祁阳王不要介怀。”
离坼一把搂过陆紫清,动作温柔的在她小腹上摸了摸,笑道:“不是对本王的女人感兴趣就好,恭亲王喜欢美人儿,本王倒是可以送你一些,只是这一个,肚子里正怀着本王的孩子,实在是不能给了恭亲王的。”
景越一听,眼中尽是失望,不再多看陆紫清一眼,拱手道:“那本王就不打扰祁阳王了,本王府中还有事,就先走了。”
离坼笑的开怀,推了推怀里的陆紫清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还不快送恭亲王?”
陆紫清看着景越的背影,被离坼拉了一把,直接跪在了地上,也不出声,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景越。
直到人走远后,离坼才蹲下身来,钳制着陆紫清的下巴,叫她看向自己,笑道:“怎么?老情人没认出你来,夫人这是生气了?”
“别碰我!”
陆紫清拂开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拍去了身上的灰尘,冷声道:“王爷是想困着本宫,困到什么时候?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言,本宫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离坼也不生气,只温柔的再度将陆紫清搂在了怀里,似乎两人真的是一对情意缠绵的夫妻一般。
“夫人怎么这么急性子?待在祁阳王府,本王难道亏待了夫人么?你放心,时候到了,本王自然会放你回去。”
陆紫清只觉得离坼心思深沉的可怕,冷笑道:“王爷真当本宫看不出来么?你将本宫掳来是朝着恭亲王去的吧。”
离坼目光一动,没有回答,直接将陆紫清打横抱了起来道:“夫人且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今日本王没什么事情,先带着夫人去一处好玩儿的地方,也叫夫人开心开心。”
陆紫清挣扎不过,又是在临熙候府里,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也只能安分的任由离坼抱她上了马车。
“去南风馆。”
离坼吩咐了车夫一声,将陆紫清放在了自己身边道:“夫人就不好奇,为夫是要带你去哪里?”
“哼……本宫既然受制于你,又有什么可好奇的,去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离坼最喜欢的就是陆紫清这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就像一只小野猫,挠的人心痒痒“刚刚你明明有机会在恭亲王面前表明身份,为何最后却没言明?你要是说了,就连本王也拦不住你。”
陆紫清愣了许久,最后只无奈的抚着小腹道:“叫我如何开得了口?让他救了我,再告诉他,我有了皇上的孩子?我伤他够深了,欠下的情债,这辈子也还不完,只是不想再欠他更多罢了。”
离坼笑容也消散了许多,他原以为陆紫清是个冷心冷情的女子,肯接近景越,不过是想要利用景越而已,可今日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对景越动了真情。陆紫清现在这个样子,徘徊在爱恨进退之间,也只能是恨的不痛快,爱的不尽兴。
离坼低声叹道:“你与本王,有些时候真的很像。本王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定要你成为本王的女人。”
陆紫清皱眉道:“王爷这样说,本宫可担不起,本宫与王爷,不会是同类人。”
离坼却是笑道:“本王小时候,虽是养在皇后的膝下,但皇后并不喜欢本王,也从不肯陪一陪本王,倒是本王偶然得了一只松狮,算得上是本王唯一的玩伴,夫人可知,最后那松狮如何了?”
陆紫清没有说话,却是将离坼的话语都听了进去。
“本王原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它,却不想,那只松狮,还是死在了太子的手里。死像很是惨烈,活生生的被扒了皮,血淋淋的挂在本王寝殿前的树上。本王有好几日都吓得不敢出门,找皇后去哭诉,却被她一脚踢到了一旁。那时候,本王才明白,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就要学会薄情寡义,因为,再珍贵的东西,你也护不住,抢不来。”
“王爷与本宫说这些又是何意?”
陆紫清袖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心中的那一团火似乎被离坼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重新燃了起来。
离坼见此,又继续道:“皇后娘娘最恨的是谁?只有皇上?杀了他,你就真的能报仇雪恨了么?就可以叫你的外祖父,你的母亲,你那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安息了么?”
陆紫清低声呵道:“本宫的事情,不用你来多管!”
离坼摇头道:“你最恨的不该是皇上,而是整个大靖!若是没有先皇对林氏一族的利用,你外祖父又何至于被流放?没有皇上的贪婪与野心,他们又怎会惨死?没有皇上与恭亲王之间的兄弟相争,你又如何会在宫中丢了那个你用性命换来的女儿?你恨得,太少了,你真正该恨的,是整个大靖皇族!”
陆紫清像是被离坼摄了心智一般,顺着离坼的指引,想到了曾经的种种。是啊!她该恨谁?单单一个景澜就够了么?害她家破人亡的,真的就只有一个景澜么?林氏一族的覆灭,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倾覆在皇权之下,是皇室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
上位之人,人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为了权利,他们从来没有在意过旁人的性命。朝中的肱骨老臣又能如何,皆是皇家手里的一枚棋子,逃不过被利用和牺牲的宿命。
离坼最想要的,就是陆紫清心里埋藏的恨。他来了大靖之前,就曾仔细分析过大靖朝堂的局势,这里面虽有景澜与景越之间的明争暗斗,但这些小打小闹却不足以伤了大靖的根本。离坼又查了许多有关大靖的事情,直查到了陆紫清的身上,这个看似普通的后宫妇人,才是真正掌握着大靖命脉的人!
陆紫清对景澜和景越两人的影响太大,对皇室的恨也太浓重,想要打乱大靖的朝局,也只能从这位皇后身上下手。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么?皇上和恭亲王都没有给过你一个答案吧?本王倒是可以告诉你,今日,本王就帮夫人解了你心里的这个谜团,如何?”
陆紫清手心冒汗,没有反对,她确实想知道,虽然对这一切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但还是想要真正了解这一切的真相!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叫她难以安心。
“你记住,一会儿无论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有什么异动,本王会给你一个答案,给你一个交待。”
陆紫清稍稍恢复了些神志,冷声道:“王爷这是想利用本宫?你当真以为,本宫会受你摆布不成?”
“呵……”离坼轻笑道:“本王不是利用,本王是想与皇后联手。皇后想要的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我想要的是西凉国的皇权,我们,都是在各取所需,没有谁利用谁这一说。皇后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该是明白的。”
陆紫清见离坼神色认真,知他这话不假,但心里对离坼的防备也无形之中多了几分。
“王爷,南风馆到了。”
离坼给陆紫清拿了一顶帷帽,戴在她的头上,白色的轻纱将陆紫清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叫人瞧见你的样貌,省着遇了麻烦。”
陆紫清跟着离坼下了马车,隐隐约约的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京城有名的花街柳巷!现在天色还早,没有什么恩客来往,离坼却是熟门熟路的进了南风馆。
“祁阳王来了?怎么还带了一个女子过来?您来了这儿,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还用得着带着人么?倒显得是妈妈我服侍不周了。”
离坼笑了笑,随手从腰间拽了一枚玉佩下来,递到了老鸨的手里道:“好妈妈,今日本王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就不用妈妈费心操劳了,本王要见的人,可到了?”
老鸨看了看那玉质,知道是个值钱的物件,也就不再拦他,娇笑道:“到了,到了,王爷快楼上请,人在三楼妙思姑娘的房里等着您呢。”
离坼带着陆紫清上了楼,进了妙思的房里,就见那人正在妙思的伺候下吃着酒,手也不老实的上下乱摸着,而那妙思,也已经是衣裳半敞,娇喘声连连。陆紫清脸色微红,这还是她头一次撞见这种场景,实在是有些难堪。
“侯爷好兴致,这妙思姑娘声音,也真是听得本王骨头都酥了。”
那人被离坼扰了好事,也不见恼怒,从美人身上抬起头来,陆紫清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正是皇贵妃的生父,临安候!景澜继位之时,一共封了两位侯爷,一位是刚刚正摆着寿宴的临熙候,再一位就是眼前这正寻欢作乐的临安候。
“王爷若是感兴趣,就带回去玩儿玩儿,也算是本候送给祁阳王的礼物。”
离坼拉过陆紫清,将她搂在怀里道:“这就算了,本王今日也带了自己的心肝儿过来,她要是吃起醋来,还真是有些不好哄。”
世家贵族的圈子里,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只一夜就能传个遍,临安候也只当离坼带着的人是那个青楼妓子,便笑着调侃道:“祁阳王换女人,怕是比换衣服还要勤快,如此长情,本候还真是第一次得见。只是一介青楼妓子,王爷玩一玩也就算了,对这种卑贱之人,实在是没必要太费心思。”
临安候说完,就推了怀里的妙思一把道:“你先出去,本候与祁阳王有事要谈。”
妙思听话的拢了拢衣服,退了出去,离坼则带着陆紫清坐在了临安候的对面。临安候目光凌厉的看着离坼怀中的陆紫清,沉声道:“既是要谈正事,王爷还留个闲人做什么?”
离坼没有半点儿让陆紫清退下的意思,拿了个茶杯叫陆紫清帮他沏茶,等喝上一口茶水后才道:“这是本王身边的人,本王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侯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本就临安候有求于离坼,此时也不好再强求什么,便道:“今日请王爷前来,是想叫王爷帮个忙。”
“哦?是什么事情,竟能难住侯爷?”
临安候叹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秋围的时候,皇后在山林中失踪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皇上虽对外说是找到了,但皇贵妃给本候的家书中却说,皇后娘娘回宫后,就再未出过凤仪宫。皇贵妃娘娘怀疑这其中有诈,便叫本候想办法,逼皇后出凤仪宫。”
“本候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情确实可疑,王爷看,这皇后娘娘……会不会是根本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离坼奇道:“难道还能被人掳走了不成,临安候快别说笑了,定是临安候多想了。”
离坼说的很是自然,就像是忘了被他困在身边的陆紫清一般。
“再者,就算皇后娘娘不在宫里,那侯爷来找本王做什么?难不成叫本王去探一探凤仪宫?本王区区一个质子,怕是没这份能耐。”